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有些事情使我一夜未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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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連夜開車趕回烏池去,在天亮時分才趕到。一上了專用公路,我就害怕起來。他安我:“我們商量好了的,對不對?只要我們異口同聲,他們不會知道我們去做過什麼。”我點了點頭,極力調勻呼
。車子已轉過了拐彎,我們已經可以看到第一重院牆上的照明燈光。駛過崗哨,立刻就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大宅了。現在家裏還這樣開着所有的燈,無疑是出了大事了,我知道,這件大事就是我一夜未歸。
我快要哭了。穆釋揚拍了拍我的背,低聲説:“別怕,我們背水一戰。”我努力直了身子,深深
了口氣。車子終於駛到了宅前停下,梁主任親自打開車門,一看見我就吁了口氣,“大小姐。”我點了點頭,下車和穆釋揚一起走進客廳。我吃力地嚥了一口口水。父親負手站在客廳裏,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雷伯伯站在他身後,還有史主任、遊秘書、穆爺爺、何伯伯…他們都緊緊盯着我們兩個人,尤其是父親,他的目光簡直像刀子一樣,彷彿要在我身上剮幾個透明的窟窿。我聽到穆釋揚低低地叫了一聲:“先生。”父親狠狠地瞪着他,我從來沒見過父親那樣兇狠過,他額頭上的青筋一
都暴起了,從燈光下看上去真是可怕。他咬牙切齒,説:“好!你們兩個好!”他盯着穆釋揚,就好像要用目光殺死他,“你真是能幹啊!”我打了個寒噤,父親的聲音終於像炸雷一樣響起來:“囡囡!跟我上來!”我驚惶地想找個援軍。可是雷伯伯不敢幫我,因為穆釋揚是他的外甥。何伯伯剛剛叫了一聲:“先生…”父親就狠狠地瞪住了他,他也不敢説什麼了。父親轉身上樓,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跟上去。我偷偷地看穆釋揚,他向我使眼
,鼓勵我。
父親進了書房,我只好慢跟進去。父親問:“你自己説,你跑到哪裏去了?”
“好了,父女倆説話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呢?程醫生説你血壓高,叫你少生氣呢。”軟軟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驀地回過頭去,是她!她還是穿着旗袍,暗藍起花料子,領口上別了一枚藍幽幽的寶石別針。她款款生姿地走過來,還是那樣的笑臉,“大小姐可回來了。”我扭回頭,父親的臉
更不好了,“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不懂規矩!”她有些悻悻的,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説:“囡囡,街上好玩嗎?怎麼玩得忘了回家,和一個男人在外頭過了一夜,嘖嘖…”這一下子真是落井下石,火上澆油。父親的目光刀一樣剮過來,看得我心裏直髮寒。父親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臉冷冷地對她説:“你出去,我的女兒不用你過問。”這下子她面子上下不來了,尤其是我也在場,她更是惱羞成怒,嗓門尖得刺耳,“慕容清嶧,我不吃你這一套!你也別擺出這架子來唬我!好心好意來關心一下你的寶貝女兒,你狗咬呂
賓…”這下子父親火了,可是他反倒笑了,那笑容令我
骨悚然,我知道,這是他生氣到了極點的徵兆,只要他一發作,那準是一場雷霆萬鈞的暴怒。果不然,他一生氣,連蘇白都説出來了,“十三點!拎弗清的事體勿要把人當阿木林!”
“我怎麼拎不清了?”她嘴裏硬得很,卻不敢正視父親了,“你説!”父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卻沒有説什麼。她的膽子大了,瞥了我一眼,冷嘲熱諷地説:“那是,我處處比不上人家,沒有人家漂亮,沒有人家會使手段,沒有人家會勾引人,可是我到底沒替你養出個野種來…”她的話沒有説完,父親已經一巴掌打了上去,直打得她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她被打怔住了,半天才哭了出來。父親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以後如果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我就剝了你的皮,再剝了你那個網球教練的皮。”她嚇得渾身發抖,竟然沒有説一句話分辯。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麼兇狠過,我想他真的會説到做到的,我在心裏打了一個寒噤,剛剛她説…我的母親…不!不是那個樣子!一定還有隱情!
她出去了,關門的聲音足足嚇了我一大跳,我抬起頭,父親那樣子真是可怕。他突然順手出了書桌上的尺,“我今天非打死你這個不懂事的東西!”我嚇得呆了,等我反應過來,身上早已捱了一下子了,火辣辣的疼泛上來,我嗚咽着用手去擋,他氣得大罵:“不懂事的東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甩了侍從跑出去玩?我的話都是耳邊風?”我嗚嗚哭着,又捱了兩下。我一句話都不敢分辯,他卻越打越生氣,下手越來越重,“我打死你!省得你給我丟臉!和一個男人跑出去一夜!小小年紀跟誰學得這樣下
?!”他的話一句一句地鑽進我的耳朵裏,我的心在滴血,那尺子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我疼得發昏,終於忍不住頂了一句:“你打死我好了!”他大怒,“我不敢打死你?!少了你我不知道清淨多少!少了你這個下
胚子,我不知多高興!”他咆哮的聲音在房子裏迴盪着,我聽到遊秘書在門外敲門,叫:“先生!先生!”父親吼道:“你們誰敢進來?!”遊秘書見情形不對,還是進來了,他大驚失
地跑過去想拉住父親。父親像只發怒的獅子一樣,一下子把他掀到一邊去了。遊秘書又跑了出去,父親揪住我又重重地打了幾下,遊秘書、何伯伯、雷伯伯、穆爺爺他們就一湧而入,父親更下重手。幾個伯伯搶上去把父親抱住了,只嚷:“先生!先生!別打了。”父親掙扎着,咆哮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這個孽障!”我哭得聲堵氣噎,痛不
生,尖聲嚷道:“讓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和我母親一樣是個下
胚子!反正我不是他生的!”屋子裏突然靜下來,所有的人全睜大了眼看着我。父親的臉白得沒了一絲血
,他嘴角哆嗦着,伸手指着我,他的那隻手竟然在微微發抖,“你…”他一下子向後倒去!屋子裏頓時亂了套了,雷伯伯臉白得嚇人,慌忙去解父親領口的扣子,遊秘書跺着腳喊:“快來人哪!”史主任抓起電話就嚷:“快!給我接程醫生!”侍從們全跑了進來,我也嚇得懵了,想過去看看父親,他們阻止了我,強行把我帶出了書房,送回我自己的房間裏去。我聽見院子裏汽車聲、説話聲、急切的腳步聲亂成一片。我的醫生很快趕來了,替我處理傷口。我問他:“父親呢?父親呢?”他搖頭,説:“我不知道,程醫生已經到了。”我哭着要見父親,掙扎着要下牀去,醫生慌了手腳,護士們按住了我。我聽到醫生叫:“注
鎮定劑!”我又哭又叫,他們按着我打了針。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我
泣着,終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