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離合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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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和小龍女聽得巨響,嚇了一跳,攜手從內室出來,只見慈恩雙臂高舉,目兇光,高聲喝道:“你們瞧甚麼?今
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要大開殺戒了。”説着運勁於臂,便要使鐵掌功拍出。
一燈大師走到門口,擋到楊龍二人身前,盤膝往地下一坐,口宣佛號,説道:“途未遠,猶可知返。慈恩,你當真要沉淪於萬劫不復之境麼?”慈恩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心中混亂已極,善念和惡念不住
戰。此
他在雪地裏行走時
間已萬分煩躁,待得給“攝魂大法”一攪,又連殺兩人,再也難以自制。眼中望將出來,一燈大師一時是救助自己的恩師,一時卻成為專跟自己作對的大仇人。
如此僵立片刻,心中惡念越來越盛,突然間呼的一聲,出掌向一燈大師劈去。一燈舉手斜立口,身子微晃,擋了這一掌。慈恩怒道:“你定是要和我過不去!”左手又是一掌,一燈大師伸手招架,仍不還招。慈恩怒道:“你假惺惺作甚?你不還手,枉自送了
命,可別怨我!”他雖神智混亂,這幾句話卻説得不錯,他的鐵掌功夫和一燈大師的一陽指各擅勝場,當年本在武林齊名。一燈的佛學修為做他師父而有餘,説到武功,要是出一陽指全力周旋,或可勝得一招半式,掌上功夫卻有所不及,這般只捱打而不還手,時候稍久,縱不送命,也必重傷。可是一燈抱着捨身度人的大願大勇,寧受鐵掌擅擊之禍,也決不還手,只盼他終於悔悟。這並非比拚武功內力,卻是善念和惡念之爭。
楊過和小龍女眼見慈恩的鐵掌有如斧鉞般一掌掌向一燈劈去,劈到第十四掌時,一燈“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慈恩一怔,喝道:“你還不還手麼?”一燈柔聲道:“我何必還手?我打勝你有什麼用?你打勝我有什麼用?須得勝過自己、剋制自己!”慈恩一愣,喃喃的道:“要勝過自己,剋制自己!”一燈大師這幾句話,便如雷震一般,轟到了楊過心裏,暗想:“要勝過自己的任,要剋制自己的妄念,確比勝過強敵難得多。這位高僧的話真是至理名言。”卻見慈恩雙掌在空中稍作停留,終於呼的一聲又拍了出去。一燈身子搖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白髯和僧袍上全染滿了。
楊過見他接招的手法和耐力,知他武功決不在黑衣僧之下,但這般一昧捱打,便是鐵石身軀終於也會毀了。這時他對一燈已然欽佩無已,明知他要捨身點化惡人,但決不能任他如此喪命,心想自己單掌之力,擋不了黑衣僧的鐵掌,回身提起玄鐵重劍,繞過一燈身側,待慈恩又揮掌拍出,便劍直刺。
玄鐵劍起勁風,和慈恩的掌風一撞,兩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搖。
慈恩“咦”的一聲,萬萬想不到荒山中一個青年獵人竟有如此高強武功。一燈大師瞧了楊過一眼,也十分詫異。慈恩厲聲喝道:“你是誰?幹甚麼?”楊過道:“尊師好言相勸,大師何以執不悟?不聽金玉良言,已是不該,反而以怨報德,竟向尊師下毒手,如此為人,豈非禽獸不如?”慈恩大怒,喝道:“你也是丐幫的?跟那個鬼鬼祟祟的長老是一路的麼?”楊過笑道:“這二人是丐幫敗類,大師除惡即是行善,何必自悔?”慈恩一怔,自言自語:“除惡即是行善…除惡即是行善…”楊過隔着板壁聽他師徒二人對答,已隱約明白了他的心事,知他因悔生恨,惡念橫起,又道:“那二人是丐幫叛徒,意引狼入室,將我大漢河山出蕒於異族。大師殺此二人,實是莫大功德。這二人不死,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家破人亡。我佛雖然慈悲,但遇到
魔外道,不也要大顯神通將之驅滅麼?”楊過所知的佛學盡此而已,實是淺薄之至,但慈恩聽來卻極為入耳。他緩緩放下手掌,一轉念間,猛地想起自己昔
也曾受大金之封,也曾相助異族侵奪大宋江山,楊過這幾句話無異是痛斥自己之非,突然提掌向他劈去,喝道:“小畜生,你胡説八道些什麼?”這一掌既快且狠,楊過只道已用言語打動了他,那料他竟會忽地發難,霎時間掌風及
,危急中不及運勁相抗,索
順着他掌力縱身後躍,砰嘭格喇兩聲響,木屋板壁撞破了一個大
,楊過飛身到了屋外。一燈大師大吃一驚,暗道:“難道這少年便也如此喪命?瞧來他武功不錯啊!唉,我怎不及時救他
命?”心中好生懊惱。
驀地裏屋中柴火一暗,板壁破中飈進一股疾風,楊過身隨風至,
劍向慈恩刺去,喝道:“好,你我今
便較量較量。”慈恩右掌斜劈,
以掌力震開他劍鋒。可是楊過這路劍法實是獨孤求敗的絕技,雖然年代相隔久遠,不能親得這位前輩的傳授,但洪水練劍,蛇膽增力,仗着神鵰之助,楊過所習劍法已仿怫於當年天下無敵的劍魔。慈恩這一掌擊出,楊過劍鋒只稍偏數寸,劍尖仍是指向他左臂。慈恩大駭,向右急閃,才避過了這一劍,立即還掌劈出。兩人個運神功,劍掌
鬥。
一燈越看越奇,心想這少年不過二十有餘,竟能與當代一高手裘鐵掌打成平手,自己見多識廣,卻也認不出他的武功是何家數,這柄劍如此沉重,亦奇妙之至。一回頭間,見小龍女手抱嬰兒,站在門邊,容顏佳麗,神
閒雅,對兩人惡鬥殊不驚惶,暗想:“這個少女也非尋常人物。”隨即見她眉間與人中隱隱有一層黑氣,不
叫了聲:“啊喲!”小龍女報以一笑,心道:“你瞧出來了。”這時兩人一劍雙掌越鬥越
烈,楊過在兵刃上佔了便宜,慈恩卻多了一條手臂,可説扯了個直。只聽得砰的一聲,木板飛
一塊,接着格喇聲響,柱子又斷了一條,木屋既小,又非牢固,實容不下兩個高手的劇鬥。劍刃和掌風到處,木板四下亂飛,終於喀喇喇一聲大響,木柱折斷,屋面壓了下來。小龍女抱起郭襄,從窗中飛身而出,一燈在後相護,揮袖拂開了幾塊碎木。
北風呼呼,大雪不停,兩人惡鬥不休。慈恩十餘年來從未與人如此酣戰,打得興發,大吼聲中鐵掌翻飛,堪堪拆到百餘招外,但覺對方劍上勁力不斷加重,他年紀衰邁,漸漸招架不住。楊過劍當
刺去,見他斜走閃避,當即鐵劍橫掃,疾風捲起白雪,直撲過去。慈恩雙目被雪矇住,忙伸手去抹,猛覺玄鐵劍搭上了右肩,斗然間身上猶如壓上了千鈞之重,再也站立不住,翻身跌倒,楊過劍尖直刺其
,這劍雖不鋒利,力道卻是奇大,只壓得他肋骨向內劇縮,只能呼氣出外,不能
進半口氣來。
便在這時,慈恩心頭如閃電般掠過一個“死”字。他自練成絕藝神功之後,縱橫江湖,只有他去殺人傷人,極少遇到挫折,便是敗在周伯通手下,一直逃到西域,最後還是憑巧計將老頑童嚇退,此時去死如是之近,卻是生平從未遭逢,一想到“死”不由得大悔,但覺這一生便自此絕,百般過惡,再也無法補救。一燈大師千言萬語開導不了的,楊過這一劍卻登時令他想到:“給人殺死如是之慘,然則我過去殺人,被殺者也是一樣的悲慘了。”一燈大師見楊過將慈恩制服,心想:“如此少年英傑,實在難得。”走上前去,伸指輕輕在劍刃上一點,楊過只覺左臂一熱,玄鐵劍立時盪開。
慈恩站起,跟着撲翻在地,叫道:“師父,弟子罪該萬死,弟子罪該萬死!”一燈微笑,伸手輕撫其背,説道:“大覺大悟,殊非易易。還不謝過這位小居士的教誨?”楊過本就疑心這位老和尚是一燈大師,給他一指盪開劍刃,心想這一陽指功夫和黃島主的彈指神通真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世再無第三人的指力能與之並駕齊驅,當即下拜,説道:“弟子楊過參見大師。”見慈恩向自己跪倒,忙即還禮,説道:“前輩行此大禮,可折煞小人了。適才多有得罪。”指着小龍女道:“這是弟子室人龍氏。快來叩見大師。”小龍女抱着郭襄,襝衽行禮。
慈恩道:“弟子適才失心瘋了,師父的傷勢可厲害麼?”一燈淡然一笑,問道:“你可好些了麼?”慈恩歉仄無已,不知説甚麼才好。
四人坐在倒塌的木柱之上。楊過約略述説如何識得武三通、朱子柳及點蒼漁隱,又説到自己如何在絕情谷中毒。…”四人坐在倒塌的木柱之上。楊過約略述説如何識得武三通、朱子柳及點蒼漁隱,又説到自己如何在絕情谷中毒,天竺神僧及朱子柳如何為己去求解藥被困。一燈道:“我師徒便是為此而去絕情谷。你可知這慈恩和尚,和那絕情谷的女谷主有何淵源?”楊過聽彭長老説過“鐵掌幫的裘幫主”便道:“慈恩大師俗家可是姓裘,是鐵掌幫的裘幫主?”見慈恩緩緩點頭,便道:“如此説來,絕情谷的女谷主便是令妹了。”慈恩道:“不錯,我那妹子可好麼?”楊過難以回答,裘千尺四肢被丈夫截斷筋脈,成為廢人,實在説不上個“好”字。慈恩見他遲疑,道:“我那妹子暴躁任,若是遭到了孽報,也不足為奇。”楊過道:“令妹便是手足有了殘疾,身子倒是
安健的。”慈恩嘆了口氣,道:“隔了這許多年,大家都老了…嗯,她一向跟她二哥説得來…”説到這裏,呆呆出神,追憶往事。
一燈大師知他塵緣未斷,適才所以悔悟,只因臨到生死關頭,惡念突然消失,其實心中孽並未除去,將來再遇極強的外
,不免又要發作,自己能否活得那麼久,到那時再來維護
化,一切全憑緣法了。
楊過見一燈瞧着慈恩的眼光中出憐憫之情,忽想:“一燈大師武功決不在他弟子之下,始終不肯還手,定有深意。我這出手,只怕反壞了事。”忙道:“大師,弟子憑不解事,適才輕舉妄動,是否錯了,還請大師指點。”一燈道:“人心難知,他便是將我打死了,也未必便此能大徹大悟,説不定陷溺更深。你救我一命,又令他
途知反,怎會是錯?老衲深
盛德。”轉頭望着小龍女,問道:“小娘子如何毒入內腑?”楊過聽他一問,似在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見到一點光亮,忙道:“她受傷之後正在打通關脈治療,豈知恰在那時中了喂有劇毒的暗器。大師可能慈悲救她一命?”説着不由自主的雙膝跪地。
一燈伸手扶起,問道:“她如何打通關脈?內息怎生運轉?”楊過道:“她逆運經脈,又有寒玉牀及弟子在旁相助。”一燈聽了他的解釋,不由得嘖嘖稱奇,道:“那位歐陽兄當真是天下奇人,開創逆運經脈之法,實是匪夷所思,從此武學中另擗了一道蹊徑。”伸指搭了小龍女雙手腕脈,臉現憂,半晌不語。
楊過怔怔的瞧着他,只盼他能説出“有救”兩個字來。小龍女的眼光卻始終望着楊過,她早便沒想到能活至今,見楊過臉
沉重,只為自己擔憂,緩緩的道:“生死有命,豈能強求?過兒,憂能傷人,你別太過關懷了。”一燈自進木屋以來,第一次聽到小龍女説話,瞧她這幾句話語音温柔,而且心情平和,達觀知命,不
一怔。他不知小龍女自幼便受師父教誨,靈台明淨,少受物
,本想這姑娘小小年紀,中毒難治,定然憂急萬狀,那知説出話來竟是功行深厚的修道人口吻。心想:“這一對少年夫
實是人間龍鳳,男的武功如此了得,女的參悟生死,更是不易。我生平所遇,只有郭靖、黃蓉夫婦,方能和他們比肩,我那些弟子無一能及。唉,只是她中毒既深,我受傷之後又使不出一陽指神功。”微一沉
,説道:“兩位年紀輕輕,修為卻着實不凡,老衲不妨直言…”楊過聽到這裏,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雙手冰冷。
只聽一燈續道:“小夫人劇毒透入重關,老衲倘若身未受傷,可用一陽指功夫助她體內毒質暫不發作。然後尋覓靈藥解毒。如今嘛…好在小夫人幼功所積頗厚,老衲這裏有藥一顆,服後保得七平安。咱們到絕情谷去找到我師弟…”楊過拍腿站起,叫道:“啊,不錯,這位天竺神僧治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必有法子解毒。”一燈道:“倘若我師弟也不能救,那是大數使然。世上有的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便死了,小夫人嫁人之後方始不治,也不為夭。”説到這裏,想起當年周伯通和劉貴妃所生的那個孩子,只因自己由妒生恨,堅不肯為其治傷,終於喪命;而那個孩子,卻是慈恩打傷的。
楊過睜大了眼睛望着一燈,心想:“龍兒能否治癒,尚在未定之天,你卻不説一句安的言語。”小龍女淡淡一笑,道:“大師説得很是。”眼望身周大雪,淡淡的道:“這些雪花落下來,多麼白,多麼好看。過幾天太陽出來,每一片雪花都變得無影無蹤。到得明年冬天,又有許許多多雪花,只不過已不是今年這些雪花罷了。”一燈點了點頭,轉頭望着慈恩,道:“你懂麼?”慈恩點了點頭,心想
出雪消,冬天下雪,這些
淺的道理有甚麼不懂?
楊過和小龍女本來心心相印,對方即是最隱晦的心意相互也均悉,但此刻她和一燈對答,自己卻是隔了一層。似乎她和一燈相互知心,自己反而成了外人,這情境自與小龍女相愛以來從所未有,不由大
惘。
一燈從懷中取出一個雞蛋,給了小龍女,説道:“世上雞先有呢,還是蛋先有?”這是個千古無人能解的難題。楊過心想:“當此生死關頭,怎地問起這些不打緊的事來?”小龍女接過蛋來,原來是個磁蛋,但顏
形狀無一不像。她微一沉
,已明其意,道:“蛋破生雞,雞大生蛋,既有其生,必有其死。”輕輕擊碎蛋殼,滾出一顆丸藥,金黃渾圓,便如蛋黃。一燈道:“快服下了。”小龍女心知此藥貴重,於是放入口中嚼碎嚥下。
次晨大雪兀自未止,楊過心想此去絕情谷路程不近,一燈的丸藥雖可續得七命,但必須全力趕路,毫不耽擱,方能及時到達,説道:“大師,你傷勢怎樣?”一燈傷得着實不輕,但想救援師弟、朱子柳和小龍女三人,都是片刻延緩不得,當下袍袖一拂,説道:“不礙事。”提氣發足,在雪地裏竄出丈餘。楊過等三人隨後跟去。
小龍女服了丸藥後,只覺丹田和暖,神健旺,展開輕功,片刻間便趕在一燈大師之前。慈恩吃了一驚,心想這嬌怯怯得姑娘原來武功也這生了得。驀地裏好勝心起,腿下發勁,向前急追。一個是輕功天下無雙的古墓派傳人,一個是號稱“鐵掌水上飄”的成名英雄,霎時之間趕出數十丈,在雪地中成為兩個黑點。楊過生怕慈恩忽又惡
發作,加害小龍女,當即追上相護。他輕功不及二人,但內功既厚,腳下勁力自長,初時和二人相距甚遠,行不到半個時辰,前面二人的背影越來越是清晰。
忽聽身後一燈笑道:“小居士內力如此深厚,真是難得。師承是誰,能見告麼?”楊過腳步略緩,和他並肩而行,説道:“晚輩武功是我子教的。”一燈奇道:“尊夫人可不及你啊?”楊過道:“近數月來,晚輩不知怎的忽地內力大進,自己也不明白是何緣故。”一燈道:“你可服了甚麼增長內力的丹藥?”或者是成形的人蔘、千年以上的靈芝?”楊過搖了搖頭,説道:“晚輩吃過數十枚蛇膽,吃後力氣登時大了許多,不知可有干係?”一燈道:“蛇膽?蛇膽只能驅除風濕,並無增力之效。”楊過道:“這是一種奇蛇之膽,那毒蛇身上金光閃閃,頭頂生有
角,形狀十分怪異。”一燈沉
片刻,突然道:“啊,那是菩斯曲蛇。佛經上曾有記載,原來中土也有。聽説此蛇行走如風,極難捕捉。”楊過道:“是一頭大雕銜來給弟子吃的。”一燈讚歎:“這真是曠世難逢的奇緣了。”兩人口中説話,足下毫不停留,又行一會,和小龍女及慈恩二人更加近了。一燈和楊過相視一笑。他二人輕功雖不及小龍女和慈恩,但長途奔弛,最後決於內力深厚。再看前面兩人時,小龍女已落後丈許,以內力而論,她自是不及慈恩。疾行間轉過一個山坳,楊過指着前面道:“咦,怎地有三個人?”原來小龍女身後不遠又有一人快步而行,楊過一瞥之間,便覺此人輕身功夫實不在小龍女和慈恩之下,只見他背上負着一件巨物,似是口箱子,但仍然步履矯捷,和小龍女始終相隔數丈。一燈也覺奇怪,在這荒山之中不意遭遇高人。昨晚遇到一對少年英秀的夫
,今
所見此人卻顯然是個老者。
小龍女給慈恩超越後,不久相距更遠,聽得背後腳步聲響只道楊過跟了上來,説道:“過兒,這位大和尚輕功極好,我比他不過,你追上去試試。”一個聲音笑道:“你到箱子上來歇一歇,養養力氣,不用怕那老和尚。”小龍女聽得語音有異,回頭一看,只見一人白髮白鬚,卻是老頑童周伯通。
他笑容可掬的指着背上的箱子,説道:“來,來,來!”這木箱正是重陽宮藏經閣中之物,想來裝着全真教的道藏經卷,他才這般巴巴的揹負出來。小龍女微微一笑,尚未回答,周伯通突然身影晃動,搶到她身邊,一伸臂便託着她,將她放上了箱頂。這一下身法既快,出手又奇,小龍女竟不及抗拒,身子已在木箱之上,不
暗自佩服:“全真派號稱天下武學正宗,果有過人之處,重陽宮的道人打不過我,只是沒學到師門的武功
髓而已。”這時楊過和一燈均已認出是周伯通,只有慈恩生怕小龍女趕上全神貫注的疾奔,不知身後已多了一人。周伯通邁開大步跟隨其後,低聲道:“再奔半個時辰,他腳步便會慢下來。”小龍女笑道:“你怎知道?”周伯通道:“我跟他鬥過腳力,從中原直追到西域,又從西域趕回中原,幾萬裏跑了下來,那能不知?”小龍女坐在箱上,平穩安適,猶勝騎馬,低聲笑問:“老頑童,你為甚麼幫我?”周伯通道:“你模樣兒討人喜歡,又不似黃蓉那麼刁鑽古怪,我偷了你的
糖,你也不生氣。”這般奔了半個多時辰,果如周伯通所料,慈恩腳步漸慢。周伯通道:“去罷!”肩頭推聳,將小龍女送出丈餘,她養足力氣,縱身奔跑,片刻間便越過慈恩身旁,側過頭來微微一笑。慈恩一驚,急忙加力。但兩人輕功本在伯仲之間,現下一個休憩已久,一個卻是一步沒停過,相距越來越遠,再也追趕不上。
慈恩生平兩大絕技自負天下無對,但一一夜之間,鐵掌輸於楊過,輕功輸於小龍女,不由得大為沮喪,但覺腿雙軟軟的不聽使喚,暗自心驚:“難道我大限已到,連一個小姑娘也比不過了?”他昨晚惡
大發,出手打傷了師父,一直怔仲不安,這時用足全力追趕小龍女不上,更是心神恍惚,但覺天下事全是不可思議。
楊過在後看得明白,見周伯通暗助小龍女勝過慈恩,頗覺有趣,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笑道:“周老前輩,多謝你啊。”周伯通道:“這裘千仞好久沒見他了,怎地越老越糊塗,剃光了頭做起和尚來?”楊過道:“他拜了一燈大師為師,你不知道麼?”説着向後一指,周伯通大吃一驚,叫道:“段皇爺也來了麼?”回頭遙遙望見一燈,叫道:“出行不利,溜之大吉!”當即斜刺裏竄出鑽進了樹林。楊過也不知“段皇爺”是甚麼,但見樹分草伏,周伯通霎時間去得無影無蹤,暗想:“此人行事之怪,真是天下少有。”一燈見周伯通躲開,快步上前,見慈恩神情萎頓,適才的剛勇強悍突然間不知去向,説道:“你對勝負之數,還是這般勘不破麼?”慈恩惘然不語。一燈道:“有所即有所蔽,以你武功之強,若非一意爭勝,豈能不知背後多了一人?”四人加緊趕路,起初五
行得甚快,到第六
清晨,一燈傷勢不輕,漸漸支持不住。楊過道:“大師還是暫且休息,保養身子為要。此去絕情谷已不在遠,晚輩夫婦隨慈恩大師趕去谷中,好歹也要救神僧和朱大叔出來。”一燈微笑道:“我留着可不放心。”稍停片刻,又道:“只怕谷中變故甚多,老僧還是親去的好。”慈恩道:“弟子揹負師父前往。”説着將一燈負在背上,大踏步而行。
午時過後,一行人來到谷口。楊過向慈恩道:“咱們是否要報明身份,讓令妹出來接大師?”慈恩一怔,尚未回答,忽聽得谷中隱隱傳來兵刃相
之聲。慈恩掛念妹子,生怕是她在和武三通等人
手,任誰一方傷了都不好,説道:“咱們快去制止動手要緊。”施展輕功向前急衝。他不諳谷中道路,楊過一路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