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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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心頭刺。”

“好,好,好,”雋芝只得安撫她“你儘管做一個年年二十九的老母親好了。”

“他會不會相信?”老莫竟想進一步與雋芝討論這個問題。

雋芝微笑“假使他愛你,他不會介意。”莫若茜這才笑起來。

自沙發上起身時,要雋芝拉她一把。

這一拉是講技巧的,不能光用蠻力,雋芝訓練有素,僅得使巧勁發力。

“雋芝,幾時輪到你呢,你也來泡製一名小小唐雋芝吧。”雋芝拚命搖動雙手“我只是自愛,絕不自戀,我不自覺了不起,世上有我一個無用之人已經足夠,不必複製一份。”

“那副機器在你身上,雋芝,按着自然定律,它有休工的一天,屆時長夜漫漫,後悔莫及,別説愚姐不忠告你。”莫若茜危言聳聽。

她的口氣,一如彼芝翠芝,好似同一師傅教落山。

“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我們尊重你們,但不贊同你們,你們儘管生養,我們儘管逍遙。”

“雋芝,事實勝於雄辯,越來越多人朝我們這邊投誠,你們那一邊,叛將多。”雋芝見她有點累,意告辭。

“我不是多管閒事,我只是關心你。”雋芝握住老莫的手,兩者之間微妙分界,聰明的她還分得清楚,老莫自然不是那種好掌握別人私事倒處宣揚以示權威的無聊人。

她送她到門口“雋芝,小時候,教科書上還用英制,我老希望有朝一上下兩圍會發育成三十六與三十六,今,總算得償所願價,可惜中圍不是二十四,而是四十二。”兩個女人在門口笑得蹲下來。

看得出莫若茵開頭意工作育嬰兼顧,此刻發覺神體力均不克應付.做妥一樣已算上上大吉,很明顯地她已作出抉擇,老莫可能會退出江湖。

整段會晤時間她隻字不提宇宙出版社、銀河婦女雜誌,以及星雲叢書,她並非患上失憶,而是對工作已完全失去興趣。

返家途中,雋芝的車子跟在一輛九座位房車後邊,只見後車廂黑壓壓坐滿孩子,一共有…雋芝數一數.五名。

紅燈前車子停下,他們齊齊自後窗看向雋芝,天,統統長着一模一樣的扁面孔小眼睛.奇醜,但是有趣之至,雋芝忍不住笑出來,向他們招手,接着,前座一個女子轉過頭來,她一定是孩子們的母親.因為所有的子女都承繼了她五官的特徵,簡直如影印一般,忠實複製了扁圓面孔以及狹小雙目。

雋芝笑得打跌。

可惜綠燈一轉.車子轉入右街,失去他們蹤跡。

真了不起,百分之百相似,等於自己照顧自己長大,臭脾氣好,刁鑽也好,甚至資質平庸,相貌普通,都不要緊、因為是照着自己的藍本而來。

雋芝約了沛充,接到他的時候,見他手上拎着藤籃。

“什麼玩意兒?”雋芝笑着問。

“你的禮物。”啊?雋芝一時沒猜到是什麼,但心裏已經嘀咕:易沛充,易沛充,送給成年女子的禮物.件頭越小越好,通常小至可放入襯衫口袋,用絲絨盒子裝載那種,最合理想,最受歡,大而無當,有什麼用。

易沛充卻一邊上車,一邊説:“陪你寫稿,多好。”她打開了藤籃蓋。

焦芝間到一般異味,已經皺上眉頭,果然,一隻小小的貓頭自籃子裏探出來,咪噢咪噢叫兩聲,雋芝頓時啼笑皆非。

不錯,這是一隻名貴可愛的波斯貓,不但討七八九歲的小女孩歡心,許多大大小姐也愛把這種寵物不分場合夜摟在懷中,但那不是唐雋芝。

唐雋芝一生再孤苦,也不屑找貓狗作伴,同它們喃喃傾訴,視它們為良朋知己。

狽,用來看門,貓,專抓耗子,好得不得了,至此為止,但她絕對反對視貓狗為己出,為它們舉行生會,把遺產留給它們這種變態行為,不,第一隻貓無論如何不可進門,以免後失控。

不知憑地,易沛充今沒有發覺女友臉已變。

“朋友家的大貓養了五隻小貓,我一早替你訂了它。”他還興致地報告。

雋芝忍不住冷冷説:“印象中好像只有老姑婆特別愛貓以及用銀器喝下午茶。”易沛充今特別笨,他笑説:“你以後不愁寂寞了。”雋芝驀然拉下瞼來“我寂寞?”她啪一聲蓋上藤籃“你不是真以為我沒有約會吧,你以為我真的沒處去,牧地方泡,你把潔身自愛視作不受歡?”易沛充呆住,雋芝對他一向嘻皮笑臉,他還沒見過她生這樣大的氣,一時手足無措“我是一片好意。”

“虧你講得出口,女朋友無聊到要養寵物你還不想想辦法。”這句話嚴重地傷害了易沛充,他默不作聲,推開車門,挽起藤籃,意離去。

這又犯了雋芝第二個大忌,女友偶而説幾句氣頭話,耍耍小子,對方應當哄撮幾句,小事化無,男方若偏偏吹彈得破,責轉頭就走,低能幼稚.後如何相處?

走!走好了,成全你。

好一個易沛充,一隻腳已經踏在車外,心念卻猛地一轉,雋芝好處何止一點點,罷罷罷,三年情,誠屬可貴。小不忍則大亂,女友面前低聲下氣,也是很應該的,誰是誰非並不要緊,將來懷孕生於吃鹹苦的總是她,想到此地,心平氣和。那一隻伸出車外的腳即時縮回,輕輕關上車門,陪個笑,輕描淡寫説:“不喜歡不要緊,我且代養幾,待二姐回來,轉送菲菲華華。”見他如此成,不着痕跡地落了台,雋芝的氣也消了,甚至有點內疚,低聲説:“最近我壓力很大,人人都當我是老姑婆…”沛充當然接受解釋“同他們説,你隨時有結婚生子的資格。”雋芝開動車子。

兩人都捏着一把汗。

雋芝想,剛才若沛充沉不住氣,後果不堪設想。

沛充也想,那個送花客倒底是誰,是為了他雋芝才對男友諸多挑剔?

靶情進入猜忌期,不由得小心翼翼,謹慎起來。

雋芝試探問;“你把小動物先拎回家吧,我們改天再見。”沛充不勉強“也好。”真不值,大好良宵就叫一隻貓給破壞掉。

為什麼硬説唐雋芝孤苦。

全世界走俗路的人都看不得他人逍遙法外,非要用吃人的禮教去壓他人同合污不可。

含怨地返到公寓,用鎖匙開了門,看進去一片潔白,鮮花靜靜散播芬芳,一切擺設數年來一個樣子,不崩不爛,筱芝曾笑道:一你家佈置,搬到我處,只能用上一季。”祝家每年例必裝修一次,確有實際需要:水晶燈被老大一球報銷,牆紙下角全是老三象派蠟筆習作,沙發套成張撕出,澄地帶全是黑手印,深地帶全部粘呼呼,整間屋子體無完膚。

連一隻玩具都得每星期丟進洗衣機清潔一次,洗至褪起絨珠。

可怕?熱鬧呀,滿屋跑;永無寧,轉眼一天,不必數子。

數千年來存在的家庭制度肯定有它的價值。

漸漸覺得了:也許在他人眼中,唐雋芝的確寂寞得慌,這一刻也許還不那麼明顯,再過三五七年,十年八年、或許真會抱着一隻肥壯的玳瑁貓,坐在搖椅中過子,雙目永恆地看着窗外,像是期待什麼人前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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