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夜半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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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胤祥一覺醒來就已經半上午了。他氣急敗壞地跑到前廳衙門正堂,見魏崇光正做着批閲下面送上來的文件。
“蘇克察。溶溶呢?”胤祥明知故問,但就是要做出這種狠狠的樣子,好讓魏崇光以後知道蘇溶溶雖是欽差,但一舉一動也要稟報他這個阿哥。
魏崇光嚇得趕緊站起身,弓着跑了過來。:“回十三爺,郡主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官也是聽衙門口門房上説的。”胤祥心説這個丫頭現在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她又不是不知道金陵城有個冷血兇手沒有歸案,還敢晃着她那副孩子般的小身板到處溜達!胤祥越想越氣,對着魏崇光喊道:“和衙門裏的人説清楚,只要那丫頭敢踏出衙門一步,都必須我同意才行!”
“是!是!”魏崇光連忙點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胤祥嘆了一聲,昨天説的那句“沒有明天”的晦氣話又出現在耳旁,若是蘇溶溶有什麼不測,他非後悔死不行!
…
蘇溶溶一身男裝,揹着手走在金陵城中,唐九緊跟在她身後,就像是大宅院裏的下人跟着小少爺出門一樣。
蘇溶溶走得很慢,幾乎是一步一步在踱。她一邊走,一邊仔細打量着街道兩邊的行人和住户,始終皺着眉頭,不發一言。
他倆正走到一處挑擔賣鴨血粉絲的攤子前,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攥着幾個銅板來買粉絲。孩子還沒開口,一個婦人就尖叫着衝了過來:“作孽的孩子,誰讓你一個人出來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專吃小孩*的大妖怪嗎?!”孩子被嚇哭了,鴨血粉絲也沒買成。小販搖搖頭:“這金陵真沒法兒待了。”蘇溶溶嘆了口氣,招呼着唐九坐下。一人點了一碗鴨血粉絲,邊和小販説着話:“這麼多孩子丟了,而且丟了這麼長時間,怎麼也沒聽到有人早點兒報官?”小販道:“報什麼官啊,前年、去年都饑荒,金陵滿大街都是小乞兒,別説丟,就是每天餓死幾個也不新鮮,這些孩子本就沒爹沒孃,誰管啊!”蘇溶溶心情有些沉重。偵破命案最重要的就是確定屍源,然後通過屍源來推找兇手行兇地點,進而尋找目擊者、作案工具。最終確定嫌疑人範圍或身份。要是其中很多孩子都是小乞兒,那意味着這些孩子的生活範圍是散亂的,行動可能涉及的軌跡是沒辦法追查的。想到這兒,蘇溶溶重重嘆了口氣。唐九這時正好問道:“你這樣挑擔買鴨血,一天能把金陵城走遍嗎?”小販笑道:“哪兒能走遍金陵啊!我們這些挑擔做買賣的。出門前都要看黃曆拜方位,七天一個方位,每天就衝着一個方向買。就説這七天吧,我利東方,所以這幾見天兒就在城東擺攤。”蘇溶溶猛然抬頭,瞪大眼睛看着唐九。急切説道:“走,跟我再把昨天走過的十五户人家走一遍!”
…
兩個人跑了一天終於回到衙門,胤祥沒好氣地看着蘇溶溶:“你一天都去哪兒了?為什麼不等上我一起去!”蘇溶溶興沖沖説道:“胤祥。我今天跑了一天,終於有些有價值的發現了!”胤祥一愣,還沒來得及説話,就被蘇溶溶拽着袖子一路急切地拖着向小院子跑去,胤祥漲紅着一張臉。神情有些異樣。蘇溶溶回頭對唐九喊道:“唐九今天辛苦你了,謝謝!”一開始是蘇溶溶拽着胤祥跑。跑了一會兒,已經是胤祥拉着她了。
“咱有什麼事兒不能邊走邊説嗎?”胤祥轉頭見她滿臉是汗,語氣有些不悦,但聲音確實極温和。
蘇溶溶搖搖頭:“不行不行,我需要一張金陵的地圖!”回到房間,蘇溶溶端起桌上茶壺,也不管茶早就涼了,咕咚咕咚灌了一氣。然後才摸着嘴,湊到地圖前面,指着城隍廟説道:“這是香兒的家,香兒是前年正月二十走丟的!和她在這一片走丟的還有巧兒、永吉和慶。”胤祥點點頭,這些昨
走訪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蘇溶溶接着伸手指向距離城隍廟的正西説道:“這是油香坊竇家孩子走丟的地方,竇家孩子也是去年正月十二走丟的,然後一月初三,香料坊家的翠喜在這附近走丟。”胤祥似乎聽出了些蹊蹺,站起身走到地圖旁。蘇溶溶踮着腳尖,伸胳膊一劃,指着北邊説道:“臘月二十八,茶寮王的孩子丟了,和他一起在這附近走丟的還有三個孩子。”胤祥這次聽明白了,他伸手指着金陵正東,説道:“洗衣張媽的丫頭、碼頭行家的兒子還有…賣糖家的兒子也是在這附近走丟的!”蘇溶溶目光炯炯看着胤祥點頭道:“金陵城所有挑擔做生意買賣的貨郎每七
換一個方位,而且只在正位營生,不走旁門左道!”胤祥也面
興奮:“這麼説,兇手是個沿街挑擔賣貨的貨郎?!”蘇溶溶點點頭:“還有,我今
還去了幾個金陵以前小乞兒聚集的地方,周圍的確有好心施捨的人説好多乞兒都不見了。這幾個乞兒聚集的地方不是城南的土地廟,就是城北的城隍廟,而且…金陵每月兩個最大的集市就開在這兩個地方!”胤祥拍着手高聲笑道:“溶丫頭,你真不愧是大清第一號的女神探啊!”蘇溶溶笑道:“十三爺過獎!”説到這兒,胤祥突然停住了笑容,對着蘇溶溶説道:“你剛才不是這麼喚我的。”
“啊?”蘇溶溶沒明白。
胤祥皺眉道:“是胤祥,以後你可以喚我的名字,胤祥!”蘇溶溶臉有些紅,但是故意裝作臉皮厚的樣子説道:“我可不敢!若是讓別人聽見我直呼您的名字,還不治我個罪僭越之罪!”胤祥想了想:“那你就等只有咱們倆的時候這麼叫我!”蘇溶溶學着他的樣子皺眉道:“十三爺,您比我還長兩歲呢,怎麼和小孩子一樣!”胤祥哈哈大笑,也不理會蘇溶溶,只問道:“你想下一步打算怎麼查?”蘇溶溶想了想:“我們現在初步判定兇手應該是走街挑擔做生意的,但是具體做什麼生意還不能確定。要不明,你隨我一起走一遍金陵城,將這城中所有挑擔做生意的都暗查一遍!”胤祥拍腿喝道:“好!明兒我就捨命陪美人了!”
…
晚上,蘇溶溶將一天來的案情進展和諸多情況都寫到了給胤禩的信中。最後一段還寫道:“金陵城秦淮河畔已經是長鶯飛二月天,到處是拂堤的楊柳和漫漫煙。如此美景,可惜我並無賞景之心,更無陪賞之人。只盼早
將兇手繩之以法,也好早
歸京。南河沿的柳樹已經也綠了吧,京城正是放紙鳶的好時節,還想着和你去景山後面放風箏呢。”寫完之後,蘇溶溶將信封好,送到衙門口門房處,每
這裏都會有去京城的快馬,將官員們需要呈送京城的摺子和百姓們寄往京城的信件送走。
往回走的時候,蘇溶溶又聽見唐九在吹笛子,她循聲而去,看見唐九正坐在緊靠着她小院的一處下人房門口,閉着眼睛,完全沉靜在笛聲之中。
唐九平是個其貌不揚、極不起眼的影子般人物,可是每當他吹起笛子時便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離的神情中帶着濃濃的憂傷,顯得似
好霧,讓人捉摸不透又無法攀附。唐九是個忠心的人,從離開京城開始,他只對蘇溶溶一人盡心盡力,其他人事完全不作理會,就連面對胤禛、胤祥都是不卑不亢、不搭不理。蘇溶溶有時候佩服他的氣節,有時候有真為他捏把汗。可是無論怎麼樣,只要想起他是胤禩的人,蘇溶溶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種親切和踏實,這種
覺甚至超過了她對胤祥的信任。
唐九吹完,蘇溶溶擺手道:“若真有驚破梅心的笛聲三,那便應如你的笛音一樣!”唐九起身,對着蘇溶溶拱手行禮:“郡主誇獎。”
“唐九”蘇溶溶走近一些問道:“你如此才學、武功又了得,為何肯屈做八爺的影衞?”唐九一張臉都藏在頭髮中,毫無情緒地回道:“唐九無能,幸得八爺賞識。”他説的應付又簡單,蘇溶溶知道他並不像過多談論自己,便也不再多問,只是説道:“今兒你可辛苦了,早點兒睡吧。”説完,蘇溶溶轉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唐九一直佇立目送,直到她推門進入院中。屋中的蠟燭亮了,唐九似乎聽到蘇溶溶和老僕人簡單的對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屋中的燭火滅了,一切都安靜下來,唐九已然一動不動地看着蘇溶溶的院子,他故意弓着背漸漸了起來,整個人頓時高大了許多,彷彿化成了無盡黑夜中的一個寂寞雕像,滿心滿眼張望的都是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