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疑是深閨夢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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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力侯府那美輪美奐、華麗高雅的大廳中,神力威侯傅小天一襲青衫,負手昂立。
廳外急步走進了一名黑衣大漢,見了他垂手躬身道:“啓稟侯爺,那讀書人帶到了。”博小天雙眉微聳,微笑點頭:“很快,你們辦事能力不差,快把他叫到這兒來,通知九門提督府説人已找到了,改我再去謝他們。”黑衣大漢躬身應聲而去。
傅小天卻面帶一絲微笑,緩緩地轉過身子,面對那御筆書的一幅中堂站定。
不久,大廳外響起了一陣步履聲,及門而止。
“稟侯爺,客人到。”博小天頭也未回,道:“請客人進來,傳話內院,請夫人。”廳外兩個黑衣大漢應諾一聲,向着同來的中年文士略一拱手:“先生您請,無侯爺令諭,我等不敢擅入。”大步轉往內院。
中年文士已可看到那位一襲青衫、負手而立的傅侯,暗暗一聲冷笑,好大的官架子。有心轉身離去,但轉念一想,既已來此,何不索清楚對方為什麼一定要見自己?同時,他也想見識一下這位名震朝野的神力威侯傅小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心意一決,乾咳一聲,大步走入廳門。
傅小天恍若未覺,依然面內而立。
中年文士暗哼一聲,於一丈外駐步,冷冷説道:“寒儒商辛仁見過傅侯。”傅小天向後微一擺手:“先生請坐。”卻是仍未回頭。
中年文士陡然挑眉,但旋即又淡淡一笑:“久仰傅侯禮賢下士,卻不料如此待客,好叫在下失望。”傅小天頭仍未回,道:“你口舌很犀利,可是我要告訴你,這兒不是賣口才的地方。”商辛仁一笑説道:“我看不出這兒有什麼特殊。”
“你不要忘了這兒是神力侯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承先人餘蔭,不見得怎麼高明。再説,我尚未將神力威侯四字放在心上。”傅小天冷哼一聲道:“你的膽子不小,我要殺你容易得很。”商辛仁掀眉失笑道:“過獎!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會屈於威武,若是怕死,我也不來了。”傅小天悚然動容,道:“你委實狂得可以,更有些自以為了不起。”商辛仁聳肩笑道:“彼此,彼此,我有同!不過我這狂傲、了不起,一向是因人而異。”小天平
自詡口才,今
始知遜人多多,道:“我説過你口才很好,但我請你來,不是要你來和我過不去的。”商辛仁道:“豈敢,你我素昧平生,無半面之緣,我不知為何能獲如此榮寵?”
“榮寵?你為何不説是討厭?”傅小天突然轉過身子,笑道:“你我何止半面之緣?”商辛仁頓時愣住,半響,方始説道:“看來我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原來閣下就是傅威侯,閣下不惜勞師動眾把我找來,莫非是要我為昨城外之事賠罪?”
“老弟!”傅小天縱聲大笑,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那骨瘦如柴的雙手,無限誠懇地道:“從現在起,你是商辛仁,我是傅小天,在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神力威侯,好在你也未將它放在心上,你是我平生僅見的一位出奇人物,你的膽識、傲氣、談吐、氣度令我心折,我要好好的結結
你這位百無一用的書生…”商辛仁突然蹙眉輕呼:“侯爺,雞筋不堪虎腕。”傅小天呆了一呆,鬆手縱聲大笑:“老弟,你到底是讀書人,文弱得可憐。”商辛仁一邊
着雙手,一邊蹙眉苦笑道:“不然何以區別武夫、書生?侯爺,你這般不恥折節,令我有點受寵若驚。”
“夠了麼?老弟。”傅小天赧然笑道:“你是讀書人,讀書人應知謙讓之道,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別得理不饒人。你適才説得好,我不過仗着先人遺蔭,沒有什麼了不起,能上你這個朋友,應該是我的榮幸!不多説了,我生
放蕩不羈,你也別拘束了…”商辛仁一笑接道:“唯大英雄能本
,我和你侯爺差不多,也好不到哪兒去。”傅小天哈哈大笑:“好個唯大英雄能本
,哪裏是差不多,分明是臭味相投!哈哈,來,咱們坐着談談。”落座定,商辛仁略做沉
,道:“我還有些瑣碎事,不克久留,侯爺是否…”
“怎麼?要走?”傅威侯突然瞪眼大呼:“不行!天大的事有我替你包辦,今後我這小小侯府便是你的家。”商辛仁神間難掩心中
動,他故意一聲苦笑:“侯爺,你尚未説出何事見召?”
“見召?”傅小天道:“你是有意損我?
…
不是我,是拙荊,她想見見你。”商辛仁呆了一呆,道:“侯爺,我不懂。”傅小天微微一笑,指着他背後那管玉蕭:“你忘了,她喜音律,愛簫成痴?”商辛仁“哦!”了一聲,尚未開口。
屏風後突然轉出一個青衣美婢,微一襝衽,道:“侯爺,夫人到。”傅小天大笑道:“説曹曹
就到,有請。”已聞佩環脆響由遠而近。
商辛仁連忙斂神收態,將身站起,整衣相待。
一陣沁人香風撲鼻,屏風後,嫋嫋轉出了風華絕代、清麗若仙的白衣婦少。傅侯夫人,一品命婦薛梅霞。
商辛仁知書達禮,早已低頭垂目,故未能看見這位雍容高貴的一品夫人。
但薛梅霞那雙清徹深邃美目,第一瞥便投向了他,猛然覺得這身形對她極為悉,卻又不能確認,心頭一震,倏然停步,柔聲説道:“薛梅霞不敢當,先生請坐。”一雙眸子卻等着他仰臉。
商辛仁聞聲身形一震,猛然抬頭,雙目瞥處,兩道冷芒般異采一閃即隱。緊接着,身形一陣顫抖,搖搖墮,但是,他很快有意無意地扶住了漆幾一角,躬身道:“多謝夫人,商辛仁告座。”他掩飾得天衣無縫,任誰也未看出他神情有異,包括那一直注意着他的薛梅霞在內。
薛梅霞入目他那焦黃的一張面孔,嬌靨上掠過一片失望神,目光一黯,輕移蓮步走了過來,方自就坐,入耳那三字“商辛仁”不由又是一怔,深注了他一眼,道:“恕我失禮,先生大名是…”商辛仁“哦!”地一聲,忙道:“殷商之商,茹苦含辛之辛,仁義之仁。”薛梅霞微頷螓首,道:“
昨聽威侯言及,曾於城外冒犯先生之事,得知先生有一管祖傳玉簫,我
喜音律,愛簫成痴,今
所以邀奉,一來賠罪,二來想見識一下先生那祖傳仙品…”商辛仁忙自接口道:“在下冒犯威侯虎威,未加降罪已屬萬幸,何敢當這賠罪二字?玉蕭雖屬傳家之物,但不過區區俗物,只怕有瀆夫人清眼。”取下玉簫,雙手遞給傅小天。
傅小天接過玉蕭,一笑説道:“老弟,休忘了你自己那句‘唯大英雄能本’,我還是喜歡你那狂傲不羈、豪情萬丈的形態,幹什麼這般咬字嚼文,酸得令人難耐。”隨手將玉蕭遞給愛
。
商辛仁淡淡一笑,默然未語。
玉簫入手一陣清涼,薛梅霞只略一注目,心中立刻百味齊湧,動如怒
澎湃,一陣暈眩險些栽倒,她認出這管玉簫正是昔
自己時常把玩、愛不忍釋之物,也即是自己昔
情人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長年不離身之兵刃。一剎那間,她腦際又浮起當年那形影相隨、簫笙和鳴的甜
情景,然而,如今…
她強忍心中如割悲痛與墜熱淚,強自一笑,道:“如我看得不錯,這該是一管舉世難覓其二的千年寒玉簫,對麼?先生。”商辛仁神情一震,只得點頭:“夫人目力如神,委實高明,這確是一管千年寒玉簫。”薛梅霞一雙妙目緊緊地盯住他,微一點頭,淡笑説道:“恕我冒昧,它真是先生祖傳之物麼?”商辛仁大為窘迫地道:“這,這…”薛梅霞淡淡一笑,又道:“千年寒玉簫是真非假,先生姓商,那麼我敢斷言,先生這祖傳之語是假非真,因為我知道這千年寒玉簫舉世只有一管,而我也認識此蕭之主人,他是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先生以為對麼?”一番話聽得商辛仁心神連連狂震,事實如此,他無從否認,更不敢接觸對方那雙緊緊盯住他的眸子,暗一咬牙,垂目説道:“面對高明,我不敢再行隱瞞,此簫確非商辛仁祖傳,而是…”薛梅霞突然説道:“夠啦!”嬌軀一陣輕顫,花容亦已慘變,略一沉
,倏地轉向傅小天,顫聲道:“小天,我想…”傅小天“哦!”了一聲,將身子站起,笑道:“老弟,你且坐着,我還有件公事未辦,容允暫時告退片刻。”薛梅霞説不出對自己丈夫有多少
,因為他未等自己要求,即自行迴避,兩眶晶瑩淚水,在那一雙清徹而深邃的大眼睛中徘徊,突然無聲地墜落襟前,她只喃喃地叫了聲:“小天…”傅小天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卻已然消失在屏風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