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计悔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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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正淳等回到府中,内堂张宴。一桌筵席除段正淳夫妇和段誉之外,便是木婉清一人,在旁侍候的婢倒有十七八人。木婉清一生之中,又怎见过如此荣华富贵的气象?每一道菜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见镇南王夫妇将自己视作家人,俨然是两代夫妇同席
叙,自是芳心窃喜。
段誉见母亲对父亲的神仍是冷冷的,既不喝酒,也不吃荤,只挟些素菜来吃,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站起,说道:“妈,儿子敬你一杯。恭贺你跟爹爹团聚,咱三人得享天伦之乐。”玉虚散人道:“我不喝酒。”段誉又斟了一杯,向木婉清使个眼
,道:“木姑娘也敬你一杯。”木婉清捧着酒杯站起来。
玉虚散人心想对木婉清不便太过冷淡,便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这个孩儿淘气得紧,爹娘管他不住,以后你得帮我管管他才是。”木婉清道:“他不听话,我便老大耳括子打他。”玉虚散人嗤的一笑,斜眼向丈夫瞧去。段正淳笑道:“正该如此。”玉虚散人伸左手去接木婉清手中的酒杯。烛光之下,木婉清见她素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上近腕处有些块殷红如血的红记,不由得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的名字…可叫作刀白风?”玉虚散人笑道:“我这姓氏很怪,你怎知道?”木婉清颤声问:“你…你便是刀白风?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玉虚散人见她神情有异,但仍不疑有他,微笑道:“誉儿待你真好,连我的闺名也跟你说了。你的郎君便有一半是摆夷人,难怪他也这么野。”木婉清道:“你当真是刀白风?”玉虚散人微笑道:“是啊!”木婉清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右手一扬,两枚毒箭向刀白风当去。
筵席之间,四人言笑晏晏,亲如家人,那料到木婉清竟会突然发难?刀白风的武功与木婉清本就差相仿佛,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又是变起俄顷,猝不及防,眼看这两枝毒箭势非中不可。段正淳坐在对席,是在木婉清背后,“啊哟”一声叫,伸指急点,但这一指只能制住木婉清,却不能救得
子。
段誉曾数次见木婉清言谈间便飞箭杀人,她箭上喂的毒药厉害非常,端的是见血封喉,一见她挥动衣袖,便知不妙,他站在母亲身旁,苦于不会武功,无法代为挡格,当即脚下使出‘凌波微上’,斜刺里穿到,挡在母亲身前,卜卜两声,两枚毒箭正中他口。木婉清同时背心一麻,伏在桌上,再也不能动弹。
段正淳应变奇速,飞指而出,连点段誉中箭处周围八处道,使得毒血暂时不能归心,反手勾出,喀的一声,已卸
木婉清右臂关节,令她不能再发毒箭,然后拍开她
道,厉声道:“取解药来!”木婉清颤声道:“我…我只要杀刀白风,不是要害段郎。”忍住右臂剧痛,左手忙从怀中取出两瓶解花,道:“红的内服,白的外敷,快,快!迟了便不及相救。”刀白风见她对段誉的关切之情确是出于真心,已约略猜到其中原由,夹手夺过解药,将两颗红
药丸喂入儿子口中,白
的乃是药粉,她抓住箭尾,轻轻拔出两枝短箭,然后在伤处敷上药粉。木婉清道:“谢天谢地,他…他
命无碍,不然我…我…”三人焦急万状,却不知段誉自食了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之后,已然诸毒不侵,木婉清箭上剧毒奈何不得他丝毫,就算不服解药,也是无碍。只是他中箭后
口剧痛,这毒箭中者立毙,他见得多了,只道自己这一次非死不可,惊吓之下,昏倒在母亲怀中。
段正淳夫妇目不转瞬的望着伤口,见出来的血顷刻间便自黑转紫,自紫转红,这才同时呈了一口气,知道儿子的
命已然保住。
刀白风抱起儿子,送入他卧室之中,替他盖上了被,再拾他脉息,只觉脉搏均匀有力,实无半分虚弱迹象,心下喜,却又不
诧异,于是又回暖阁中来。
段正淳问道:“不碍吧?”刀白风不答,向木婉清道:“你去跟修罗刀秦红棉说…”段正淳听到‘修罗刀秦红棉’六字,脸一变,说:“你…你…”刀白风不理丈夫,仍是向着木婉清道:“你跟她说,要我
命,尽管光明正大的来要,这等鬼蜮伎俩,岂不教人笑歪了嘴?”木婉清道:“我不知修罗刀秦红棉是谁?”刀白风奇道:“那么是谁叫你来杀我的?”木婉清道:“是我师父。我师父叫我来杀两个人。第一个便是你,她说你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风,是摆
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她没…没说你是道姑打扮。我见你使的兵刃是拂麈,又叫作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要杀之人,更没想到你是段郎的妈妈…”说到这里珠泪滚滚而下。
刀白风道:“你师父叫你去杀的第二个人,是‘俏药叉’甘宝宝?”木婉清道:“不,不!‘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她叫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刀白风道:“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木婉清奇道:“是啊,你怎知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这坏女人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来。”段正淳低头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刀白风腮边忽然滚下眼泪,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誉儿。我…我去了。”段正淳道:“凤凰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刀白凤幽幽的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却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间飞身而起,从窗口跃了出去。
段正淳伸手拉她衣袖,刀白凤回手挥掌,向他脸上击去。段正淳侧头避开,嗤的一声,已将她衣袖拉下了半截。刀白凤转过头来,怒道:“你真要动武么?”段正淳道:“凤凰儿,你…”刀白凤双足一登,跃到了对面屋上,跟着几个起伏,已在十余丈外。
远远听得褚万里的声音喝道:“是谁?”刀白凤道:“是我。”褚万里道:“啊,是王妃…”此后再无声息,自是去得远了。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回入暖阁,见木婉清脸惨白,却并不逃走。段正淳走近身去,双手抓住她右臂,喀的一声,接上了关节。木婉清心想:“我发毒箭
他
子,不知他要如何折磨我?”却见他颓然坐入椅中,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声,便喝干了,望着
子跃出去的窗口,呆呆出神,过了半晌,又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干了。这么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十二三杯,一壶干了,便从另一壶里斟酒,斟得极慢,但饮得极快。
木婉清终于不耐烦了,叫道:“你要想什么古怪惨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段正淳抬起头来,目不转瞬的向她凝视,隔了良久,缓缓摇头,叹道:“真像,真像!我早该便瞧了出来,这般的模样,这般的脾气…”木婉清听得没头没脑,问道:“你说什么?胡说八道。”段正淳不答,站起身来,忽地左掌向后斜劈,飕的一声轻响,身后一枝红烛随掌风而灭,跟着右掌向后斜劈,又是一枝红烛陡然熄灭,如此连出五掌,劈熄了五枝红烛,眼光始终向前,出掌却如行云水,潇洒之极。
木婉清惊道:“这…这是‘五罗轻烟掌’,你怎样么也会?”段正淳苦笑道:“你师父教过你吧?”木婉清道:“我师父说,这套掌法她决不传人,后要带进棺材里去。”段正淳道:“嗯,她说过决不传人,
后要带入土中?”木婉清道:“是啊!不过师父当我不在面前之时,时常独个儿练,我暗中却瞧得多了。”段正淳道:“她独自常常使这掌法?”木婉清点头道:“是。师父每次练了这套掌法,便要发脾气骂我。你…你怎么也会?似乎你使得比我师父还好。”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这‘五罗轻烟掌’,是我教你师父的。”木婉清吃了一惊,可是又不得不信,她见师父掌劈红烛之时,往往一掌不熄,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决不如段正淳这般随心所
,挥洒自如,结结巴巴的道:“那么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太师父?”段正淳摇头道:“不是!”以手支颐,轻轻自言自语:“她每次练了掌法,便要发脾气,她说这掌法决不传人,要带进棺材里去…”木婉清又问:“那么你…”段正淳摇摇手,叫她别多问,隔了一会,忽然问道:“你今年十八岁,是九月间的生
,是不是?”木婉清跳起身来,奇道:“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我师父什么人?”段正淳脸上
是痛苦之
,嘶哑着声音道:“我…我对不起你师父。婉儿,你…”木婉清道:“为什么?我瞧你这个人
和气、
好的啊。”段正淳道:“你师父的名字,她没跟你说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她叫作‘幽谷客’,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我便不知道了。”段正淳喃喃的道:“幽谷客,幽谷客…”蓦地里记起了杜甫那首‘佳人’诗来,诗句的一个个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过了半晌,又问:“这许多年来,你师父怎生过
子?你们住在那里?”木婉清道:“我和师父住在一座高山背后的一个山谷里,师父说那便叫作幽谷,直到这次,我们俩才一起出来。”段正淳道:“你的爹娘是谁?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我是个给爹娘遗弃了的孤儿,我师父将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大的。”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侧着头,轻轻咬着左手的小指头儿。
段正淳见着这等情景,心中酸楚不。木婉清见他两滴清泪从脸颊上
了下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那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木婉清不信,道:“我明明见到你哭。女人才哭,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是难过,说道:“婉儿,
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木婉清箭
段夫人后,正自十分担忧,听他这般说,喜道:“我用箭
你夫人,你不怪我么?”段正淳道:“正如你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上代的事,与你并不相干。我自是不怪你。只是你以后却不可再对我夫人无礼。”木婉清道:“
后师父问起来,那怎么办?”段正淳道:“你带我去见你师父,我亲自跟她说。”木婉清拍手道:“好,好!”随即皱眉道:“我师父常说,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徒,她从来不见男子的。”段正淳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神
,问道:“你师父从来不见男子?”木婉清道:“是啊,师父买米买盐,都叫梁阿婆去买。有一次梁阿婆病了,叫他儿子代买了送来。师父很是生气,叫他远远放在门外,不许他提进屋来。”段正淳叹道:“红棉,红棉,你又何必如此自苦?”木婉清道:“你又说‘红棉’了,到底‘红棉’是谁?”段正淳微一踌躇,说道:“这件事不能永远瞒着你,你师父的真名字,叫作秦红棉,她外号叫作修罗刀。”木婉清点头道:“嗯,怪不得你夫人一见我发
短箭的手法,便恶狠狠的问我,‘修罗刀秦红棉’是我什么人。那时我可真的不知道,倒不是有意撒谎。原来我师父叫作秦红棉,这名字
美啊,不知她干么不跟我说。”段正淳道:“我适才
痛了你手臂,这时候还痛么?”木婉清见他神
温和慈祥,微笑道:“好得多了。咱们去瞧瞧…瞧瞧你儿子,好不好?我怕箭上的毒
一时去不净。”段正淳道:“好!”站起身来,又道:“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吧!”木婉清突然
脸红晕,脸
颇为忸怩,低下了头道:“只怕…只怕我
过你夫人,她…她恼了我。”段正淳道:“咱们慢慢求她,或许她将来便不恼了。”木婉清道:“我本来是不求人的,不过为了段郎,求求她也不打紧。”突然鼓起了勇气,道:“镇南王,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一定给我办到么?”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教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微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眼光中
怜横溢,说道:“我自然不赖。”木婉清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作主,不许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焕发。
段正淳脸大变,慢慢退开,坐倒在椅中,良久良久,一言不发。木婉清
到情形不对,颤声道:“你…你不答允么?”段正淳说道:“你决计不能嫁给誉儿。”他喉音涩滞,语气却十分肯定。木婉清心中冰冷,凄然道:“为什么?他…亲口答应了我的。”段正淳只说:“冤孽,冤孽!”木婉清道:“他如果不要我,我…我便杀了他,然后自杀。我…我在师父面前立过誓的。”段正淳缓缓摇头,说道:“不能够的!”木婉清急道:“我这就去问他,为什么不能?”段正淳道:“誉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见木婉清神
凄苦,便如十八年前秦红棉陡闻噩耗时一般,再也无法忍耐,冲口说道:“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木婉清道:“为什么?”段正淳道:“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木婉清一对眼睛睁得大大地,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什…什么?你说段郎是我哥哥?”段正淳道:“婉儿,你知道你师父是你什么人?她是你的亲娘。我…我是你的爹爹。”木婉清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脸上已无半分血
,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信!”突然间窗外幽幽一声长叹,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婉儿,咱们回家去吧!”木婉清蓦地回过身来,叫道:“师父!”窗子呀的一声开了,窗外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
段正淳见到昔的情人秦红棉突然现身,又是惊诧,又是喜
,叫道:“红棉,红棉,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你好苦。”秦红棉叫道:“婉儿出来!这等负心薄幸之人的家里,片刻也停留不得。”木婉清见了师父和段正淳的神情,心底更是凉了,道:“师父,他…他骗我,说你是我妈妈,说他是我…是我爹爹。”秦红棉道:“你妈早已死了,你爹爹也死了。”段正淳抢到窗口,柔声道:“红棉,你进来,让我多瞧你一会儿。你从此别走了,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秦红棉眼光突然明亮,喜道:“你说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这话可是真的?”段正淳道:“当真!红棉,我没一天不在想念你。”秦红棉道:“你舍得刀白凤么?”段正淳踌躇不答,脸上
出为难的神
。秦红棉道:“你要是可怜咱俩这女儿,那你跟我就走,永远不许再想起刀白凤,永远不许再回来。”木婉清听着他二人对答,一颗心不住的向下沉,向下沉,双眼泪水盈眶,望出来师父和段正淳的面目都是模糊一片。她知道眼前这两人确是自己亲生父母,硬要不信,也是不成。这几
来情深
重、魂牵梦萦的段郎,原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什么鸳鸯比翼,白头偕老的心愿,霎时间化为云烟。
只听段正淳柔声道:“只不过我是大理国镇南王,总揽文武机要,一天也离不开…”秦红棉厉声道:“十八年前你这么说,十八年后的今天,你仍是这么说。段正淳啊段正淳,你这负心薄幸的汉子,我…我好恨你…”突然间东边屋顶上拍拍拍三声击掌,西边屋顶也有人击掌相应。跟着高升泰和褚万里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有刺客!众兄弟各守原位,不得妄动。”秦红棉喝道:“婉儿,你还不出来?”木婉清应道:“是!”飞身跃进出窗外,扑在这慈母兼为恩师的怀中。
段正淳道:“红棉,你真的就此舍我而去吗?”说得甚是凄苦。
秦红棉语音突转柔和,说道:“淳哥,你做了几十年王爷,也该做够了。你随我去吧,从今而后,我对你千依百顺,决不敢再骂你半句,打你半下。这样可的女儿,难道你不疼惜么?”段正淳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道:“好,我随你去!”秦红棉大喜,伸出右手,等他来握。
忽然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的道:“师姊,你…你又上他当了。他哄得你几天,还不是又回来做他的王爷。”段正心头一震,叫道:“宝宝,是你!你也来了。”木婉清侧过头来,见说话的女子一身绿
绸衫,便是万劫谷钟夫人、自己的师叔‘俏药叉’甘宝宝。她身后站着四人,一是叶二娘,一是云中鹤,第三个是去而复来的南海鳄神,更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第四人,赫然便是段誉,而南海鳄神的一只大手却扣在他脖子里,似乎随时便可喀喇一响,扭断他的脖子。木婉清叫道:“段郎,你怎么啦?”段誉在
上养伤,
糊糊中被南海鳄神跳进房来抱了出去。他本来就没中毒,木婉清毒箭的厉害处在毒不在箭,小小箭伤,无足轻重,他一惊之下,神智便即清醒,在暖阁窗外听到了父亲与木婉清、秦红棉三人的说话,虽然没听得全,却也揣摸了个十之八九。他听木婉清仍叫自己为‘段郎’,心中一酸,说道:“妹子,以后咱兄妹俩相亲相
,那…那也是一样。”木婉清怒道:“不,不是一样。你是第一个见了我脸的男人。”但想到自己和他同是段正淳所生,兄妹终究不能成亲,倘若世间有人阻挠她的婚事,尽可一箭
杀,现下拦在这中间的却是冥冥中的天意,任你多高的武功,多大的权势,都是不可挽回,霎时之间但觉万念俱灰,双足一顿,向外疾奔。
秦红棉急叫:“婉儿,你到那里去?”木婉清连师父也不睬了,说道:“你害了我,我不理你。”奔得更加快了。
王府中一名卫士双手一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丝毫不停,顷刻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段正淳见儿子为南海鳄神所掳,顾不向女儿到了何处,伸指便向南海鳄神点去。叶二娘挥掌上拂,切他腕脉,段正淳反手一勾,叶二娘格格娇笑,中指弹向他手背。刹那之间,两人了三招,段正淳心头暗惊:“这婆娘恁地了得。”秦红棉伸掌按住段誉头顶,叫道:“你要不要儿子的
命?”段正淳一惊住手,知她向来脾气十分暴躁,对自己无配夫人刀白凤又是恨之入骨,说不定掌力一吐,便伤了段誉的
命,急道:“红棉,我孩儿中了你女儿的毒箭,受伤不轻。”秦红棉道:“他已服解药,死不了,我暂且带去。瞧你是愿做王爷呢,还是要儿子。”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终究是非拜我为师不可。”段正淳道:“红棉,我什么都答允,你…你放了我孩儿。”秦红棉对段正淳的情意,并不因隔得十八年而丝毫淡了,听他说得如此情急,登时心软,道:“你真的…真的什么都答允?”段正淳道:“是,是!”钟夫人
口道:“师姊,这负心汉子的话,你又相信得的?岳二先生,咱们走吧!”南海鳄神纵起身来,抱着段誉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已落在对面屋上,跟着砰砰两声,叶二娘和云中鹤分别将两名王府卫士击下地去。
钟夫人叫道:“段正淳,咱们今晚是不是要打上一架?”段正淳虽知集王府中的人力,未必不能截下这些人来,但儿子落入了对方手中,投鼠忌器,难以凭武力决胜,何况眼前这对师姊妹均与自己关系大不寻常,柔声道:“宝宝,你…你也来和我为难么?”钟夫人道:“我是钟万仇的子,你胡说八道的
叫什么?”段正淳道:“宝宝,这些
子来,我常常在想念你。”钟夫人眼眶一红,道:“那
知道段公子是你的孩儿之后,我心里…心里好生难过…”声音也柔和起来。秦红棉叫道:“师妹,你也又要上他当吗?”钟夫人挽了秦红棉的手,叫道:“好,咱们走。”回头道:“你提了刀白凤那
人的首级,一步一步拜上万劫谷来,我们或许便还了你的儿子。”段正淳道:“万劫谷!”只见南海鳄神抱着段誉已越奔越远,高升泰和褚万里等正四面拦截。段正淳叹了口气,叫道:“高贤弟,放他们去吧。”高升泰叫道:“小王爷…”段正淳道:“慢慢再想法子。”一面说,一面飞身纵到高升泰身前,叫道:“刺客已退,各归原位。”身形一幌,欺到钟夫人身旁,柔声道:“宝宝,你这几年可好?”钟夫人道:“有什么不好?”段正淳反手一指,无声无息,已点中了她
门‘章门
’。钟夫人猝不及防,便即软倒。段正淳伸左手揽住了她,假作惊慌,叫道:“啊哟!宝宝,你怎…怎么啦?”秦红棉不虞有诈,奔了过来,问道:“师妹,什么事?”段正淳‘一
指’点出,点中的一般是她
间‘章门
’。
秦红棉和钟夫人要被点,被段正淳一手一个搂住,不红而同的向他恨恨瞪了一眼,均想:“又上了他当。我怎地如此胡涂?这一生中上了他这般大当,今
事到临头,仍然不知提防。”段正淳道:“高贤弟,你内伤未愈,快回房休息。万里,你率领人众,四下守卫。”高升泰和褚万里躬身答应。
段正淳挟着二女回入暖阁之中,命厨子、侍婢重开筵席,再整杯盘。
待众人退下,段正淳点了二女腿上环跳、曲泉两,使她们无法走动,然后笑
的拍开了二女
间‘章门
’。秦红棉大叫:“段正淳,你…你还来欺侮人…。”段正淳转过身来,向两人一揖到地,说道:“多多得罪,我这里先行陪礼了。”秦红棉怒道:“谁要你陪礼?快些放开我们。”段正淳道:“咱们三人十多年不见了,难得今
重会,正有千言万语要说。红棉,你还是这么急
子。宝宝,你越长越秀气啦,倒似比咱们当年在一起时还年轻了些。”钟夫人尚未答话,秦红棉怒道:“你快放我走。我师妹越长越秀气,我便越长越丑怪,你瞧着我这丑老太婆有什么好?”段正淳吧道:“红棉,你倒照照镜子看,倘若你是丑老太婆,那些写文章的人形容一个绝
美人之时,都要说;‘沉鱼落雁之容,丑老太婆之貌’了。”秦红棉忍不住嗤的一笑,正要顿足,却是腿足麻痹,动弹不得,嗔道:“这当儿谁来跟你说笑?嘻皮笑脸的猢狲儿,像什么王爷?”烛光之下,段正淳见到她轻颦薄怒的神情,回忆昔
定情之夕,不由得怦然心动,走上前去在她颊上香了一下。秦红棉上身却能动弹,左手拍的一声,清脆响亮的给他一记耳光。段正淳若要闪避挡架,原非难事,却故意挨了她这一掌,在她耳边低声道:“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
!”秦红棉全身一颤,泪水扑筱筱而下,放声大哭,哭道:“你…你又来说这些风话。”原来当年秦红棉以一对修罗刀纵横江湖,外号便叫作‘修罗刀’,失身给段正淳那天晚上,便是给他亲了下下面颊,打了他一记耳光,段正淳当年所说的正便是那两句话。十八年来,这‘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
’十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得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又喜又怒,又甜又苦,百
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