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酒罷問君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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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天石、朱丹臣等次晨起身,不見了段譽,到王語嫣房門口叫了幾聲,不聞答應,見房門虛掩,敲了幾下,便即推開,房中空空無人。巴朱二人連聲叫苦。朱丹臣道:“咱們這位小王子便和王爺一模一樣,到處留情,定然和王姑娘半夜裏偷偷溜掉,不知去向。”巴天石點頭道:“小王子風瀟灑,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物。他鐘情於王姑娘,那是有目共睹之事,要他做西夏駙馬…唉,這位小王子不大聽話,當年皇上和王爺要他練武,他説什麼也不練,得急了,就一走了之。”朱丹臣道:“咱們只有分頭去追,苦苦相勸。”巴天石雙手一攤,唯有苦笑。

朱丹臣又道:“巴兄,想當年王爺命小弟出來追趕小王子,好容易找到了,哪知道小王子…”説到這裏,放低聲音:“小王子上了這位木婉清姑娘,兩個人竟半夜裏偷偷溜將出去,總算小弟運氣不錯,早將守在前面道上,這才能差。”巴天石一拍大腿,説道:“唉,朱賢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有此經歷,怎地又來重蹈覆轍?咱哥兒倆該當輪班守夜,緊緊看住他才是啊。”朱丹臣嘆了口氣,説道:“我只道他瞧在蕭大俠與虛竹先生義氣的份上,總不會撇手便走,哪知道…哪知道他…”下面這“重輕友”四個字的評語,一來以下犯上,不便出口,二來段譽和他情甚好,卻也不忍不出。

兩人無法可施,只得去告知蕭峯和虛竹。各人分頭出去找尋,整整找了一天,半點頭緒也無。

傍晚時分,眾人聚在段譽的空房中紛紛議論。正發愁間,西夏國禮部一位主事來到賓館,會見天石,説道次八月十五晚上,皇上在西華宮設宴,款待各地前來求親的佳客,請大理國段王子務必光臨。巴天石有苦難言,只得唯唯稱是。

那主事受過巴天石的賄賂,神態間十分親熱,告辭之時,巴天石送到門口。那主事附耳悄悄説道:“巴司空,我透個消息給你。明兒晚皇上賜宴,席上便要審察各位佳客的才貌舉止,宴會之後,説不定還有什麼箭比武之類的玩意兒,讓各位佳客一比高下。到底誰做駙馬,得配我們的公主娘娘,這是一個大關鍵。段王子可須小心在意了。”巴天石作揖稱謝,從袖中又取出一大錠黃金,在他手裏。

巴天石回入賓館,將情由向眾人説了,嘆:“鎮南王千叮萬囑,務必要小王子將公主娶了回去,咱兄弟倆有虧職守,實在是無面目去見王爺了。”竹劍突然抿嘴一笑,説道:“巴王爺,小婢子説一句話成不成?”巴天石道:“姊姊請説。”竹劍笑道:“段公子的父王要他娶西夏公主,只不過是想結這頭親事,西夏、大理成為婚姻之國,互相有個照慶,是不是?”巴天石道:“不錯。”菊劍:“至於這位西夏公主是美如西施,還是醜勝無鹽,這位做公公的段王爺,卻也不放在心上了,是麼?”巴天石道:“人家公主之尊,就算沒有沉魚落雁之容,中人之姿總是有的。”梅劍:“我們姊妹倒有一個主意,只要能把公主娶到大理,是否能及時找到段王子,倒也無關大局。”蘭劍笑道:“段公子和王姑娘在江湖上玩厭了,過得一年半載,兩年三年,終究會回大理去,那時再和公主房花燭,也自不遲。

巴天石和朱丹臣又驚又喜,齊聲道:“小王子不在,怎麼又能把西夏公主娶回大理?四位姑娘有此妙計,願聞其詳。”梅劍:“這位木姑娘穿上了男裝,扮成一位俊書生,豈不比段公子美得多了?請她去赴明之宴,席上便有千百位少年英雄,哪一個有她這般英俊瀟灑?”蘭劍:“木姑娘是段公子的親妹子,代哥哥去娶了嫂子,替國家立下大功,討得爹爹的歡心,豈不是一舉數得?”竹劍:“木姑娘挑上了駙馬,拜堂成親總還有若干時,那時想來該可找到段公子了。”菊劍:“就算那時段公子仍不現身,木姑娘代他拜堂,卻又如何?”説着伸手按住了嘴巴,四姊妹一齊吃吃笑了起來。

四人一般的心思,一般的口音,四人説話,實和一人説話沒有分別。

巴朱二人面面相覷,均覺這計策過於大膽,若被西夏國瞧破,親家結不成,反而成了冤家,西夏皇帝要是一怒發兵,這禍可就闖得大了。

梅劍猜中兩人心思,説道:“其實段公子有蕭大俠這位義兄,本來無須拉擾西夏,只不過鎮南王有命,不得不從罷了。當真萬一有什麼變故,蕭大俠是大遼南院大王,手握雄兵數十萬,只須居間説幾句好話,便能阻止西夏向大理尋釁生事。”蕭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巴天石是大理國司空,執掌政事,蕭峯能作為大理國的強援,此節他自早在算中,只是自己不便提出,見梅劍説了這番話後,蕭峯這麼一點頭,便知此事已穩若泰山,最多求親不成,於國家卻決無大患,尋思:“這四個小姑娘的計謀,似乎直如兒戲,但除此之外,卻也更無良策,只不知木姑娘是否肯冒這個險?”説道:“四位姑娘此議確是妙計,但行事之際實在太過兇險,萬一出破綻,木姑娘有被擒之虞。何況天下才俊雲集,木姑娘人品自是一等一的了,但如較量武功,要技壓羣雄,卻是難有把握。”眾人眼光都望向木婉清,要瞧他是作何主意。

木婉清道:“巴司空,你也不用我,我這個哥哥,我這個哥哥…”説我兩句“我這個哥哥”突然眼淚奪眶而出,想到段譽和王語嫣私下離去,便如當年和自己深夜攜手同行一般,倘若他不是自己兄長,料想他亦不會變心,如今他和旁人卿卿我我,活快猶似神仙,自己卻在這裏冷冷清清,大理國臣工反而要自己代他娶。她想到悲憤處,倏地一伸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登時茶壺、榮杯,乒乒乓乓的碎成一地,一躍而起,出了房門。

眾人相顧愕然,都覺十分掃興。巴天石歉然:“這是我的不是了,倘若善言以求,木姑娘最多不過不答允,可是我出言相,這卻惹不她生氣了。”朱丹臣搖頭:“木姑娘生氣,決不是為了巴兄這幾句話,那是另有原因的。唉,一言難盡!”次眾人又分頭去尋段譽,但見街市之上,服飾錦鏽的少年子弟穿來去,料想大料是要去赴皇宮中秋之宴的,偶而也見到有人相罵毆鬥,看來吐蕃國的眾武士還在盡力為小王子清除敵手。到於段譽和王語嫣,自然影蹤不見。

傍晚時分,眾人先後回到賓館。蕭峯道:“三弟既已離去,咱們大家也都走了吧,不管是誰做駙馬,都跟咱們毫不相干。”巴天石道:“蕭大俠説的是,咱們免得見到旁人做了駙馬,心中有氣。”鍾靈忽道:“朱先生,你娶了子沒有?段公子不願做駙馬,你為什麼不去做?你娶了西夏公主,不也有助於大理麼?”朱丹臣笑道:“姑娘取笑了,晚生早已有有妾,有兒有女。”鍾靈伸了伸舌頭。朱丹臣又道:“可惜姑娘的相貌太嬌,臉上又有灑窩,不像男子,否則由你出馬,替你哥哥去娶西夏2以主…”鍾靈:“什麼?替我哥哥?”朱丹臣知道失言,心想:“你是鎮南王的私生女兒,此事未曾公開,不便亂説。”忙:“我説是替小王子辦成這件大事…”忽聽得門外一人道:“巴司空,朱先生,咱們這就去了吧。”門簾一掀,進來一個英氣的俊雅少年,正是穿了書生衣巾的木婉清。

眾人又驚又喜,都:“怎麼?木姑娘肯去了?”木婉清道:“在下姓段名譽,乃大理國鎮南王世子,諸位言語之間,可得檢點一二。”聲音清郎,雖然雌音難免,但少年人語音尖鋭,亦不足為奇。眾人見她學得甚像,都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木婉清發了一陣脾氣,回到房中哭了一場,左思右想,覺得得罪了這許多人,很是過意不去,再覺冒充段譽去西夏娶公主,此事倒也好玩得緊,內心又隱隱覺得:“你想和王姑娘雙宿雙飛,過快活子,我偏偏跟你娶一個公主娘娘來,整價打打鬧鬧,教你多些煩惱。”又憶及初進大理城時,段譽的父母為人醋海興波,相見時異常尷尬,段譽若有一個明媒正娶的公主娘娘作正室,段譽便做不成他的夫人,自己不能嫁給段譽,那是無法可想,可也不能讓這個嬌滴滴的王姑娘快快活活的做他子。她越想越得意,便身而出,願出冒充段譽。

巴天石等神一振,忙即籌備諸事。巴天石心想,那禮部侍郎來過賓館,曾見過段譽,於是取過三百兩黃金,要朱丹臣送去給陶侍郎。本來禮物已經送過,這是特別加贈,吩咐朱丹臣什麼話都不必提,待會陶侍郎倘若見到什麼破綻,自會心照不宣,三百兩黃金買一個不開口,這叫做“悶聲大發財”木婉清道:“蕭大哥,虛竹二哥,你們兩位最好和我同去赴宴,那我便什麼也不怕了。否則真要動起手來,我怎打得過人家?皇宮之中,亂髮毒箭殺人,總也不成體統。”蘭劍笑道:“對啦,段公子要是毒箭四,西夏皇宮中積屍遍地,公主娘娘只怕也不肯嫁給你了。”段譽笑道:“我和二弟已受段伯父之託,自當盡力。”當下眾人更衣打扮,齊去皇宮赴宴。蕭峯和虛竹都扮作了大理國鎮南王府的隨從。鍾靈和靈鷲宮四姝本想都穿了男裝,齊去瞧瞧熱鬧,但巴天石道:“木姑娘一人喬裝改扮,已怕給人瞧出破綻,再加上五位扮成男子的姑娘,定要出機關。”鍾靈等只得罷了。

一行人將出賓館門口,巴天石忽然叫道:“啊喲,險些誤了大事!那慕容復也要去爭為駙馬,他是認得段公子的,這便如何是好?”蕭峯微微一笑,説道:“巴兄不必多慮,慕容公子和段三弟一模一樣,也已不別而行。適才我去探過,鄧百川、包不同他們正急得猶如熱鍋上螞蟻相似。”眾人大喜,都:“這倒巧了。”朱丹臣笑道:“蕭大俠思慮齊全,竟去探查慕容公子的下落。”慕容復微笑道:“我倒不是思慮周全,我想慕容公子人品俊雅,武藝高強,倒是木姑娘的勁敵,嘿嘿,嘿嘿!”巴天石笑道:“原來蕭大俠是想去勸他今晚不必赴宴了。”鍾靈睜大了眼睛,説道:“他千里迢迢的趕來,為的是要做駙馬,怎麼肯聽你勸告?蕭大俠,你和這位慕容公子情很好麼?”巴天石笑道:“蕭大俠和這人情也不怎麼樣,只不過蕭大俠拳腳上的口才很好,他是個非聽不可的。”鍾靈這才明白,笑道:“出到拳腳去好言相勸,人家自須聽從了。”當下木婉清、蕭峯、虛竹、巴天石、朱丹臣五人來到皇宮門外。巴天石遞入段譽的名帖,西夏國禮部尚書親自進宮中。

來到中和殿上,只見赴宴的少年已到了一百餘人,散坐各席。殿上居中一席,桌椅均鋪鏽了金龍的黃緞,當是西夏皇帝的御座。東西兩席都鋪紫緞。東邊席上高坐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身材魁梧,身披大紅袍子,袍上繡有一頭張牙舞爪的老虎,形貌威武,身後站着八名武士。巴天石等一見,便知是吐蕃國的宗贊王子。

禮部尚書將木婉清讓到西首席上,不與旁人共座,蕭峯等站在她的身後。顯然這次前來應徵的諸少年中,以吐蕃國王子和大理國王子身份最尊,西夏皇帝也敬以殊禮。其餘的貴介子弟,便與一般民間俊彥散座各座。眾人絡繹進來,紛紛就座。

各席坐滿後,兩名值殿將軍喝道:“嘉賓齊到,閉門。”鼓樂聲中,兩扇厚厚的殿門由四名執戟衞士緩緩推上。偏廓中兵甲鏘鏘,走出一羣手執長戟的金甲衞士,戟頭在燭火下閃耀生光。跟着鼓樂又響,兩隊內侍從內堂出來,手中都提着一隻白玉香爐,爐中青煙嫋嫋。眾人都知是皇帝出來了,凝氣屏息,不作一聲。

最後四名內侍身穿錦袍,手中不持物件,分往御座兩旁一立。蕭峯見這四人太陽高高鼓起,心知是皇帝貼身侍衞,武功不低。一名內侍朗聲喝道:“萬歲到,駕!”眾人便都跪了下去。

但聽得履聲橐橐,一人自內而出,在御椅上坐下。那內侍又喝道:“平身!”眾人站起身來。蕭峯向那西夏皇帝瞧去,只見他身形並不甚高,臉上頗有英悍之氣,倒似是個草莽中的英雄人物。

那禮部尚書站在御座之旁,展開一個卷軸,朗撥誦:“法天應道、廣聖神武、西夏皇帝敕曰:諸君應召遠來,朕甚嘉許,其賜旨酒,欽哉!”眾人又都跪下謝恩,那內侍喝道:“平身!”眾人站起。

那皇帝舉起杯來,在間作個模樣,便即離座,轉進內堂去了。一眾內侍跟隨在後,霎時之間走得乾乾淨淨。

眾人相顧愕然,沒料想皇帝一句話不説,一口酒不飲,竟便算赴過了酒宴。各人尋思:“我們相貌如何,他顯然一個也沒看清,這女婿卻又如何挑法?”那禮部尚書:“諸君請坐,請隨意飲酒用菜。”眾宮監將菜餚一碗碗捧將上來。西夏是西北苦寒之地,常所食以牛羊為主,雖是皇宮御宴,也是大塊大塊的牛、羊

木婉清見蕭峯等侍立在旁,心下過意不去,低聲道:“蕭大哥,虛竹二哥,你們一起坐下吃喝吧。”蕭峯和虛竹都笑着搖了搖頭。木婉清知道蕭峯好酒,心生一計,將手一擺,説道:“斟酒!”蕭峯依言斟了一酒。木婉清道:“你飲一碗吧!”蕭峯甚喜,兩口便將大碗酒喝完了。木婉清道:“再飲!”蕭峯又喝了一碗。

東首席上那吐蕃王子喝了幾口酒,抓起碗中一大塊牛便吃,咬了幾口,剩下一大骨頭,隨意一擲,似有意,似無意,竟是向木婉清飛來,勢挾勁風,這一擲之力着實了得。

朱丹臣取出摺扇,在牛骨上一撥,骨頭飛將回去,向宗贊王子。一名吐蕃武士伸手抓住,罵了一聲,提起席上一隻大碗,便向朱丹臣擲來。巴天石揮掌拍出,掌風到處,那隻碗在半路上碎成數十片,碎瓷紛紛向一眾吐蕃人去。另一名吐蕃武士急速解下外袍,一卷一裹,將數十片碎瓷都裹在長袍之中,手法甚是利落。

眾人來到皇宮赴宴之時,便都已到,與宴之人個個是想做駙馬的,相見之下,豈有好意,只怕宴會之中將有爭鬥,卻不料説打便打,動手如此快法。但聽得碗碟乒乒乓乓,響成一片,眾人登時喧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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