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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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忙完这头,才又回府,却正好,有崇文门送来了两车盛京贡来初用的柳叶梅花炭饼来,叫詹事府分派诸王公阿哥,崇文门送到他府上便是亲近贿赂的意思。他知道这定是“先给五王爷”的意思,见天不早,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押着炭车,再来大观园里,只想借机或可再见见弘昼,一则听听话头,探探风,凭有的没的和弘昼再说说话,摸摸这主子心思;二则也是寻寻机会,看看能不能就着“要个奴儿”的话由,再和王爷接接话头;三则就是诸般都不妥,只怕也有机会再见见那晴雯一面也是好的。

哪知那炭车沉重,只能用马拉,凭怎么也不好在京城里一味鞭打吆喝催促快行,一路迤逦到了雀思门上,天却也渐渐红西沉……女太监都是他素里贿赂遍的,自然也通传到二门上,晴雯也不曾出来,倒是怡红院里的小丫头碧痕堪堪来了。这碧痕一身碧掐粉棉袄、一条素百褶裙也是窈窕有致,却过来也见过冯紫英,笑着万福只说:“是冯大人,我们袭人姐姐说了,主子这会子有兴,只怕在园子里散步玩儿,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好跟着打听。大人是要紧客人,若有要紧的事,就在雀思门上用一会子茶,我们就去寻了回主子,只不容易定的时刻;若无太要紧的事,或者留个话,明儿再见也罢了。

“冯紫英却知道这叫袭人的姑娘,其实也算是凤姐心腹,最是妥当的一个人,既然这般说,自然是揣摩着弘昼最近对自己冷淡了,有意劝自己,不要为了些芝麻绿豆的事打扰弘昼雅兴。

他便连声应道:“送点应用之物来,更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回了你们姑娘、妃子就是了,竟不必再回主子,过两我再来请安就是了”,留下炭车,也就带着随人自去了。

碧痕年幼烂漫,哪里知道他这些心结,却也不放在心上,同几个小丫鬟、太监一起清点那些个梅花炭饼数额,才回怡红院来。却见袭人陪着王夫人、薛姨妈,正在前厅里坐着绞绒线,进去回了话,才笑道:“姐姐说那冯大人也是虔心,其实不过是烧炉子的炭饼,倒难为了他亲自巴巴的送来……”袭人却和王夫人、薛姨妈只是闲暇绞着几团绒线。听碧痕进来回话依旧是奴婢口吻礼貌,那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二人如今也已经习惯,也就坐着,只是微笑略略欠身算是答礼。虽然哪怕碧痕年幼,也未曾侍奉过弘昼还是个处子,但是昔分封,怡红院里晴雯、麝月、碧痕、秋纹四人皆有个奴儿身份,她姊妹二人哪怕一个嫡亲女儿是小主,一个嫡亲女儿是妃子,却是弘昼亲口叫的“无位奴”;本来是惶恐的,见了怡红诸婢也要行礼,后来还是凤姐、袭人反复解说才渐渐安心。只是在袭人面前,却断然不敢拿大,如今听了碧痕说话,王夫人便无奈笑着摇头,看看袭人,薛姨妈更是不得话。袭人便笑道:“你小蹄子懂什么,那炭饼叫柳叶梅花,是关外用黑松木合着梅花木烧的,然后就着模子里刻成梅花饼、月牙饼、松球饼……个儿也小巧,瞧着也好玩,烧起来有一股子梅香,也算是个贵东西呢……里用最好。你只怕还没用过呢……我们不好做主的,这还回头要回了两位妃子,看怎么分派才好……”碧痕便努嘴道:“即是贵东西……姐姐怎么要我劝他回去。主子不过是在园子里散步,寻一寻就得,好歹回主子一声,主子要不要见他是主子的事……”袭人却脸上略略变了变,依旧笑道:“主子用过午膳就在枕霞居里没出来……云小主身子如今不好,主子也陪着,不定里头是什么风光呢。你这会子为点什么炭饼、煤饼的进去回话,就是我让你去了,鸳鸯她们就这么没眼,能放你进去?”薛姨妈笑道:“还是袭人姑娘想得周全。只是那冯大人来去辛苦了……”王夫人却是心善,叹口气道:“其实要我说,虽是小节,还是瞧瞧主子便利不便利。若便利,瞅冷子还是回一句的好,也算是替那冯大人尽了份心了……唉,主子毕竟是皇子,那什么冯大人也好,马大人也罢,都好歹是外头办事的人,主子……也该多和他们在一处计议些正事,多往外头走动……男人们,总有正经事要办的。园子里的风,又跑不了,倒也不急在一时……”袭人听了忙敛容称是,心里头却知道这王夫人心意。

论起来,弘昼昨莫名其妙忽不喇的封了元做“妃子”。园子里如今情妃已逝,只有两个妃子,一个是王夫人嫡亲内侄女凤姐,昔年便是跟着王夫人打理家务;另一个更是她亲生长女,骨一体;论这份亲厚恩宠,左右得持,她自然也是宽安心。只是说来也是荒唐,弘昼虽封了元,实则自元妃入园,大半个月了,却连面都没见上一见,更别提去蓼风轩里玩元受用身子了;这元也是大胆古怪,听闻了消息,也不去顾恩殿里谢恩,也不去见凤姐告述,自前起,就窝在蓼风轩里不出来。昨儿夜里,王夫人还特地去蓼风轩瞧过她一次,却也不知母女两个说了些什么。袭人虽是安静子,只是园子里也有三府太监往来,言蜚语不断也有传到她耳朵里。前一阵有说元进园,犯了皇帝忌讳,外头御史弹劾,若不是天子有恙,只怕连主子弘昼都要遭训斥责罚,这元就有个“红颜祸水,坑害主子”的名头,园子里还有人呢胡说弘昼只怕是怕了,要送元“回去”

…哪知隔就封了妃子。甚至前几还有个小太监,喝醉了胡言语,说什么元其实想着“为天子守身护贞”,虽然如今被废,却是自持昔年是嫔妃,绝不肯屈从弘昼,已经写下绝命书,待哪弘昼去,就要自尽以谢天子……那小太监自然被凤姐回了内务府,拖到二门外打死。其实,以袭人这份玲珑心肝聪慧眼,又眼见元温婉端厚,和园中姊妹也有喜泣往来,自然知道这必是言,这元便是再骄傲,以如今身份,也只怕是心甘情愿为弘昼奴,以身侍奉更是勿用待言的。只是只怕言一多,三人成虎,旁人也就罢了,王夫人未免心头焦虑,自然希望弘昼“多往外头走动,暂搁园中是非”

…至于元为妃,少不得遭受辱,供弘昼玩身体,这份母女一并失身为奴的羞,也是题中难言之意,能推撇清两句也是自然的。

只是袭人向来温顺,听王夫人这么说,也就不犟,便依旧恭敬道:“也还太太说的是,我到底年轻了。既太太这么说,碧痕,你就去枕霞居外头,小心看看打听,若主子在,又没什么事,冷子回一声鸳鸯金钏儿她们,让鸳鸯姐姐做主回不回主子就是了。”碧痕素常是去惯枕霞居的,却道:“这么空口白手的怎么去?那里毕竟是云小主的屋子,姐姐好歹说个事儿……翠墨、翠镂她们问起来,我也白说个话儿……”袭人笑道:“是我疏忽了,这么着,你取了那外头那一斤灰烟皮的杏仁去。”碧痕无奈,只好答应了,眼见近西山,便唤了一个小丫头陪着,取了那包油皮纸包得杏仁,两个人从怡红院后门往枕霞居去探看。哪知到了枕霞居,门口零落,并无弘昼随身侍女奴儿守门,她便知道弘昼已然去了。

碧痕踏门进去,命小丫头回了,一时翠墨出来。这翠墨虽然自小随着湘云,却和碧痕是一个老宅子将养的家生丫鬟,本来就要好,出来握着手笑见了。碧痕自然也不好先问弘昼去向,只问湘云的好,说带下个月杏仁来,好给湘云熬汤。

两个人亲亲热热到奴儿的厢房里坐了,碧痕才道:“云小主究竟是怎么了……老说身子不好?嗜睡。难道那么好的太医大夫也瞧不出个究竟来?”翠墨叹道:“难为你们都想着……我们姑娘自打去年秋天就这幅模样,如今过了年,越发沉重了。每都睡好几个时辰……”她却和碧痕要好,四下瞧瞧无人,才羞红了脸蛋,轻声道:“每每便是起来,除了吃点东西,看一会子书,旁的也懒懒的……要么就是……就是……要我们几个陪她……疏散……”碧痕听了,也自然脸一红,如今园中,各房女主奉着弘昼之令,又是闺寂寞,女女玩房中丫鬟也是常事。便不说旁人,就是袭人,本来和怡红诸婢同资同辈,却封了姑娘身份尊贵,一开始还碍于脸面羞于示意。后来却是凤姐来训斥过,说上位者下位者,非但是自个儿舒坦得意,也是园中规矩,怡红园里虽然是旧同辈姊妹,也该一体遵循;袭人也就隔三差五,命麝月、秋纹、坠儿并自己,等几个容貌身子好的,到她屋子里陪她同歇,自然也少不得衣解怀,呈和袭人“玩儿”。这碧痕虽也羞,一则年幼好奇,二则规矩所限,三则和袭人本来也要好,也就不过忍辱受着侍奉,其实心头里,偷偷也自愉于那份女儿家要紧处皮厮磨蹭时的快活。

如今听翠墨这么说,以湘云本来就是大家小姐身份,如今又是园中小主,翠墨、翠镂两个自小跟着她,拿身子取悦她自然是也是本分。她也只好脸红红,跟着问一句:“那又是什么不妥么?我们做奴儿的,给小主玩身子……算的了什么。

园子里模样儿周正的女孩子这么多……难道你还只想主子来……赏用你?

“翠墨听了一啐,她其实早已经失身于弘昼,不过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主人某湘云时,一时兴起,将自己做个“添头小菜”随意一。对自己来说,固然是女儿初红,此生童贞,委婉凄凉、羞苦痛,对主人来说,却不过是些些小事而已。只是相比起来,这碧痕的身子,弘昼都还没顾得上开苞赏用,也是可叹。只是这等事体,女儿家但是想来,也是可羞可痴,翠墨红了脸蛋,低了头,竟也是略略出了出神,才道:“你懂什么?我不是怕旁的,是怕大夫也诊出来不好,只是顾念着是女儿家太‘想要了’,说不出口,倒耽误了我们姑娘的身子……如今且不说这个……我知道你来,固然是袭人姐姐好意……必然也是瞧瞧主子在不在了?”碧痕倒是一愣,才要说笑分辨两句“哪有?

…”,翠墨却笑摆手道:“袭人那蹄子,惯会作智作张的,只一味撇清。其实园子里谁不知道她是凤姐姐的耳报神,今天打听这个,明天打听那个的……也难为了她四角周全,还要妥处两位太太。其实在我看来,说透了也是无用功的……凤姐姐……难道还当是昔在府里挟制那琏二爷?主子的行踪好恶,也是轻易拿捏得的?回头别惹翻了主子,吃亏……”碧痕听了也是点头叹道:“你说得很是,想开了就是如此……不过咱们终究都是卑微下人,主子也不在意,故此容易想透些。她们上头都是小姐……富贵尊荣久了,主子又疼,难免沉些个,反而了章法……还是我前几听妙玉那古怪丫头说的好,什么……一入红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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