第四二章地下古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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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就是江湖传言中那鸟兽绝迹的沼泽地带,还有一部分人称之为‘罗布泊’?”方心骑笑道:“不错,正是那里。”朱七七忍不住口道:“那里既然连鸟兽都不能生存,人又怎能住下去?”方心骑道:“有人能的。”朱七七道:“别的人也许能,但快活王一向最注重亨受,就算在行旅中使用的帐篷,都那么豪华,那里又怎会有他住的地方?”沈微微笑道:“快活王乃非常之人,非常人自然有非常之居处。”方心骑拊掌道:“难怪王爷常说公子乃是他平生第一知己,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洛瓦子乃是白龙堆外最大的一处绿洲,许多年来,渐渐已成市集,关外的牧民,关内的商旅,在这里进行着各种易,出关入关的骆驼队,也都在这里驻扎打尖,只因附近百里,这里是唯一有水的地方。

方心骑率领的骆驼队,在这里以高价补充了食水。

于是,他们便进入飞鸟不渡的“罗布淖尔”沼泽地区。

这一段路途,自然是十分艰苦,若非方心骑对沼泽里的一石一木都了如指掌,简直令人无法想像这许多人畜怎能通过去。

纵然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他们的队伍仍保持着整齐的军容,婉蜒走向“库鲁克河”的干河

现在,朱七七终于能和沈共乘一匹骆驼,行程虽然艰苦,但她的心里却始终是甜甜的。

她从未能与沈互相依偎如此之久,她的神一松弛,死亡的影,也似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了。

却不知他们每走一步,便距离死亡近了一步——这正是一段死亡的旅途,而他们此刻正已接近始点。

进入沼泽之后,风沙倒小了。

天地间,仿佛静得很,只有清脆的驼铃,不时发出两拨悦耳的声响,给这枯燥的旅途,平添了许多诗趣。

朱七七悠悠叹道:“快活王怎会住在这种地方?难道他不怕受罪么?”深笑道:“大漠之中,处处都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地方,我想,在这沼泽之中必定有一处,快活王想必就住在那里。”朱七七道:“神秘地方?

难道在这沙漠之中,也会有那古墓一样的地方不成?”沈叹道:“天地间的神秘,有谁能猜测?”朱七七悠悠地出了会儿神,嘴角泛起了甜笑,缓缓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古墓中…”沈叹道:“那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金无望的时候。”朱七七嗔道:“我在想着你的事,你却在想别人。”沈柔声道:“你就在我身旁,我又何必再想,而金无望…”叹息一声悠然住口,故友之情最是令人神伤。

朱七七面上突也现出伤,幽然叹道:“金无望固然是生死下落不明,但我八弟,他…他小小年纪,那天失踪之后,又会到哪里去了?”沈展颜一笑,道:“你那八弟活泼聪明,谁也舍了不得杀死他的,他无论落在什么人的手上,那人都必定会好好地看待他。”朱七七黯然道:“但他若落在恶人手中,岂非…”突听一阵驼铃震耳,方心骑在外面沉声唤道:“沈公子…”沈应声道:“方兄有何见教?”方心骑掀开了那小小的帐篷,笑道:“两位请恕弟子打扰,弟子要对两位无礼了。”朱七七动容道:“无礼?”方心骑扬起手中两块黑中,笑道:“目的已将到,弟子不得不蒙起两位的眼睛。”朱七七叹道:“咱们在这里反正什么也瞧不见,你还要蒙住咱们的眼睛,我…我岂非连沈都瞧不见了。”方心骑歉然笑道:“抱歉得很,王爷令严,弟子不得不分外小心。”于是沈他们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那黑中扎得虽不十分紧,但却十分小心。

又走了段路,远方突然有一阵嘹亮的呼声响起。

一人曼声大呼道:“万丈高楼。”又听得对方轻呼道:“深谷幽兰。”然后,骆驼走得就更快,蹄声也清脆起来。

朱七七道:“万丈高楼,深谷幽兰这两句话,想必就是快活王的密令,如此看来,这里只怕是快活王的老窝了。”沈道:“听这蹄声似已走上了干燥的土地。”话犹来了,只听得人声突然响了起来,还似乎夹杂着妇人女子们说话的声音,以及儿童的嘻笑。

朱七七奇道:“这里难道会有个村镇?”沈道:“按道理说,是绝不会有的,听这蹄声,此间地质绝不可能建筑房屋,说不定…这里只不过是一些牧民的聚集之地,只有些帐篷围在附近。”朱七七道:“但快活王又怎会在这处地方?”沈苦笑道:“这点我也猜不透。”说话声,人声笑语又渐渐远了。

骆驼队竟似已走过这小小的“村镇”接着,竟似在往下走,朱七七不觉更奇怪,皱眉道:“奇怪这里已是平地,怎么还能往下面走。”沈不语,这时蹄声却更加响,而且两旁还仿佛有回音,他们竟似已走入一个很窄的石头甬道。

只听方心骑道:“老三,王爷回来了么?”急风第三骑的语声笑道:“自然回来了。王爷要你先将沈他们带去。”骆驼缓缓停下,沈被移入一顶小小的软轿。

轿子继续往前走,沈忍不住唤道:“七七…”回答他的却是方心骑带笑的语声,道:“朱七七在另一顶软轿。”沈一笑,又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在地底?”方心骑笑道:“公子见着王爷,自然就会知道了。”沈只有住口不语,若说这真是在地底,沙漠土质松软,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地底建造一座殿。

若说这里不是地底,却又是什么地方呢?

黑巾终于被解下了。

眼前骤然一变,便从黑暗的世界中,进入了个辉煌灿烂的天地,就仿佛是奇迹似的。

这里,是一座奇丽的殿堂,巨大的石柱上,雕着华美而古拙的图案,四壁部闪耀着奇光。

做梦也未想到沙漠中竟有如此堂皇伟大的建筑,假如这殿真是在地底,那当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鲜红的地毡,直铺上白玉长阶。

白玉长阶上传来了快活王得意的笑声,道:“沈,你瞧本王这地方怎样?”沈赞叹道:“奇妙瑰丽,天下无方,就算在地上,已是人间少有,若是在地下…”快活王大笑道:“正是在地下。”沈长叹道:“你能在地下建造出这样的闷,我委实除了称赞之外,更无话可说,我若非亲眼得见,简直连相信都无法相信。”快活王捋须笑道:“此地虽经本王修整,但却非本王建造。”沈耸然道:“若非你建造,那么建造此地之人,就更不可思议。”快活王笑道:“以一人之力,又怎能建造这样的地方…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惊异,这地方本是在地上的。”沈大奇道:“本在地上的?又怎会到了地下?”快活王道:“此地本来是个城市,在晋代之前便已废弃,久逐被沙石掩埋,经本王发现之后,刻意经营十年,耗资千百万,才略为恢复了旧观。”沈动容道:“听你说来,这委实有如神话。”快活王大笑道:“神话…这并不是神话,古史之中,有关此地的记载并不少。”沈道:“在下愿闻其详。”快活王道:“楼兰,你可曾听过‘楼兰’这两个字?”沈闭起眼睛,喃喃道:“楼兰…楼兰。”突然大声道:“不错,我记起来。”快活王笑道:“你且道来。”沈道:“这‘楼兰’本是汉时西域诸国之一,武帝时屡次使通大宛,楼兰当道,常攻击汉使,昭帝立,遣大将傅介子斩其王,更名鄯善…”快活王赞道:“不错,沈果然博闻强记。”沈道:“莫非这便是楼兰的王都所在之地?”快活王道:“这里正是楼兰的古城。”他得意地大笑接道:“这埋没多年的古城,正是本王第一个发现的,别人却只道此间乃是一片荒凉的沙漠,又有谁知道这里竟还有如此辉煌的历史遗迹。”也难怪他笑声得意,这楼兰古城委实是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古往今来的学人,谁也不会想到这无边沙漠之中,竟掩埋着如此辉煌灿烂的中国古代文明,直到又过了千百年后,这地方第二次被人发现,成为轰动世界的大事,而发现它的瑞典国人“斯文赫定”也从此得享大名——这件大事自然已与我这小小的故事不再有关系,我表过之后自然也不会再提。

凝目端注手持金杯的快活王,叹道:“此地纵然非你所建,但发现它的困难,绝不会在建造它之下。”快活王拊掌道:“沈毕竟知我。”沈微微一笑道:“但我却不知熊猫此刻在哪里?”快活王大笑道:“你不问朱七七,先问熊猫儿,果然不是俗子可比,只是你只管放心,你若活着,他们也绝不会死的。”沈微笑道:“那么…那双手呢?”快活王笑声突顿,拍案道:“那‘复仇使者’果然滑如狐狸,一击不成,立刻全身而退,虽然也算吃了个小亏,却还是被他跑了。”语声微顿,突又大笑道:“但他想必还是要来的…他若再来时,此间便是他毕命之地了,那本王倒要瞧瞧他究竟是什么变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白飞飞款步而来。

她已换了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羽衣,珠光辉映下,看来更加如同天中的仙子,再也不似狱中的幽灵了。

她瞧着沈,娇笑道:“沈,你可愿听一件好的消息?”沈笑道:“令人喜之事,我随时都愿意听的。”白飞飞一字字道:“王爷与我已决定,七之后,便是我们的婚期。”沈耸然失道:“你…你们真的…”白飞飞娇笑接口道:“所以,你最少又可多活几,吉期之中,是杀不得人的。”沈目瞪口呆,呐呐道:“七…七之后…”快活王捋须大笑道:“此间地远人僻,七之后,本王少不得还要请你来做喜筵上的嘉宾。”白飞飞格格笑道:“你临死前还能亲眼见到当代最伟大的英雄与最聪明的美人婚事,总算已不虚此生了。”这是间石砌的屋子,石壁上也雕刻着奇异而古拙的图案,有的人身兽首,有的兽身人首,形状虽然丑恶,雕刻却极细。

但室内的陈设,却是崭新、华丽的,犁花木的茶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雕花的大上,支着苏锦帐。

这些当然是快沽王发现此地才增加的东西,在晋代以前,人们还是席地而坐,本不知椅子为何物。

于是,新旧两代的艺术,便在这石室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融合,躺在崭新的上,欣赏着古代文明的遗迹,这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此刻便躺在这上。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去瞧石壁上的图案,自从听了白飞飞那番话,他心情便终始不能平静。

“当代最伟大的结合,绝代英雄和绝世美人的婚事…”沈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据他所知,这实在是当代最荒唐的悲剧,他眼看这悲剧立刻就要发生了,但他却不能阻止。

何况,他心里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事要想。

他哪有心情去瞧那些图案。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坟墓——这本来就已是一座坟墓,但是,难道真要葬身在这坟墓中?

突然,他听见石门移动的声音。

他闻到了白飞飞身上那种淡淡的,鲜花般的香气。

白飞飞走到头,俯身瞧着他。

一人托了盘食物送进来,又悄悄退下了。

白飞飞轻盈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突然笑道。

“你可知道这屋子在楼兰王朝时是什么人建的?”白飞飞道:“大监…是太…”她轻盈地转了个身,抚摸着石壁上的雕刻,又道:“你知道这些图案象征着什么。”沈道:“我并不想去研究古代史,我只问你…”自飞飞打断了他的问话,道:“你莫问我,是我先问你的…这些图案象征着什么?”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白飞飞道:“这些图案乃是楼兰王朝宗教的一部份,它象征的是,它象征着不能得到足的人。”沈虽然听到许多人说过许多耸人听闻的话,但一个少女如此但然地在他面前讨论这没有人讨论过的问题,他还是吃了一惊。

他只有苦笑道:“你到真渊博的很。”白飞飞瞧见他的面,银铃般娇笑起来。

她娇笑着道:“你吃惊了么?

你认为我不该说这话的,是么?每个人都认为讨论这问题是件罪恶的事,却不知道这正是人生最值得讨论的问题之一。”沈道:“咳…咳咳…”白飞飞道:“你莫要假装咳嗽,这本是很严肃的问题…”她指着石壁上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接道:“一个人的念若是不能得到足,他的外表看来也许是个人,但他的心,却已有一半变成了野兽。”沈道:“是么?”白飞飞道:“譬如说太监…太监的心理就一定是不正常的,往往会做出许多不正常的事,大多数太监,却以待别人为乐,这是为什么?”沈苦笑道:“我没有做过太监。”白飞飞道:“这只因他们的念不能得到正常的发,所以他们就以争权夺利,制造风波,待别人来作为发的途径…一个家庭正常,有有子的人,是绝不会做出他们那种残酷的事来的。”她嫣然一笑,道:“你说是么?”沈叹道:“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白飞飞道:“你嘴里虽是不肯完全承认,但心里却必定已完全同意我的话了,我敢说能将这些研究得像我这么透彻的人,世上并不多了。”沈苦笑道:“的确不多。”白飞飞又轻盈地兜了一个圈子,然后才面对沈,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要你住在太监住的屋子里?”沈还是只有苦笑,道:“你的思想,谁能猜到?”白飞飞道:“这只因你的生活,实在也和太监差不多。”沈愕然道:“我…我和太监差不多?我平生也听过不少种骂我的话,但你这句话我倒真是第一次听到。”白飞飞道:“你不服气?

你难道不是像大监一样,拼命克制自己念…你若说你本没有念,你就是骗子。”沈道:“我…我…”白飞飞道:“所以你的心,实在也已接近了野兽,明明不该你做的事,你偏要做,明明不该你管的事,你偏要管,这种行为也和太监差不多。”沈叹道:“这真是我平生所听过的,最荒谬的言论。”白飞飞道:“你不承认?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敢亲近女人?”沈道:“这只因我不是狗。”白飞飞道:“你若是狗的话,你的念能得到发,所以它们都很正常,你几时见过狗杀狗的,但人杀人的事却到处都可见到。”沈说不出话来。

他明知白飞飞说的都是歪理,却偏偏不知该如何辩驳,白飞飞格格娇笑着,走到沈面前道:“所以我说人真是一种最愚蠢的动物,他们饿了时敢吃敢渴,但他们有了念时,却连说也不敢说出来。”沈道:“我不懂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白飞飞柔声笑道:“你以后自然会懂的。”她端起那盘食物,道:“现在,你告诉我,你饿了么?这句话你想必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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