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东邪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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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喝道:“咄!再断一!”悲歌声中,瑶琴上第五
“角弦”果然应声而断。李莫愁冷笑道:“顷刻之间,要教你三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快快给我抱头痛哭罢。”这时琴上只剩下两
琴弦,程英的琴艺本就平平,自已难成曲调。李莫愁道:“快弹几声凄伤之音!世间大苦,活著有何乐趣?”程英拨弦弹了两声,虽不成调,却仍是“桃之夭夭”的韵律。李莫愁道:“好,我先杀一人,瞧你悲不悲痛?”这一厉声断喝,又崩断了一
琴弦,举起拂尘,就要往陆无双头顶击下。
杨过笑道:“我三人今同时而死,快快活活,远胜于你孤苦寂寞的活在世间。英妹、双妹,你们过来。”程英和陆无双走到他
边。杨过左手挽住程英,右手挽住陆无双,笑道:“咱三个死在一起,在黄泉路上说说笑笑,却不强胜于这恶毒女子十倍?”陆无双笑道:“是啊,好傻蛋,你说的一点儿不错。”程英温柔一笑。表姊妹二人给杨过握住了手,都是心神俱醉。杨过却想:“唉,可惜不是姑姑在身旁陪著我。”但他强颜
笑,双手轻轻将二女拉近,靠在自己身上。
李莫愁心想:“这小子的话倒不错,他三人如此死了,确是胜过我活著。”寻思:“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我定要教你们临死时伤心断肠。”于是拂尘轻摆,脸带寒霜,低声唱了起来,仍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曲子,歌声若断若续,音调酸楚,犹似弃妇声,冤鬼夜哭。
杨过等三人四手相握,听了一阵,不自的心中哀伤。杨过内功较深,凝神不动,脸上犹带微笑;陆无双心肠刚硬,不易
动;程英却已忍不住掉下泪来。李莫愁的歌声越唱越低,到了后来声似游丝,若有若无。
那赤练仙子只待三人同时掉泪,拂尘挥处,就要将他们一齐震死。正当歌声凄婉惨厉之极的当口,突听茅屋外一人哈哈大笑,拍手踏歌而来。
拌声是女子口音,听来年纪已自不轻,但唱的却是天真烂漫的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歌声中充著
乐,李莫愁的悲切之音登时受扰。但听她越唱越近,转了几转,从大门中走了进来,却是个蓬头觅服的中年女子,双眼圆睁,嘻嘻傻笑,手中拿著一柄烧火用的火叉。李莫愁吃了一惊:“怎么她轻轻易易的便绕过土堆,从大门中进来?若不是他三人一夥,便是
通奇门遁甲之术了。”她心有别念,歌声
人之力立减。
程英见到那女子,大喜叫道:“师姊,这人要害我,你快帮我。”这蓬头女子正是曲傻姑。她甚实比程英低了一辈,年纪却大得多,因此程英便叫她师姊。
只听她拍手嘻笑,高唱儿歌,甚么“天上一颗星,地下骨零丁”甚么“宝塔尖,冲破天”一首首的唱了出来,有时歌词记错了,便东拉西扯的混在一起。李莫愁以悲苦之音相制,岂知傻姑浑浑噩噩,向来并没甚么愁苦烦恼,须知情由心生,心中既一片混沌,外
再强,也不能无中生有,
发
生;而李莫愁的悲音给她
七八糟的儿歌一冲,反而连杨过等也制不住了。李莫愁大怒,心道:“须得先结果此人。”歌声未绝,挥拂尘
头击去。
当年黄药师后悔一时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累得弟子曲灵风命丧敌手,因此收养曲灵风这个女儿傻姑,发愿要把一身本事倾囊以授。可是傻姑当父亲被害之时大受惊吓,坏了脑子,不论黄药师花了多少心血来循循善,总是人力难以回天,别说要学到他文事武功的半成,便要她多识几个子,学会几套
浅武功,却也是万万不能。但十馀年来,傻姑在这明师督导之下,却也练成了一套掌法、一套叉法。所谓一套,甚实只是每样三招。黄药师知道甚么变化奇招她是决计记不住的,于是穷智竭虑,创出了三招掌法、三招叉法。这六招呆呆板板,并无变化后著,威力全在功劲之上。常人练武,少则数十招,多则变化逾千,傻姑只练六招,
久自然
纯,招数虽少,却也非同小可。
至于她能绕过茅屋前的土堆,只因她在桃花岛住得久了,程英的布置尽是桃花岛的浅功夫,傻姑看也不看,自然而然的便信步进屋。
此时她见李莫愁拂尘打来,当即火叉平刺出。李莫愁听得这一叉破空之声甚是劲急,不
大惊:“瞧不出这女子功力如此深湛。”急忙绕步向左,挥拂尘向她头颈击去。傻姑不理敌招如何,
叉直刺。李莫愁拂尘倒转,已卷住了叉头。傻姑只如不见,火叉仍往前刺。李莫愁运劲急甩,火叉竟不摇动,转眼间已刺到她双
之间,总算李莫愁武功高强,百忙中一个“倒转七星步”从墙壁破
中反身跃出,方始避开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击,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略一凝神,又即跃进茅屋,纵身而起,从半空中挥拂尘击落。傻姑以不变应万变,仍是叉平刺,只因敌人已经跃高,这一叉就刺向对方小腹。李莫愁见来劲狠猛,倒转拂尘柄在叉□上一挡,借势窜开,呆呆的望着她,心想:“我适才攻击的三手,每一手都暗藏九般变化,十二著后招,任他那一位武林高手均不能等□视之。这女子只是一叉当
平刺,便将我六十三手变化尽数消解于无形。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赶快走罢!”她那知傻姑的叉法来来去去只有三招,只消时刻稍久,李莫愁看明白了她出手的路子,自易取胜。常言道程咬金三斧头,傻姑也只有三火叉,她单凭一招叉法,竟将这个绝顶厉害的敌人惊走,桃花岛主也真足自豪了。
李莫愁转过身来,正要从墙壁缺口中跃出,却见破口旁已坐著一人,青袍长须,正是当年从她手中救了程英的桃花岛主黄药师。他凭几而坐,矮几上放著程英适才所弹的瑶琴。李莫愁对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黄药师进屋、取琴、坐地,她竟全没察觉,若在背后暗算,取她命岂非易如反掌?
李莫愁与傻姑对招之时,生怕程英等加入战团,是以口中悲歌并未止歇,要教他三人心神难以宁定,此时斗见黄药师悄坐抚琴,心头一震,歌声登时停了。
黄药师在琴上弹了一响,纵声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唱的居然就是李莫愁那一曲。琴上的弦只剩下一“羽弦”但他竟便在这一
弦上弹出
商角徵羽诸般音律,而琴韵悲切,更远胜于她的歌声。
这一曲李莫愁是唱了的,黄药师一加变调,她心中所生
应,比之杨过诸人更甚十倍。黄药师早知她作恶多端,今
正要藉此机缘将她除去。他昔年曾以一枝玉箫与欧
锋的铁筝、洪七公的啸声相抗,斗成平手,这时隔了这许多年,力气已因年老而衰减,内功却是越练越深,李莫愁如何抵御得住?片刻间便
心旌摇动,莫可抑制。
黄药师琴歌相和,忽而乐,忽而愤怒,忽而高亢
昂,忽而低沉委宛,瞬息数变,引得她也是忽喜忽悲,忽怒忽愁,眼见这一曲唱完,李莫愁非发狂不可。
便在此时,傻姑一转头,突然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来宛然是他父亲杨康。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于当杨康中毒而死的情状深印脑海,永不能忘,忽见杨过呆呆而坐,只道杨康的鬼魂作祟,急跳而起,指著他道“杨…杨兄弟,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黄药师不提防她这么旁□横加扰
,铮的一声,最后一
琴弦竟也断了。傻姑躲到师祖身后,大叫:“鬼…鬼…爷爷,是杨兄弟的鬼魂。”李莫愁得此空隙,急忙挥拂尘打熄烛火,从破壁中钻了出去。黄药师未能制其死命,终于给她逃
,自顾身分,已不能出屋追击。黑暗中傻姑更是害怕,叫得更加响了:“是恶鬼,爷爷,打鬼,打鬼!”黄药师喝住傻姑。程英打火点亮腊烛,拜倒在地,向师父见礼,站起身来,将杨过与陆无双二人的来历简略说了。
黄药师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傻气。她识得你父亲。你果然与你父甚是相像。”杨过在上弯
磕头,说道:“恕弟子身上有伤,不能叩拜。”黄药师颜
甚和,道:“你不顾
命,救我女儿和外孙女,真是好孩子。”原来他已与黄蓉见过面,得悉经过情由,听说程英将他救去,于是带同傻姑前来寻找。
黄药师取出疗伤灵药,给杨过服了,又运内功给他推拿按摩。杨过但觉他双手到处,有如火炙,不自的从体中生出抗力。黄药师斗觉他皮
一震,接著便
到他经脉运转,内功实有异常造诣,于是手上加劲,运了一顿饭时分,杨过但觉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昏昏沉沉的竟睡著了。
次醒时,杨过睁眼见黄药师坐在
头,忙坐起行礼。黄药师道:“你可知江湖上叫我甚么名号?”杨过道:“前辈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道:“还有呢?”杨过觉得“东
”二字不便出口,但转念一想,他外号中既然有个“
”字,脾气自和常人大不相同,于是大著胆子道:“你是东
!”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听说你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也
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
,是不是?”杨过道:“正是,老前辈,人人都不许我,但我宁可死了,也要娶她。”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
动。杨过怒道:“这有甚么可笑?我道你号称东
,定有了不起的高见,岂知也与世俗之人一般无异。”黄药师大声道:“好,好,好!”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出屋。杨过怔怔的坐著,心想:“我这一番话,可把这位老前辈给得罪了。可是他何以又无怒
?”殊不知黄药师一生纵横天下,对当时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
”字的名号。他落落寡合,生平实无知己,虽以女儿女婿之亲,也非真正知心,郭靖端凝厚重,尤非意下所喜。不料到得晚年,居然遇到杨过。
前英雄大会中杨过诸般作为,已然传入他耳中,黄蓉也约略说了这少年的行事为人,此刻与他寥寥数语,更是大合心意。
这天傍晚,黄药师又回到室中,说道:“杨过,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一怔道:“为甚么?”黄药师笑道:“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
,岂非名正言顺?”杨过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
,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
子。”黄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筹。”伸手替他按摩疗伤,叹道:“我本想要你传我衣钵,要好教世人得知,黄老
之后又有个杨小
。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没法儿的了。”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
名。你若不嫌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
个朋友,要不然就结拜为兄弟。”黄药师怒道:“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杨过道:“老顽童周伯通是谁?”黄药师当下将周伯通的为人简略说了些,又说到他与郭靖如何结为金□兄弟。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和黄药师极为相近,说出话来,黄药师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他口上虽不认,心中却已将他当作忘年之
,当晚命程英在杨过室中加设一榻,二人联
共语。
数过后,杨过伤势痊可,他与黄药师二人也是如胶如漆,难舍难分。黄药师本要带了傻姑南下,此时却一句不提动身之事。程英与陆无双见他一老一少,白
樽前共饮,晚间剪灯夜话,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忍不住暗暗好笑,都觉老的全无尊长身分,少的却又太过肆无忌惮。本来以见识学问而论,杨过还没黄药师的一点儿零头,只是黄药师说到甚么,他总是打从心窍儿出来的赞成,偶尔加上片言只字,却又往往恰到好处,不由得黄药师不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这些时之中,杨过除了陪黄药师说话之外,常自想到傻姑错认自己那晚所说的话,当时她说:“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自想她必知自己父亲是给谁害死,旁人隐瞒不说,傻姑疯疯癫癫,或可从她口中探明真相。
这午后,杨过道:“傻姑,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傻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摇头道:“我不跟你玩。”杨过道:“我会变戏法,你瞧不瞧?”傻姑摇头道:“你骗人,我不瞧!”说著闭上了眼睛,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叫道:“快瞧!”以欧
锋所授的功夫颠倒行路,跳跃向前。傻姑睁开眼来,一见大喜,拍掌
呼,随后跟去。
杨过纵跃前行,到了一处树木茂密之地,离所居茅舍已远,翻身直立,说道:“我们来捉藏,好不好?不过输了的得罚?”傻姑这些年来跟随黄药师,有谁陪她玩儿?听杨过这么说,真是喜出望外,连连拍手,登时将惧怕他的心思丢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好极,好极。好兄弟,你说罚甚么?”她称杨过之父为兄弟,称他也是兄弟。
杨过取出一块手帕将她双目蒙住,道:“你来捉我。若是捉著了,你问我甚么,我就答甚么,不可隐瞒半句。倘若捉不著,我就问你,你也得照实回答。”傻姑连说:“好极,好极!”杨过叫道:“我在这里,你来捉我!”傻姑张开双手,循声追去。杨过练的是古墓派轻功,妙绝当时,别说傻姑眼睛被蒙住了,就算目能见物,也决计追他不著,来来去去追了一阵,倒在树干上撞得额头起了老大几个肿块,不由得连声呼痛。
杨过怕傻姑扫兴,就此罢手不玩,故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傻姑疾纵而前,抓住他的背心,大叫:“捉著啦,捉著啦!”取下蒙在眼上的帕子,脸喜
。
杨过道:“好,我输啦,你问我罢。”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她怔怔的望着杨过,心下茫然,不知该问甚么才是,隔了良久,问道:“好兄弟,你吃过饭了么?”杨过见她思索半天,却问这么一句不打紧的话说,险些笑了出来,当下不动声,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吃过了。”傻姑点点头,不再言语。杨过道:“你还问甚么?”傻姑摇摇头,说道“不问啦,咱们再玩罢。”杨过道:“好,你快来捉我。”傻姑摸著额头上的肿块,道:“这次轮到你来捉我。”她突然不傻,倒出于杨过意料之外,却也正合心意,于是拿起帕子蒙在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