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七章明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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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小地方有什麼好的。艦隊收羅了不少土耳其廚子,有的還當過奧斯曼蘇丹的御庖,要是你喜歡的話,吩咐他們準備一席宮宴就行了。”雖是這麼説着,蕭弈天還是信步走進店門,揮手往酸棗木櫃台上輕輕一掃,在店主面前整整齊齊地排下六枚金弗羅林。

“每樣,一份。”

“是、是…”土耳其人連連應諾着,忙不堪把金幣攥在手裏,動得滿臉絡腮鬍都止不住打顫。現今黑市上的兑換價不斷攀高,這六枚佛羅倫薩金幣至少相當於三百阿克切,而普通市民一天的食物花銷才不過一個阿克切而已。他扶了扶頭頂的土耳其圓帽,緊張地抓了好幾下臉,這才醒過神似的招呼跑堂把酸、麪包和蔬菜冷盤端上桌。

“你可真夠奢侈的,殿下。”李華梅已經在一張臨窗的藤桌前坐下。拉下兜帽理了理柔順如緞的黑髮,笑地朝走過來的蕭弈天説道:“別説我們倆,就算再叫十個人來,也吃不了這許多菜。”

“幾兩銀子而已,我的俸祿總還付得起吧。”首相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笑着回答道:“都嚐嚐,看喜歡什麼,回去讓廚子們照着做。”李華梅挑起一片澆了酸的炸茄子,湊到嘴邊輕咬了一小口,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又把牛骨柄的古銀餐叉伸向一盤剛上桌的洋葱烤

“嗯。味道不錯…不過,和艦隊廚子用的佐菜不大一樣呢。”她含混地比劃了一下“那種和羊排一起烤的紅柿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那種番柿啊,那是阿茲特克特產的貢物。雖説在新幽州值不了幾個錢,運到雅典就得四十文一斤,普通歐羅巴人哪裏吃得起。”蕭弈天邊説着邊從盤子裏拿起一個烤捲餅。

“墨麒麟號廚房裏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和調料,和這種小餐館可不一樣。”

“知道啦,明天就讓他們再做一回吧。”李華梅左肘撐在桌上,晃晃手中的玻璃高腳杯,輕抿一口本地土產的泰基爾達葡萄酒。

“不過,殿下,到時候你可得拿些珍藏的好酒出來哦。”

“沒問題,”蕭弈天笑着答道:“我那正好有一桶納瓦爾的亨利國王送的頭等波亞克紅酒,據説有六十多年的歷史,就讓我們嚐嚐看有沒有法國人吹的那麼神。”

“好啊——”李華梅在已經擺滿藤桌卻仍在不斷端上來的瓷盤中隨意挑選着,突然秀眉一蹙,朝着搭滿翠綠藤蔓的窗框外飛快地瞥了一眼。大巴扎的喧嚷一如既往,卻不是商人們諂媚的吆喝,而是驚恐的尖叫和野的大笑。

“同盟佔領軍。”蕭弈天頭也沒轉一下,只是鎮定地説道:“別管他們,華梅。我們無權過問這些‘友軍’的軍紀,然而會有人去和天主教同盟涉治安問題的。”彷彿是對他的話作出回答,掛着鮮豔飾物的店門被猛地推開,三名醉醺醺的騎士裹着一身酒氣踉踉蹌蹌走了進來。他們的鎖鏈甲外罩着白底黑十字戰袍,提着酒壺的手臂裏各自挾着一個衣衫散亂的土耳其女人。

“酒!!都給老爺端上來!你們這些骯髒的異教徒蠻子!”為首的騎士大聲吼着,往櫃枱上重重拍了一掌,嘴裏兀自咕咕噥噥罵個不停。他一轉頭,目光在藤桌上堆成小山般的食盤上停留了片刻,又在李華梅清美如玉的臉上貪婪地轉了幾轉,便氣地笑着走了過來。

“哈,想不到這還有個東方美人兒。”李華梅臉一寒,放下銀叉雙手按住桌面,但是蕭弈天已先一步站起身來,抬手輕輕拉開斗篷的領口,亮出繡着金線徽章的黑緞團領長袍。他的拉丁語帶着明顯的口音,以及東方人特有的高傲:“帝國高級軍官。”

“中國人!你們這羣膽小的海盜。陰險的異教徒!”一名騎士立刻瞪着通紅的醉眼喝罵起來:“這是我們血換來的城市!你們在這裏毫無權勢!”然而他的同伴顯然還沒醉到那麼厲害。那個頭領模樣的騎士一把將莽撞的下屬拉到身後,接着斜起眼睛瞪住蕭弈天生硬地説道:“你,是明國的軍官。這裏,是條頓騎士團的佔領區。我們互不相犯,也不惹麻煩。”

“你已經冒犯到我了,騎士。”蕭弈天以近乎命令的語氣答道:“向我的女伴道歉,否則你的麻煩可就大了。”條頓武士從喉嚨裏發出一陣惱怒的隆隆聲,拳頭攥了又攥,終於還是屈從地低下頭咕噥了幾聲,沒好氣地把懷裏的女人推到一邊,怒衝衝地摔門而去。

“我們走!”蕭弈天目送着他們憤懣地走出店門,一直隱在斗篷下的右手方才鬆開刀柄。李華梅也起身走了過來,雙手輕挽住他的手臂,有些憂慮地低聲説:“他們並不甘心,殿下。”

“嗯?”

“他們,歐羅巴人。”颯玥郡主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不甘心、也不滿足。”

“是啊…”首相長了一口氣,接着慢慢籲出。

“奧斯曼帝國的陰影已經遠去,天主教同盟開始想要得到更多。他們需要一個教訓…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就暫且由他們去吧。華梅,該是回家的時候了,我已經給艦隊提督下達命令,這個下弦就起航。”

“聽從你的安排,殿下。”李華梅朝他身邊輕靠一步,温順地回答道:“至於現在,我們還是儘快回到艦隊吧。”十天後,夏至,阿力山達郡海濱勞工營。

帝國提督劉鋌披甲佩劍,揹着手以鋼雕鐵鑄一般的武將雄姿立在瞭望台中央的茶褐傘蓋下,驕傲地俯視着眼前綿延直往天邊的紛亂工地。拋開頭盔上的紅纓不算,他也比身邊的龍興漢高出足足大半個腦袋。

“如您所見,將軍,我們已經提前兩個月完成了前期準備工程,包括道路、臨時碼頭和淡水渠。半個月前,第一期主體工程也已經啓動。”龍興漢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陽光,透過騰騰熱放眼看去。上千名奴工如螞蟻般聚集在新開的運河牀底,他們赤luo上身,冒着烈的無情炙烤揮動鐵鎬挖鑿土石。只要稍有停歇,監工的皮鞭便甩了過來,在掛滿汗珠的黝黑脊背上狠毒地齧出一道血痕。

“劉提督,阿力山達運河連接紅海和地中海,是户部、工部和兵部合作的重點工程,內閣乃至首相本人都非常重視。就算傾盡阿力山達郡之力,也要保證工程的進度和質量。”

“這不成問題,將軍。”劉鋌從袖鎧裏摸出一張簡報,照着上面大聲念道:“為了運河工程,提督府已經徵調來三萬穆斯林奴隸,按照人功兩百尺計,每天能開鑿河道三十餘丈,預計工期五十八個月,支銀九十一萬六千兩。”龍興漢讚許地點點頭:“據工部原先的估算,如果以半工半役的形式從埃及徵募自由勞工,光是開鑿河道的預算就超過七百五十萬兩,工期至少要六年以上。提督,你為帝國節省下的資金相當於整個阿力山達郡兩年的税收,定會得到首相和內閣的嘉獎。”

“將軍過獎了,這是卑職的本分。然而…”劉鋌有些緊張地咳了一聲,補充道:“我們還需要帝**隊的協助。”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吧。”

“將軍,運河所經之處大都是荒蕪酷熱的不沙漠,糧食、淡水甚至燒火的柴薪都要從數百里外運送,施工的條件相當艱苦。據工程顧問的估算,若要保持勞動力水平始終在三萬名以上,我們需要每年補充五至八千名奴隸。如果出現疫病和大規模逃亡,這個數字可能還得翻上一番。”

“你想要戰俘?”龍興漢側過身子“説個數吧?”提督翻出巴掌揚了揚“至少五萬。”

“這恐怕不太可能。俄羅斯戰爭我們俘虜了將近十萬俄國人,然而在簽訂條約之後就已經把他們全數還給莫斯科,以換取敖德薩的九十九年租期。”龍興漢立刻回答道:“剩下只有一萬五千名奧斯曼戰俘,我能給你的也就這麼多了。”劉鋌看起來並不滿意“阿力山達運河是帝國的重點工程,我們是有優先權的。”龍興漢笑着拍拍他的上臂“別固執了,提督。要真把那些羅剎人到阿力山達來,只怕不出三月便要熱死、渴死大半。這樣吧,我會向首相大人稟報你的難處,給阿力山達郡提督府批張特許狀。在修造運河期間,提督府可以自主從努比亞奴隸商人那裏購買所需的勞動力,一應支出計入運河工程款內,如何?”劉鋌嘆了口氣“嗨,也只能這樣了。尼羅河上游的奴隸市場很多,在阿斯旺花十幾兩銀子就能買個健壯的黑奴,算下來也不過是募工花費的十分之一。”

“不過我要提醒你,提督。”龍興漢突然話鋒一轉,嚴肅地板起臉低聲説道:“用‘適當’的方法處理蠻族戰俘是一回事,以官府名義同奴隸販子公開易可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雖説是為了運河工程的需要,可我還是建議你保持低調。很多西洋殖民地都面臨勞動力短缺的難題,然而從沒有誰拿到過大規模購買奴隸的許可。畢竟,這種野蠻行徑不符合我們帝國德被天下的道統。”

“我明白…將軍。”劉鋌道:“首相大人在阿力山達郡停留的時間實在太短,很多政務來不及一一稟報,還要有勞您代我們多言幾句。”

“你還有什麼要求嗎?”劉鋌忙不堪點點頭“阿力山達郡提督府成立不過短短五年時間,轄區內有六百萬人口,其中的漢人卻不足一萬,大多是商人和想撈輕鬆錢的冒險家。兵源匱乏是提督府面臨的一大難題,實際上,本就沒有可靠的兵源。本地居民不信任我們,正如我們也無法信任他們一樣。作為權宜之計,提督府徵召了一萬兩千努比亞人。然而他們訓練不足士氣低落,更缺乏火器和良裝備,如果只是維持治安追捕逃犯倒還湊合。要是敍利亞的馬穆魯克騎兵向阿力山達郡發起進攻,我懷疑這支所謂的‘軍隊’能否堅持到第二場戰鬥。將軍,我們迫切需要帝國正規軍的保護。十萬大軍即將班師回朝,而阿力山達郡只要哪怕一衞國防軍也好。”

“這不可能。”龍興漢當即一口回絕。

“遠征大軍已經過於疲憊,士兵們都急切盼望能夠儘早返回家鄉。”他見劉鋌聞言嘆口氣出失望的神情,便又笑了笑,繼續説道:“你現在最需要關注的,就是運河工程的進度。明白嗎,提督?一旦阿力山達運河建成,便是溝通東西兩洋的通途,軍事、政治、經濟意義都非同小可。到那時候,別説區區幾千衞所兵了,就在這運河邊上就地起座要都不是問題。”

“即使沒有這條運河,埃及也是泰西最重要的糧食產地。”劉鋌不滿地抗議道:“俄羅斯戰爭期間,我們向前線輸送了超過一百五十萬石穀物和五百船其他物資。除此之外,阿力山達郡港口輸出的大麥和小麥還供應着雅典、休達和浦路斯的帝**隊。”

“而雅典、休達和浦路斯的帝**隊保衞着阿力山達郡。”龍興漢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拿起隨從遞來的水壺狠狠灌了一大口。他轉身揮一揮手,一輛埃及式馬車便在衞兵的簇擁下碌碌駛了過來。

“該死,這個鬼地方簡直跟火爐沒什麼兩樣。提督,如果你沒有別的東西需要報告,那麼這次視察就到此為止了。我會把工程進度連同你的要求一起向首相大人稟報。”將軍又仰頭猛灌了一通略帶苦味的涼水,嘆口氣補充道:“如果大人允許的話,就從先休達調一衞兵馬吧。”劉鋌頓時喜出望外“那可得多謝將軍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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