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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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哈哈大笑,抱起我親我,叫我“傻囡囡”。

可是在我六歲那年,爺爺就得了重病。他病得很厲害,大家不得不把他送到醫院去,家裏亂得像到了世界末和姑姑們都在哭,我天天被保姆帶到病房裏去看爺爺,就是在爺爺的病房裏,我懂事後第一次見到了父親。

他剛剛從國外趕回來,讓我叫他父親。我像個悶嘴葫蘆一樣不開口,父親打量着我,皺着眉,説:“怎麼長這麼高?”説:“六歲了呢,當然有這麼高了。”父親不喜歡我,從這一面我就知道。後來爺爺過世了,我被送回父親身邊。他不再出國了,可是我還是很少看到他,他很忙,天天都不回家,回家我也見不着他…

第二年他就又結了婚,我本能地反這件事。我耍賴不去參加他的婚禮,他惱火極了,第一次打了我,把我揪在他膝上打股。就為這一次捱打,我和她的仇就結大了。

我想她一開始是想討好我的,給我買了好多玩具和新衣服。我把玩具和衣服都從窗子裏扔了出去,還偷偷跑到她的房裏去,把她的漂亮旗袍統統用剪刀剪爛。她生氣地告訴了父親,結果就是我又捱了打。

我還記得當時的情形,我站在房間中央,一滴眼淚也沒有掉,我昂着頭,脊背得直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口齒清楚地咒罵她:“你這個巫婆!你這個壞皇后!我的母親會在天上看着你的!你會被雷劈死的!”她氣壞了,父親臉也變了,從那以後,父親就很少管我和她的糾紛了。到後來父親和她鬧翻了,老是和她反着來,反而總是偏袒我了。

可是父親到底是不喜歡我,每次和我説不了三句話就要動氣。像今天晚上他的心情不是太好,我就裝啞巴不嘴。吃過飯後他和伯伯們坐在小客廳裏喝茶閒聊,汪伯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説:“先生,今天有件趣事呢。”父親問:“什麼趣事?”他説:“今天第二艦隊的晉銜名冊送上來了,他們在草審,看到一個人的照片,嚇了一跳。恰巧我過去了,他們拉住我叫我看,我看了也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們誰開玩笑,把您年輕時的舊照片混在裏頭和我們鬧着玩呢——我是您的侍從官出身,那照片和您年輕時的樣子真是神似極了。”李伯伯笑道:“會那麼像?我有點兒不信。”汪伯伯説:“幾個人都説像,只有繼來一個人説不像,拿過去看了半天,才説:‘哪一點兒像先生?我看倒是蠻像慕容灃先生。’大夥兒一下子全笑了。”父親也笑了,“只有繼來愛抬扛,你説像我,他斷斷不會認同,非要和你唱對台戲不可,大約實在是很像,所以他也沒法子否認,只好説不是像我,是像父親——我可不是像父親?”伯伯們都笑了。陳伯伯説:“這世上巧事就是多,上回我們也是查資料,翻出一個人的照片來,個個看了都説像我。老何説:‘嗬!老陳,快點檢討一下年輕時的風債,好好想想和人家令堂是不是舊相識,説不定老來還得一子呢。’足足笑話了三四天,才算放過我了。”父親心情漸好起來,他故作沉,“哦?那我現在豈不也該回憶一下,是不是認得人家令堂?”伯伯們都笑起來,我也低着頭偷偷地笑。汪伯伯隨口道:“先生要是真認識人家令堂,可要對我透個風。我要搶先拍太子爺的馬去——這回他是中尉升上尉——我可要告訴他們:‘還升什麼上尉?把表拿過來,我給他填上個上將得了!’”父親大笑,説:“胡鬧!”汪伯伯翻着他的公文包,笑着説:“人家的檔案我都帶來了,給您瞧瞧。”他拿出份卷宗,雙手拿給父親,“您看看,是不是很像?”父親的眼睛有些老花,拿得遠遠的才看得清楚,我乘機也轉臉去瞧,別説父親,我都是一怔。家裏有不少父親年輕時的照片,這一張如果混在其中,我打賭連小姑姑一眼都分不出來。他有着和父親一模一樣的濃濃的眉頭,深凹進去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個直的鼻樑,是慕容家的人的標誌,連我這個外貌上完全遺傳自母親的人,也在鼻子上像足了父親。

如果非常仔細地看,區別只是他的和父親不是很像,父親的嘴很薄,他的稍稍渾厚,還有,父親是方臉,他也是,可是下巴比父親尖一些,不過——他真是個漂亮的年輕人!

父親真的也吃了一驚,半晌才説:“是像!確實像。”他細細打量着,端詳着,“我像他這年紀的時候,也是在軍中,只不過那時候軍裝還是老樣子,他要是穿上了那老式軍裝,那才像極了呢!”雷伯伯笑着説:“您在軍中時比他的軍銜高——我記得最後一次晉銜是准將。”父親問:“這個人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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