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枯榮安敢問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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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風料峭,她單薄的身體在夜風中瑟瑟發抖,荒煙悽霧之中,蓮花天女的光芒散去,她也只是一個在夜風中哭泣的少女。
其實,她何嘗有眾人眼中那麼堅強,柔弱的雙肩又如何能承擔這無盡的苦難。
在華音閣中,她地位不可謂不尊崇,但在卓王孫翼護之下,從未嘗過艱險,更不必親眼目睹如此苦難…
這一次,出於為吉娜報仇的義憤,她私自離開,不料卻從此陷入絕境。
她知道自己不是天女,也不是觀音,只是一個會累會痛的女子,甚至她的心中也會忍不住猶豫,忍不住想要放棄。
但是她不能。每當她看到孩子眼中的希冀,看到老人眼中的虔誠,她便只能咬緊嘴,
出温婉的微笑。
那一刻,她必須讓大家相信,自己就是天女,是為了拯救這個城市的苦難,如註定般降臨在這塊被蹂躪的土地上。
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她堅持已久的笑容隱沒,才可以在夜風中縱情哭泣。
如果他在,該有多好…楊逸之看着她哭泣,心中莫名一慟。
他最初救她,只是為了報答她釋罪之恩。被吳越王偷襲後,他重傷昏,但恍惚中仍覺察到是公主出動尚方寶劍,將他從吳越王掌下救出。於是當她落入胡虜之手,他就暗暗發誓,無論如何,哪怕拼了
命,也要將她安全送回皇宮。
那時,卻也不過是出於道義而已。
但不知何時,這份道義在心中卻從巍峨的山巒化為潺緩的水,滲透入心底深處,
起道道漣漪,再無法平靜。
他跡江湖,卻也聽説過永樂公主為人。自幼修仙練道,嬌縱任
,雖無大惡,卻也並無善跡。但在逃難途中,這一幕幕情景,讓他止水之心也起了波瀾。
他永遠不會忘懷,這個温婉如水的女子,在夕陽的餘暉下,緩緩去了金甲玄盔,抱起一個全身佈滿瘟疫黑斑的孩子。
那一刻她神中的悲憫温和是如此真誠、發自內心。這點善意化為無盡的光芒,照亮了這個紅衣女子單薄的身體,也照亮了天空中沉沉的夜幕。
那一刻,天地也與她同悲。
楊逸之嘆息一聲,似乎要將自己心中這點漣漪平復。他下外衣,輕輕披在相思肩上:“走吧。時間不多了。”相思哽咽着點了點頭,正要離開,突然,一聲極低的呻
從一處低矮的屋檐下傳來。
“救救我,救救我…”相思愕然:“還有人?”她顧不得其他,趕緊奔了過去。
這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屋內並無長物,四塊亂石撐起一方木板,便成為了屋內唯一的傢俱。
一具幼小的屍體面朝下伏趴牀頭,卻是早已死去。
呻來自牀下。
污穢不堪的泥土中,一個全身佈滿黑斑的男人正仰天呻。透過浮腫與潰爛的肌膚,仍可看出他原本的高大強壯,可能正是這超出常人的體魄讓他苟延殘
到了今天。
惡臭從他身上陣陣傳來,燻得人幾嘔吐。不遠處黑暗中閃爍着幾點寒光,那是迫不及待的老鼠正等待着就要到口的食物。
相思也不略略有些遲疑。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此人全身肌體都已腐敗。無論多麼神奇的靈藥也回天乏術。
是立刻終結他的痛苦,還是勉強一試呢?
此人似乎察覺有人到來,想要睜開眼睛,卻已無能為力,只嘶聲道:“救我,救我…”相思咬了咬牙,掀開他身上浸滿污物的被褥,去尋找他的手臂。
然而,她的手卻如蒙電擊,停在了半空中。
被褥掀開,他的一條手臂上繡滿了劣的刺青,密密麻麻寫滿了古怪的符號。更為駭目的是,他手指上沾滿血跡,血
已經凝結,一柄染血的尖刀就扔在手邊。
刀尖上,還穿着一塊破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