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命運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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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臉微變,沒説話。

温蒂在心裏搖了搖頭,這就是肯定了。她以前從來不會看人臉,因為總是別人看她臉。但是後來情況變了,家裏最艱難的時候,她還親自下地去幫人摘葡萄。這樣一來,以前的驕縱習氣不翼而飛,對於別人的心理也能揣摩了,並且十分細心。

“為什麼你不告訴他實話?”她和埃德加的婚約是十幾年前定的,而且只是雙方父母口頭説好的。現在長輩都已經逝去,格雷家又已經徒有虛名——她是個女男爵,但現在就是個孤家寡人,也差不多窮得叮噹響——再堅持婚約只會被人笑話。

因為這種情況,温蒂原本就沒打算來找埃德加。但是她從小就沒做什麼體力活,而在莊園裏要一年四季都清閒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終決定到大一點的城市裏碰運氣。就在這時候,格倫派遣的人找到了她。格雷夫婦生病的時候,已經把他們家位於諾森伯蘭郡的固定產都抵了個乾淨。於是她在繼續尋找別的、不知道在哪裏的親戚和馬上就過上相對安定的生活之間權衡了一下,最終選擇了後者。

而現在,老師這樣的職位,再適合不過。因為她到達伯明翰之後就和埃德加説好了,等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住。而且埃德加心有所屬,她就更不該留在温斯特府邸了。

埃德加想到那張完全沒有破綻的臉,不由得搖了搖頭。他不怎麼想討論這件事,所以轉移了話題:“你真的打算去嗎?”算起來温蒂真正認識他的時間也沒有多少天,所以她也沒追問。

“當然。我只希望我沒有太過疏鬆了功課。”

“你一定能行。”埃德加説。雖然他見過的女子不多,但是像温蒂這種的,一看就絕對少見。他記憶裏的温蒂是個嬌氣的小女孩,但有些事情總是會加速人的成長,以至於他一開始本就無法相信。

温蒂嫣然一笑。

“當然了,我現在認識了最大的兩個股東!”她開了個玩笑。

埃德加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一股子愧疚泛上來。

“我很抱歉…”沒有早點找到你們,那樣説不定還能救回温蒂的母親。而且現在還…

但是後面的話都被温蒂阻止了。

“你已經説過不止一遍了。”她正道,“但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們大家的錯。沒有誰該對此負責,以後別再説這種話了,好嗎?”埃德加從回來開始就已經派人去找她,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她父親病逝,母親受到打擊也隨之故去,誰能預料得到呢?就像是當初,有誰能預料到去應徵的埃德加沒有死,而留在伯明翰的家人卻遭受了德軍空襲?他們的力量不能讓這些事逆轉,這已成定局,但是好歹能讓自己和別人在以後過得更好。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二樓樓梯轉角處。

“我知道了。”埃德加緩慢道,然後換了個柔和的語氣:“好夢,温蒂。”

“你也好夢。”温蒂回答,提着裙子上了為她清掃出來的三樓。她在登上一半階梯轉角的時候,看見埃德加還站在原地目送她,不由得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禮貌有餘,情緒不足。但是在對格倫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好像只有她自己注意到了,在車站的時候,埃德加的目光基本就沒離開過格倫;在格倫嗆到的時候,埃德加的聲音有焦急;在格倫説學校計劃的時候,埃德加眼裏的亮光無疑是驚喜和自豪的混合。

她必須得承認,埃德加實在是一個好丈夫的人選,只可惜和現在的她差距太大了。

如果沒有戰爭,大概不會是這樣。

但事實上沒有如果,只有現實。

“收刀入鞘吧,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注1]“豺狼必與綿羊同居,豹子必與山羊同卧,少壯獅子與牛犢並肥畜同羣,小孩子要牽引他們。”[注2]温蒂在心裏默唸了一遍,然後畫了個小十字。她以前是個絕對虔誠的基督新教信徒,她父母也是。但是有一些事情,信教並不能阻止或者挽回。比如説疾病,再比如説戰爭。在失去了那麼多之後,就算前路再艱難,她也要桿走下去。

格倫決定要做的事情一貫很快就會開始。不過幾天,全伯明翰城裏的人都知道威爾斯家在城外破土動工。大部分人猜測也許是個度假別墅,但沒有人會把別墅建在原本是一片荊棘的地上——放眼望去,別墅周圍全是帶刺的野林子可不是什麼美景。而等到地基打好的時候,那種四平八穩的規整佈局讓他們意識到他們真的猜錯了,同時也差不多得到了消息——威爾斯家準備建一所私立學校,招聘啓事都已經刊登在了報紙上。

為什麼格倫會突然做這種事?眾人一窩蜂地去打聽,終於知道那是為威爾斯家在戰爭後出資撫養的孤兒所建造的,心情不由得相當複雜。要知道,他們當時覺得格倫只是一時興起而已。而在大多數人只能勉強養活自己的時候,不會有多少人還能想到別人的。威爾斯家是伯明翰首富,但這種要把那麼多孩子養到獨立的情況也不可能太省錢。

他們早知道格倫手頭松,但也沒松到這種程度吧?對着情人那能算疼愛,對着陌生人那絕對是過分慷慨。

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們尊敬的温斯特伯爵也在招聘啓事上署了名。要成為格羅瑞亞私立學校的老師,必須通過他和格倫的雙重檢驗。這也就意味着,温斯特家和威爾斯家在這件事上是合作關係。

原先不明白的一些人現在都明白了。要知道伯爵閣下有多麼難被討好,所以這是威爾斯家的一招聲東擊西呀!花出去一大筆錢,不是直接花在伯爵身上,而是花在伯爵心上了!

這會兒沒人再説格倫對待埃德加的方式不對了。原來是他們自己太不明白,怪不得拼不過威爾斯家。珠玉在前,想再順着這種套路來大概不行了…想鑽營的人都在心裏扼腕。

以上這些還不是最大的那個爆點。所有人最關心的都是,温斯特家住了一個遠房親戚——一個正當妙齡的美麗淑女,無法不讓人聯想到上次聖誕埃德加説的話。眾所周知,貴族之間聯姻是常事,所以這女人的身份呼之出。

一些人憋着的勁兒像是了的氣球,一些人則為此削尖了腦袋,就算只為了一次見到伯爵的機會。在後者的眼裏,只要埃德加一沒有牽着一個女人的手步入教堂,他們就還有機會。

教師招聘安排在一個週末。

温蒂在格倫和埃德加第一次提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全程旁聽了,她當然是最先通過的那個。而等到後面,格倫對於那種一見到埃德加就羞答答的應徵者到厭煩,就在中途藉口去盥洗室出去了,而一出門就開始考慮開溜。反正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奔着埃德加來的,他走了也沒什麼大事吧?反正埃德加肯定不會徇私的,還有從伯明翰大學借來的幾個教授。不過要找個好的藉口…

正當他思考這個的時候,就聽到前方有女子的聲音説:“你怎麼出來了,威爾斯先生?”格倫抬頭,看見温蒂正站在走廊的窗側,燦爛的陽光灑在她的長裙上,臉上的神情從容自如,就和她剛才在一大堆男人目光下的表現一樣。真是讓人越看越喜歡的淑女啊,埃德加真是好運氣,他酸溜溜地心想。

“我只是想出來呼一下新鮮空氣,格雷小姐。”其實標準的稱呼是女男爵閣下,但是對方很明顯不喜歡這稱呼,於是他就自覺地改了。

温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出來的方向,出來一個若有所思的微笑。

“真巧,我也有一樣的想法呢。”

“您…?”格倫有些愣住了。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走吧,現在陽光正好,我們一起到花園裏散步?”温蒂笑地説。

換做別的淑女用同樣的表情和語氣説同樣的話,格倫一定毫不猶豫地答應。但是面前這個吧,他很欣賞,但是最好遠遠地欣賞——他可對搶伯爵未婚這種事沒想法!

“這個…”他猶豫道,心想這樣還不如他趕緊回去剛才那個房間。雖然那裏頭除了媚眼之外,還有他曾經的經濟學教授老頭對他橫眉怒目——任哪個教授面對一種不肯用功的聰明學生都是這樣,尤其是這聰明學生還曾經以一些不正當的理由輟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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