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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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寸…

四寸…

三寸…

劍身離膛不足三寸之即,君云然驀然開口:“仰身,劍,浮雲蔽擊他劍尖。”

“好。”猛然仰身,一式鐵板橋,柔韌的身子不可思議地貼近地面,森冷的劍尖堪堪劃過衣襟,帶起一片細小的碎布,勿離劍在地上撐了一下,劍身一彎,“錚”一聲輕,劍風驟起,霧氣朦朧。金鐵鳴之聲乍起,如冰似玉,纖細萬分的小劍驀然與照短劍相

樂萍兒暗叫不好,勿離劍怎得起這樣折騰,她暗自思忖着,正要棄劍,取出魚腸劍來,眼光一瞄之下,卻發現陽光之下,勿離劍熠熠生輝,毫無想象中的破損之狀。公羊師父真夠意思,起身子,她不由眉開眼笑。

耶律宗續雙眼一凝,一招落空之下,不由又驚又怒,運氣於掌,風雲雷動,咫尺天涯,風起雲湧,三式齊出。一時間,四處一片飛沙走石,台下眾人不住閉上眼睛。

眼光幽然,清清冷冷的,君云然沉靜道:“身若浮雲,心似飄萍。浮雲飄萍,身隨劍動。”隨着耶律宗續的劍芒,樂萍兒的身子隨着劍氣緩緩浮動,看似劍鋒即將擦過身體,卻偏偏只一分之差,堪堪避過。浮雲飄萍,本就是一式閃避身法,在小範圍裏騰挪,閃過對手的攻擊。

淡淡垂眼,君云然接着道:“雲淡九天,攻他門面。”

“好。”勿離劍頓現一道扇形光芒,耶律宗續只覺眼前一痛,一個側身,面頰處已然裂開一道口子,鮮血一絲一絲滲了出來。

“躍身,雲天一,攻他左肋,咳…”輕咳一聲,面隱現蒼白,淡清淺到毫無血,君云然淡淡道,“矮身,左挪一寸,風雲動攻他下盤。”他看也不看場上,一招一式,攻的卻是耶律宗續必救之處,封的也是他必退之路。

一時間,耶律宗續只覺左支右拙,眼前盡是樂萍兒翠綠的衣袂,勿離劍如玉如冰的光影隨時乍現,轉眼之間,右腿上又添一道傷痕。

西門墒在場下看着,眼是一片純然的黝黑,不帶情地微微眯了起來。他看得很清楚,一開始,君云然的確是照着耶律宗續的招式,教授樂萍兒自保的招法,這樣一來,樂萍兒雖有驚無險,卻也不至於傷及耶律宗續。但三招之後,君云然逐漸悉耶律宗續的武功套路,再加上他七年前與之手的經驗,便不再看向場內,全憑臆測,往往在耶律宗續出手之前,就已揣摩出他的招數。這樣一來,樂萍兒在時間上就不再存在劣勢,外加君云然準的指點,出手之間自是大大不同。

君云然,絕對不能留!

腦海中驀然閃過這個念頭,西門墒手底緊緊一握,陰沉地望了他一眼。

君云然偶一抬頭,紮紮實實的,澄淨的目光與這陰沉的一眼對了個正着。

眼神在半空中一個碰撞,又不約而同地避開。

在君云然的指點下,樂萍兒越發遊刃有餘,招招式式,將耶律宗續攻了個密不透風。

“浮雲幽幽,封他下盤,雲天一,封死他的劍路。”君云然沉聲道,“浮雲蔽,擊他右腕,他棄劍。”棄劍則敗,這是每個習武之人都明白的道理,君云然幾乎可以肯定,就在片刻之內,耶律宗續必敗。

擂台三場,兩場一敗,這第三場,也不必再比下去,幽雲十六州,這遼國是還定了。然而,他心頭卻沒有那麼篤定,因為西門墒還坐在這裏,他決不至於讓耶律宗續輸得那麼輕易。

君云然不過心念一動,西門墒已經動了,他身形一閃,劍芒頓現。此時,耶律宗續正當緊要關頭,樂萍兒只要一式浮雲蔽補上,他必然棄劍。

西門墒一動,場下一陣氣之聲,每個人都以為他攻的必定是樂萍兒,以救耶律宗續之危。

樂萍兒心神一凝,手下卻絲毫沒有停滯,心想無論如何,拼得挨這麼一劍,也要先把耶律宗續打敗。不料劍芒一閃,西門墒在樂萍兒身側掠過,起一朵劍花,竟直直向君云然刺去。

“不要!”樂萍兒一聲驚呼,毫不猶豫地收劍,飛身相救,卻已是不及。

眼看劍鋒就在眼前,君云然心口一痛,劍尖透衣而入,驀然間已血染白衣。

“師兄…”清冷的眼光定定地望在西門墒面上,君云然輕聲一嘆,清淺地喚了一聲。

兩門墒正待一個用力,將這心腹之患斃於劍下,忽聞這一聲清清淺淺的“師兄”心頭不由一怔,純然黝黑的眼一陣朦朧,手底的長劍竟怔怔地停在那裏,怎麼也刺不下去。

樂萍兒握着劍,緊緊地瞪着西門墒手中的長劍,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一不小心,這一劍刺進君云然的心口。

“師兄,你…真要我死?”燦如黑玉,光隱現的眼定定地望在西門墒面上,君云然輕聲問道。

“真要你死?”西門墒怔了一下,忽然一個戰慄,黝黑的眼漸漸淡去,喃喃道,“我怎麼會要你死?”望着他逐漸清明的眼,君云然心頭方自一喜,忽聽一聲悶哼,西門墒雙目暴睜,愣愣地望着自己淌血的膛,一截劍尖赫然竟透而過,顫巍巍地掛在腹之間。

“當”的一聲,他的身子晃了晃,長劍驀然墜地。

原來方才君云然遇險,一羣御前護衞奉齊王之命掩了過來,其中一人趁着西門墒心神恍惚之即,一劍刺了進去,眾人的心神都集中在君云然身上,是以竟無人注意到這一變故。

“師兄…”君云然驀然一聲痛呼,強忍手腕的痛楚,一把將西門墒扶住。他目中忍不住啊現水氣,手腕處的鮮血染遍了白紗,一滴一滴滑落,在地面緩緩暈開。

樂萍兒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鮮血,卻只是站着,怎麼也不敢上前。對於西門墒,她憎惡多於喜歡,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依然覺得心頭髮酸發痛。這麼濃重的悲慼,壓着她幾乎説不出話來。不知不覺地,勿離劍竟緩緩離手,滑落地面。江湖的殘酷,今她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味到了,然而,這味道卻實在太苦太澀了!

“云然…”西門墒嗆咳了一聲,一縷縷鮮血順着嘴角溢了出來,他張了張口,微弱地道,“沒想到,我一生縱…縱橫江湖,卻死…死在…一個無名小卒的…的手裏。”

“師兄,你…你莫要再説話了。”君云然哽咽道,“我帶你回去翠竹園,六師父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知道來…來不及的。”西門墒猛然一陣咳嗽,大口大口的鮮血自口中湧出,他卻忽然笑了一笑,着氣道,“若是…若是你的雙手經脈…未斷,必定可以救我,呵呵…呵呵呵呵…你説…我是不是…自…自作孽?”

“師兄,你莫要再説了。”

“這…這真是一場笑話。”推開君云然扶持的雙手,西門墒踉蹌地退後幾步,用力在口一拍,長劍倒而出,長劍一出,他的膛立刻血如泉湧。

“師兄…你…”君云然驀然一驚,想要阻止,卻已是不及。

西門墒望了他一眼,空濛的目光説不出是什麼樣的意味,強忍口的巨痛,他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最後一次負手望天,大笑道:“真是…一場笑話,這真是一場笑話。”笑聲驟止,充滿力量的身軀緩緩倒下,一雙睥睨天下的眼睛,卻終於沒有合攏。

尾聲三天後京城之郊,有一座並不出名的小山,山雖然不高,卻很清靜,而且,立在山頂之上,看得見都城的遍地繁華,也看得見京城巍峨的宮殿。

如今,這山頂之上添了一座新墳,西門墒的新墳。這墳是樂萍兒挖的,一-土一-土,都是她親手挖的,原本君云然不顧手腕的傷勢,想要自己動手,卻被她堅決阻止下來。

“既然你不要別人動手,那麼我來幫你挖。”她狠狠瞪着他,不待他答應,就用力挖起來,不一會兒,就已經指尖滲血。

君云然拉住她,無奈地望了她一眼,遞給她一把鏟子,卻不再堅持自己動手。

於是,她不停地挖,他只是坐在旁邊看着。

新墳很快就做好了。

然而,墳前卻沒有豎碑。很小的時候,西門墒就曾説過,若沒有做出一番大事業,死後決不豎碑,若是成就了一番大事,他要效法古人,為自己豎一塊無字碑。

碑雖無字,意傳千古。

西門墒原就是那麼傲氣凌天的一個人,不要平平淡淡一世,寧願轟轟烈烈一時,這是他親口所説。然而,他卻終究沒有得到天下,他的墳前,也終究沒有豎碑。

君云然在墳前靜靜坐了一夜。

只一夜的工夫,墳前的黃土上,已經幽幽微微地長出幾許青草。

望着柔弱細的青草,樂萍兒輕聲道:“他已經死了。你在這裏待了一夜,也該走了。”輕輕一嘆,君云然站起身子,淡然道:“不錯,我也該走了。”馬車就在一旁停着,樂萍兒將車趕了過來,望了望他的手腕,“左丘師父還在等着你,你的手,再折騰下去,小心連碗也拿不了。”

“這就回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君云然淡淡一笑,上了馬車。

她説的不錯,六師父正等着他。

何況,她又何嘗不在等他。

經歷那麼多風雨,這一次,他不會讓她再等了…-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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