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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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陆雅晴，你不许走！你要把你的戏演完！”是的，她不能走，她要去演戏。

她就这样跌跌冲冲，跄跄踉踉的奔进了桑园，眼前似乎有一大堆模糊的人影，她听到惊呼声，听到那又焦灼又急切又悲痛又怜的狂呼声:“桑丫头，你怎么了？”

“！”她抓住了面前那双糙的、是皱纹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一般。

“！”她呼唤着，努力想阻止自己的头痛，努力想集中思想:“！我想…走，我…没有走，我回来…演完我的戏！”她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在一迭连声的狂喊:“打电话给李大夫！打电话给李大夫！”梦的衣裳23/3012雅晴昏昏沉沉的在上躺了好几天。

她知道自己病了。奇怪的是，从小她就结实而健康，从不知道什么叫晕倒，什么叫休克，连伤风冒都难得害一次。而现在，病势却来势汹汹。有好几天的子，她都陷在半昏的状况里。隐隐约约的，她也知道自己边来来往往穿梭着人群。、纪妈、李医生、尔凯、尔旋、宜娟…是的，尔旋也来过，她确定这一点。但是，在那周身烧灼似的痛楚，和脑袋里撕裂般的疼痛中，她一直在哭着，喊着，说着，说些什么，喊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一忽儿像沉溺在几千万丈深的冰渊里，一忽儿又像置身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使她不自的哭出来，叫出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烧我，撕碎我，冰冻我，他们两个！…让我走，我要去找爸爸，不，不，他也不要我，没有人要我，没有人…”她哭着，说着，汗水透了头发和衣襟。

然后，她慢慢的清醒了。

随着这份清醒，她惊惧而担忧，她想，她穿帮了。她叫过爸爸，不是吗？她一定穿帮了。可是，‮摩抚‬着她的时候只有怜，只有深切的关怀和心疼，她把她拥在怀中，摇撼着，像摇撼一个小婴儿，嘴里喃喃的、不停的念叨着:“好了，宝贝儿，你瞧，病来得凶，去得快，你没事了。我让纪妈喂汤给你喝。宝贝儿，你好好的哇，别吓坏你哇！有谁让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是尔旋，是吗？帮你出气，一定帮你出气！”于是，她知道，她并没有穿帮。一定把她那些话当作病中的“呓语。”她没穿帮，所以，她这场戏还要演下去。在那宠与怜惜下，这戏也不能不演。她不能把一切搅得七八糟之后，就摔开手不管了！尔旋说的。她不能没有责任，没有道义，没有情…残忍而冷酷！尔旋说的。于是，她心灰意冷的躺在上，不想动，不想说话，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思想是个无孔不入的敌人，你永远逃不开它。她的神志一旦恢复，她就能清楚记起从打架以后发生的每件事。她无法把那两个男人的影像从她脑子里剔除。桑尔旋和万皓然！奇怪，这些的子里，她从没有好好的分析过自己的情，到底桑尔旋和万皓然那一个在她心里的比重大？她从不愿想，从不去想，她只知道，尔旋使她亲切，安定，怀充了柔情。这份情像涓涓细，潺轻柔而美丽。万皓然却使她窒息，燃烧，动而兴奋，像一场在黑夜中燃烧的大火，强烈炙热而带着烧灼的痛楚。雅晴从没恋过，她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哪一份情是正常的。可是，她却清楚的明白，她喜他们两个…可是，她也失去了他们两个！

躺在那儿，她的病已经没什么了。她却不愿下来，在内心的底层，她深切的体会到自己的落寞、失意、沮丧与悲哀。她很消沉，消沉到再也提不起往的活力，她不想笑，不想说话，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钜缴ψ排拇蛩募绨颍骸霸趺矗坎『昧嘶瓜肜舶。坑植皇切∈焙蛞友В∧惚匦肫鸫不疃疃蝗唬慊嵩剿矫痪瘢？br>李医生走出去，关上房门后，她就听到李医生在对兰姑他们说:“不要告诉。你们必须设法振作起这孩子的神。她真正生病的不是体，她受了打击。她非常消沉，所以，她不想吃也不想动，再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很严重，我建议…”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雅晴听不到了，她也不想听。在这种彻底的消沉和绝望里，她认为什么事都不重要。她脑子里始终回着尔旋对她说的话:“…我想，我已经认清楚了你，你最好不要再来烦我，从此，你只是我雇用的一个职员…”然后，就是万皓然的话:“…我们之间完了，你为什么还要住我？你是白痴吗？你看不出来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

”她闭紧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她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女孩曾像她这样受尽屈辱！她恨这两个人！她恨透了这两个人！她希望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她昏昏沉沉的躺着！有些时候，她会觉得听到吉他声，她就愤怒得要发狂。也有些时候，她听到桑尔旋在低呼她的名字，她就把整个棉被蒙住头，让自己几乎窒息而死。

可是，即使她能逃开万皓然，她也绝逃不开桑尔旋。

一天深夜，她从那一直在噬着她的冰中醒过来，茫然的皱着眉头，寒颤着想攀援一件比较温暖的东西，她总觉得冷，在高烧之后，她总是冷，那冷气从内心深处冒出来，扩散到四肢百骸去，她快被冻死了。她听到边有声音，她伸手抓着，嘴里讷讷的说着:“兰姑，我很冷。”她的手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一惊，迅速的睁开眼睛于是，她看到桑尔旋正握紧了她的手，用他那大而温暖的双手紧捧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冰凉冰凉的手。她环室四顾，房里没有人，只有她和尔旋！这一定是兰姑刻意安排的。她惊慌的要把手从他手中出来，心里在发疯般的狂喊着: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一个轻视我，侮辱我，咒骂我的男人！我不要！她挣扎着，身子往里退缩，眼睛大大的瞪着他，里面明显的着惊慌与抗拒。他把她握得牢牢的，他的眼光紧盯着她，里面盛了祈谅、求恕、痛苦，与怜惜。

“雅晴，”他低唤着:“不要退开，不要躲我，你知道我多么困难才能痹篇，和你见面。你知道我在你门外守过多少夜，在你前站过多少时间…不要闭上眼睛！我知道你很清醒。听我，雅晴，我一生没有如此真心的向人道歉…”他把她的手送到边，用嘴着，他的眼睛闭了闭，再张开的时候，那眼里竟闪着泪光。

“原谅我！雅晴。如果你不能原谅，你骂我，诅咒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停止折磨你自己。”她咬嘴，头转向内，她恨自己，因为眼泪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他放开她的手，马上扶住她的头，用手帕去擦拭她的泪痕。她挣扎着往里躲去，低哑的嚷着:“不许碰我！”他立即缩回手去，含泪看着她。他眼里有着忍耐与顺从，懊恼与哀愁。

“好好，”他急促的说:“我不碰你，只请求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她啜泣着说:“我不听！当我要向别人解释的时候，也没人听过我！所以，我不听！你走！你也不要再来烦我，反正我只是你雇用的一个职员！

…

你走，不要来烦我！”他盯着她，脸苍白。他看来又憔悴又绝望。

“你知道什么叫嫉妒吗？”他忽然问。

她瞪着他。

“你知道我已经被嫉妒烧昏了头吗？你知道如果我能少你一点，我就不会说那些话吗？你知道我已经为这些话付出了代价吗？

…

”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苍白的脸因动而发红了。

“当他们告诉我你病了，当我在你前看到你在高烧中昏呓语，你一直说:我恨他们两个，我恨他们两个！我…我真想给自己一耳光。我真想…代你生病，代你痛苦，代你发烧，只要你能复元过来，恢复你的活泼天真，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直想起你站在天桥上对电影看板龇牙咧嘴的样子，想起你在花树对侍者瞪着眼睛说:你没见过不节食的人吗？那时你虽然烦躁不安，却那么天真，那么自由，那么充了青与活力。是我把你到这儿来的…”他轻轻的用手‮摩抚‬她披在枕上的发丝，却不敢去“碰”她。

“我给了你那么多力，要你扮演桑桑，又上你，在你还不清楚情是什么的时候，我又打架，闹事，受伤…还把这一切责任归诸于你。骂你，责备你，诅咒你，发疯般的说些莫名其妙的混帐话…哦，雅晴，”他热烈的低喊:“我受过惩罚了。这些子，不管我在你身边或不在你身边，我都痛苦得快死了。”他再度扑向她，尝试的去握她的手。

她想回手来，她想给他一耳光，她想叫他滚出去…但是，她什么都没做。他那些话，那些充情、歉疚、热和痛楚的话…使她内心全被酸楚所涨了，使她喉咙哽而泪雾模糊了。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一发而不可止，她啜泣着，求助的把手放在他的前，嘴里却仍然在喃喃的、叽哩咕噜的说着:“我不要听你！我不要听你…你好坏好坏，你故意说这些，你故意把我哭…我不要听你，我不要！我不要…”她泣不成声了。

“好，不听我！不要听我！”他哽的说，一下子就把她的头抱在口，她紧贴着他，把眼泪鼻涕了他一身。他抱紧她的头，不停的说:“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我太坏了！我是天下最坏最笨最该死的人！那晚你拚了命救我，撕掉整件衣服来包扎我的伤口…而我，我用什么来回报了你？我是太坏了，太坏了，坏得不可原谅…”她哭得更伤心了。原来，任何人内心深处的委屈，一旦被说破了，了解了，会使人真正放声一恸的。她就“放声一恸”了。甚至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他让她耍不住的用手帕去擦她的眼泪，她的泪水那么多，使那条小手帕简直不管用了。于是，他一任她把眼泪沾在他的衣服上。

好一会儿，她哭停了。经过这样一次大恸，她觉得心里反而舒服多了。这些子来，一直堵在那儿的一口怨气，似乎舒散开来了。他低头看着她，用手扶着她的头，然后，他热烈而动的轻喊了一声:“雅晴！”俯下头来，他想吻她。她立即把头一偏，闪开了。他眼里掠过了一抹受伤的、深刻的悲哀，他按捺住了自己，低声问:“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还是──我仍然不算得到了你？”她躺回上，转开了头，拒绝回答。

他叹了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