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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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挂断电话,母亲洗澡出来,用巾擦着
漉漉的秀发,问谁呀。我说一同学。她说男的女的。我当然说男的,女的谁打电话给我。母亲「哟」了一声:「德
。」浑厚的灯光下,笑容打她丰润的
瓣溢出,在白皙的脸颊上
漾开来。
母亲心情不错。
我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摸出了一支烟。
「咋说你来的。」一只手飞快而来,白生生地。
「摸摸不行啊。」我只好把烟又放了回去。但母亲还是盯着我。这就很有点过分了,于是我也盯着她。
母亲小鼻头乎乎的,轻微上翘,两颊那抹
悉的红晕在暖气烘烤下生动依旧。当然,此行为艺术大概持续了十几秒,以我方失败告终。红着脸,我把头撇过一边,掏出烟盒递过去,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毫无办法,母亲得意洋洋发出了胜利的笑声。
记得临别那天晚上,天空散漫星斗,夜深远而明亮。我推开旅馆窗户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在颓败的城墙下面吹埙。恍惚苍凉的声乐中,借着那弯银白月光,鄙人得以一睹尊容。有些苍老,但很
神,棱角分明。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个地方,朴实而淡定。像山水画介于泼墨与工笔之间的状态,蒙了一层平河厚重的水气,绝美得如同风雨飘摇的大唐。我叫母亲过来看。她走到窗户边上,低低地说了声哦,然后就没了音。搭上母亲的肩膀,和她就在那儿安静地看着那个吹埙的人,一直看到杨花般的星光落
肩头。
母亲回去的时候,我在地摊上买了个很小的兵马俑。墨迹半天,母亲站在旁边始终一直不说话。直到车子启动,我把兵马佣进车窗,母亲才在刺鼻的尾气中敦敦教导:「长大了,终归和小时候不一样。个子高了,迈的步儿也会大,总不能老在原来的地儿里转悠吧。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呢林林?」老实说,当她用某种特定语气来表述一些事儿时,大多是做了某项重大决定。
而我又能说什么呢,我说:「妈,你知道我现在在想啥儿?」她问想啥。我说我想起了我还欠你什么来着。母亲向后倒,像要昏厥的样子,说:「你真是——真是——」我说:「怕是以后没得还呢。」母亲切了声,说:「那就别还了。」我楞了好一会,只好笑道:「开车注意安全。」这傻国产言情剧桥段简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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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忧伤的人。对她而言,如果整个九八年尚能有一件好事,大概就是天上掉下个表亲戚。这样说,她老人家肯定会白我一眼:「亲戚就该多走动,来往多自然就
稔了,毕竟血浓于水嘛。」
的表姨比她还要小几岁,刚从北京回来。按她闺女的说法,这位表姨
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念叨她的外甥女,非要接
过去住几天不可。爷爷自然一块去。
的这位远房表妹看起来四十出头,印象中有点肥,硕大的
股把套裙撑得都要裂开。她丈夫理所当然是个瘦猴,戴个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据母亲说此人曾是我们学校老师,还教过我地理。但我死活想不起来。
之后没几天,我记得头上都还没拆线,我们到平作中招应试能力测验。其实也就是配合教育厅做个摸底,回报嘛,分给参与单位几个省重点高中免试指标。
与试人员丑名其曰「种子队」,囊括每班前十名,共八十人。原计划去三天,不想临时有变,分成文理科分别测。第二天下午就让我们第一组先行打道回府了。
大巴车上远远能看到邴婕,同去时一样,她会时不时地扫我一眼。我老假装没看见。
到学校将近四点半,老师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课。我到车棚取了车,就往家里蹿。出校门时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掠过。
家里大门紧锁。我刚要掏钥匙开门,却又停了下来。光猛烈得有点夸张,把影子狠狠地按在铁门上。口歪眼斜,狼狈不堪。我盯着它怔了半晌,却再没勇气去开那扇门。胡同里一片死寂,连只麻雀都没有。我把耳朵贴到门
上,同样一片死寂。良久,我还是走向那棵香椿树。花盆被码到了
台一角,只剩光秃秃的几把土。我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却又暗骂自已神经病。我甚至连母亲有没课都不知道。然而就在下一秒,当瞥见停在院子里的烂嘉陵时,一袭巨大的
影便迅猛地掠过大脑沟壑。缓缓走下楼梯,我腿都在发抖。
光折在雨搭上,五光十
,炫目得有些过分。这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初秋傍晚,真是不可思议。
把自已撂到上,我辗转反侧。打开录音机,立马又关上。竖起耳朵,没有动静。再打开,再关上,再去听。反复几次后,我腾地从
上弹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去找水喝。然而,那
光下逐渐拉长的黑影却蹑手蹑脚,滑稽可笑。
不到楼梯口,就听到了父母房间的说话声。
「给我干嘛?滚开。」母亲声音冷冰冰的。
「帮个忙,转给你婆婆总行了吧?」
「我不管。老实告诉你陆永平,以后少拿钱来恶心我。」
「哪来那么多逑事儿!」随后母亲没了音。
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玻璃上映着蓝天绿瓦,连前院的房子都倾斜着趴在上面,像下一秒就要倒掉。窗帘半拉,母亲似乎侧卧着,陆永平就蹲在边,突兀得让人惊讶。
「我叔现在是用钱大户,你也不容易不是?」
「陆永平你啥意思?」
「咳,哥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妹儿这犟劲儿真是天下无敌!」陆永平笑呵呵的,一时没了声响。
「切,贪赃枉法假公济私,谁也比不上你。」母亲声音紧绷绷的。
「大队那点破烂玩意儿放哪儿不是放?养猪场不也干空着?我看你这人民教师经济头脑还不如我婶。」
「那是,谁也没你会算计啊。」
「你说的对。」陆永平就那幺蹲着。握着母亲的胳膊肘,说:「妹儿啊妹儿,你就成全哥一次吧。」母亲低声音:「真你妈变态,快给我松开。」她的脚踏在
上,咚的一声,说不出的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