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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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説你要出家?”自從上回白雲合離開君府,再來探視憐我已是十六之後的事,由青華夫人口中,他聽到不可思議的消息。
在梅花綻放的寒冬雪季,她幾乎完全融於淨白的雪間,白雲合與她一前一後步行於結冰的湖畔。
憐我輕搖螓首“原先是如此打算,可惜師太説我塵緣太重,即使出家為尼仍無法坦然放下心中的囿圍,她説若唸佛能使我心靈祥和,不妨帶髮修行。”在檀香嫋嫋的佛門淨地,她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無論是疲乏的神或負壓的
體。
她拂去發上皓雪,讓指尖傳來的寒意凍得微顫“師太説得對,我的祈佛太過單一自私,只為了他一人,跪在莊嚴佛像前,腦海中想的全是他,他的眼、他的發、他的模樣、他的神情。求著求著,千頭萬緒也只化為一個念頭…求神佛讓他在黃泉地府中好過些,別讓其他惡鬼給欺負。”雙掌越來越冰冷,她呵起霧氣,想為自己的身軀帶來暖意。
“他是那種絕不容許任何人欺壓的霸,恐怕連地府的黑白無常也得讓他三分。”白雲合應道。
憐我仰首望着枝上白梅,檀口輕吐的薄煙讓眼前景物添染上一層更難以辨識的朦朧。
“自從閻羅失去蹤影,我常常想起以前的往事,練武時的痛苦或反抗他而受到處罰的不甘,那些曾教我痛不生的折磨再次重複想億,竟完全記不得當時的怨恨及憤怒,它變成好輕好淡的畫面,就像現在口中氤氲的煙,抹去清明的醜惡,最後殘留下來只剩片片相思。人,好善忘。”她平靜的口吻聽不出任何遺憾,只是清然陳述。
白雲合凝望她消瘦側臉,無語。
“有朝一,我可能也會淡忘他的模樣,一思及此,我竟然…好害怕。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我每天閤眼入寢時總是這般念上數回,擔心若不如此提醒自己,是不是明早睜開眼簾就會失去開於他的記憶?”她回首,看着雪地上深淺不一的兩雙腳印,遠方的痕跡已教不斷的落雪掩埋,記憶也如同此景,讓
逝的光陰漸漸
噬。
“曾經痛恨到想親手結束他生命的自己,竟然開始念著他的一切。或許是失去了,才想從過往的相處中重温;失去了,他的善惡好壞也不再令我反覆違逆。”
“有些事卻是刻骨銘心,即使你想忘,深烙腦海的回憶是永遠消抹不去,直到斷了氣息,魂魄飄入暗陰地府,飲下忘卻的孟婆湯,才更正解。”白雲合幽然的身影不染寒霜,卻更勝數分冷意,輕眯的鳳眼帶著滄桑。
“二爺,您的口氣像自己面臨這般境地。”
“是啊…”他微頓,不願再多談。
“什麼?”憐我未聽進他的輕喃,再問。
“記得以前我曾向你提過你的名字涵義?”白雲合不答反問。
她點點頭。二爺不只一次想暗示她,可惜她從不去細想。
“您説過,若我長到當年您的年紀還無法想透,您會明白告訴我。”
“需要被憐惜的,不見得只有女人。”白雲合的嗓音幽幽傳入她耳畔“憐我、憐我…你的名字,道盡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領受過的幻夢,他每喚一次你的名字,都無聲的祈求請你憐他。所以我從不叫你的名字,因為我不是他。”憐我雪白的臉龐染上不可置信的神,她別過臉,輕蹙蛾眉“他…不見得有二爺這般雅緻細膩的想法,説不定僅是一種…”
“在十年前他頭一次喚出你的名字,你以為我笑什麼?他又惱什麼?他念著你的名字,隱含的意義,你還不明白嗎?”她語氣不穩地顫問:“二爺,您為何如此容易猜透他的心思?”憐我…當閻羅低沉的嗓音念出這兩字時,盤踞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何種念頭?當真如同二爺所闡述的那般嗎?
白雲合悠揚一笑“我説過,剝去他的嚴肅皮相,他想説的全寫在眼底。另一個原因,或許因為我們是孿生兄弟。”憐我臉上的驚訝再也藏不住。
他們是親兄弟!?不像!一點也不像,白雲合的外貌是道地中原人,而閻羅帶著外族血統,否則他怎會生有耀眼綠眸?
“別訝異,我與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他爹親是遼人。”白雲合在她開口詢問前,先行給了答案。
“你們竟然是兄弟…三爺和四爺知道這件事嗎?”他搖搖頭“炎官和耿介也不清楚,除了咱們三人,再沒人明瞭此事。”白雲合緩緩道出屬於他與閻羅的過往,那一段在孩提時烙下的慘痛過去…
一段足以讓兩名天真善良的稚娃兒蜕變成如今模樣的過往回憶,藉由白雲合平靜的陳述,仍無法消抹去整段故事間所隱含的血腥痛楚。
至此,她完全瞭解閻羅肅然傲骨之後隱藏的種種來由,他迫自己變強!不許任何軟弱加諸其身,所以他嗜血、所以他無情!因為那是他曾經歷過的一切!
憐我…當他以無形的屈膝請求出她所不明瞭的深意時,她何其殘忍!何其殘忍地反抗他、拒絕他!
“他為何不明白告訴我?為何要以強的方式迫我照著他的步伐而行?為何要…讓我恨他?”若他明白告訴她,或許她會如他所願地憐惜他…
白雲合遠望蒼茫雨雪“他是個強者,認為能跟隨著他的,必須與他一樣強…甚至更強。他不是憐弱之人,不可能將你捧在掌心呵護,你與我同樣清楚,弱者在他眼中全然沒有生存價值,所以他要你,要你跟上他的步伐。”憐我停下腳步,盯著清雅俊美的臉龐,似乎想自這張血緣極深的容顏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不夠強,我跟不上他的。”憐我的口氣像在嘆息。他輕鬆邁開步伐,她卻在身後苦苦追趕,那抹黑影也不會略微停留地等待她。
“你可以的,你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只是不敢承認。”眼見雪勢飄降轉急,白雲合撐起紙傘遮住似淚白雪“你與他太過相似,這也是當年他買下你的原因,他並非故意加諸一切痛苦在你身上,他甚至不認為那些稱得上是痛苦,畢竟與他經歷過的成長路途,那些都太微不足道。”她默然。許久,像接受了白雲合的説詞。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