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父債子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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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隨風飄湯,荷花綻放清香,一抹綠意籠罩着位於通要道上的鄴城,時值暖花開的爛漫季節。

位於鄴城東胡同底的宅子,建構宏偉,門前雄獅張牙舞爪,神態飛揚。大門朱漆新,澤亮麗動人。門上茶杯口大小的銅釘閃閃發亮,門頂匾額上寫着荊府二字,比劃雄勁有力,氣勢磅礴。大宅門前兩個僕役手持着竹撥掃帚,用力的將門前枯黃落葉掃除。

突然間一匹駿馬疾奔而至,馬匹全身烏黑,馬勒腳蹬都是爛銀打造,鞍上之人年約三十多歲,身穿藍黑長袍,頭帶白翎羽帽,間繫着一柄長劍,筆直立,臉上顯現出英悍之氣。

門前僕人見馬匹站定,急忙上前牽住馬,哈躬身道:“李總捕頭。”李飛是鄴城府衙總捕頭,接位已逾五載,是荊鐵山卸任後第二任的總捕頭。荊鐵山擔任總捕頭有八年之久,其間鄴城夜不閉户,一片安樂昇平之相。其中朱亦謀太守勤政愛民,為官廉潔,居功蹶偉。但是荊鐵山鐵捕無敵,宵小盜匪聞風而逃,功勞也是不小。韓雲娘深懂經營之道,數年間荊家行商致富,本來不用荊鐵山繼續任職,但是朱亦謀倚為重任,所以荊鐵山一直等到朱亦謀告老後才辭去公職,由於其威名遠播,後兩任總捕頭受其庇廕,這段時間鄴城還算平靜。

荊府大堂之上,荊鐵山坐在太師椅中,正在閉目沈思。荊鐵山雖然人到中年,但是身體強健,力充沛,不輸給年輕小夥子。但是韓雲娘兩年之前身染重疾,久病不愈,荊鐵山雖然遍尋名醫,韓雲娘依舊沒有起。夫兩人結越久,情意越深。荊鐵山憂心愛病情,眉頭緊皺,面有愁容,不復昔英姿颯颯,豪邁朗的神情。

門外僕人領着李飛進來,荊鐵山見李飛來到,縱使心情沈重,也不能給小老弟臉看。

於是荊鐵山強顏歡笑,站起身來拱手笑道:“李老弟,這麼久才來看看老哥哥,是不是嫌棄老哥哥啊!”李飛當然知道荊府狀況,本來不應該再來麻煩荊鐵山的,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硬着頭皮前來。

李飛回禮笑道:“小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專程前來麻煩荊大哥,我這總捕頭乾的真是汗顏。”荊鐵山右手一請道:“李老弟請坐。”荊鐵山説完揚首道:“阿福,奉茶!”李飛忙道:“荊大哥不必客氣,我這兒坐着行了。”兩人寒暄一番,這才就坐。

荊鐵山心中有底,面凝重的開口道:“李老弟,你今是否為了滎陽之事而來?”李飛點頭道:“荊大哥消息靈通,鄴城有您真是萬幸。”荊鐵山微微一笑道:“不用客套,京裏派了按察使到各州郡視察,身邊帶着名震京城的四大名補,消息早已傳開。你不用多説,我知道怎麼做。”李飛得到荊鐵山允諾,面,急忙起身一揖道:“多謝荊大哥相助,否則小弟難逃此劫。”李飛心中狂喜,語音竟然微微顫抖。

荊鐵山右手往前一阻,道:“鄴城平安無事,是百姓之福,小事一樁,不用多禮。”李飛面甚愉的和荊鐵山談了一會兒,起身告辭。

荊鐵山目送李飛離去,臉上笑容驟失,心情又沈重起來。

李飛走到大門前,一名錦衣少年,年約十八九歲,面貌英俊秀,劍眉入格,眼眸光四,只是眉宇之間,隱含着淡淡憂慮。

那少年看到李飛走來,展顏一笑,道:“李叔叔,您來找我爹啊?怎麼不多坐一會兒?”李飛微笑道:“我有事麻煩你爹,怎好多叨擾片刻,天雲,你代你爹去收租啊?”荊天雲頷首道:“對啊!李叔叔有空常來坐坐嘛!”李飛客氣的道:“一定一定,我先走了。”荊天雲微笑着揮手目送李飛離去。

李飛離去時搖頭嘆息道:“這孩子早幾年轉就好了,可惜現在遲了點。”荊天雲是荊鐵山和韓雲娘唯一的兒子。荊天雲從小受到夫兩人寵愛,頑劣不堪。兼之朱亦謀夫又是荊鐵山夫的義父母,所以朱亦謀夫當荊天雲是孫子,這荊朱兩人在鄴城權傾一方,荊天雲更是目中無人。所以荊天雲不到十歲,就已經是鄴城惡名昭彰的小霸王了。但是荊韓兩人長年佈施行善,鄴城人都看在兩人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一直到韓雲娘病重,街頭巷尾盛傳是荊天雲剋死自己母親。荊天雲本來嗤之以鼻但是母親一病不起卻是事實。荊天雲心中忽然大徹,一改往傑傲不訓的脾氣,開始學着父親為人處事的方式,每循規蹈矩,安守本分。

荊鐵山見兒子走了進來,道:“你又把租金髮還回去了,是嗎?”荊天雲面有愧,垂首道:“是的。爹。”荊鐵山嘆口氣道:“施有所求,這叫市恩。”荊天雲嚅喏道:“對不起,孩兒錯了。”荊鐵山微笑道:“算了,我又沒怪你,你的孝心,你娘和我都很清楚。”荊天雲想起剛才李飛曾到來,問道:“爹,李叔叔來做什麼?”荊鐵山起身踱步道:“上個月滎陽縣一夕死了三百多人,傳説是吃了毒鹽而死。滎陽離京城近,消息傳到皇上那兒,皇上大為震怒,派了專使嚴加查辦。這各州郡莫不兢兢戰戰摒息以待,絲毫不敢馬虎。”荊天雲想了一下,道:“李叔叔要爹爹抓些鹽梟差是嗎?”荊鐵山哈哈一笑,右手一拍荊天雲肩膀道:“錯。”荊天雲眉頭一皺,問道:“不是這樣,嗯…喔,我知道了。”荊天雲豁然明白,道:“李叔叔請爹爹警告那些鹽梟暫時銷聲匿跡,等風聲過了,再出來活動,是不是這樣?”荊鐵山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學的很快。”荊鐵山解釋道:“如果故意抓鹽梟差,則朝廷必定會責怪以前執法不力,而且這樣做又得罪那些人。假設按察使真的抓到鹽梟,李捕頭可以硬説那是從其它城鎮逃來的。其實鹽梟這行,利潤高,乾的是殺頭的生意,常人牽扯不得。”漢朝實施多項產品公賣,鹽是其中一種。當初公孫弘以目之所及,皆為王土,深山大澤,皆為國庫為由,實施專賣被指為與民爭利。因為鹽是民生必需品,所以爭議最大。鹽大概分為海鹽,岩鹽,湖鹽三種。海鹽因為取得容易又生產量大,所以市面上買賣的大多是海鹽。但是內陸因不靠海,所以衍生出偷運海鹽到內地販售情事,因為產地和當地價格相差數十倍,所以利潤可觀。但是鹽因為是公賣,私下販售罪同盜竊國庫,律法上是唯一死刑。所以鹽梟大多是強悍的盜賊,或是視死如歸的貧户。

就因為如此,一般衙門捕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不理就不理。但是鹽梟畢竟是匪徒,有些鹽梟為了增加質量,在鹽中摻了雜質,有些雜質是有毒的,所以滎陽的慘事,有可能是百姓貪圖便宜,吃了有毒的鹽而死。

荊天雲搖頭道:“這些人真是人不淺,爹,我先進去看娘。”荊鐵山面一沉,道:“你娘好些天沒見着你,嘴裏直念着,你快去吧。”荊天雲暫別父親後,舉步往西廂房而去。

韓雲娘病久卧,臉頰深陷,骨瘦如材,尤其長時間未出房門,臉蒼白的嚇人。

荊天雲來到母親牀前,握着韓雲孃的手,輕聲道:“娘,我是雲兒,我回來了。韓雲娘聽到聲音,勉強的睜開眼睛,嘴早微微一揚,氣若游絲的道:“平安回來就好。”荊天雲見母親漸憔悴,眼眶不由的紅了起來。

此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名少女,手上捧着臉盆,年約十五六歲,雪白的臉龐,眉彎嘴小,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頭挽雙鬟,生的秀麗絕倫。

荊天雲見那少女進來,問道:“巧兒,你服侍我娘吃藥了沒?”巧兒見到荊天雲,首低垂,道:“啓稟少爺,夫人已經服過藥了。”荊天雲低頭在母親額頭上一吻,道:“娘,您多休息,孩兒不吵您了。”荊天雲轉身走了出去,經過巧兒身邊時,停下腳步,道:“巧兒,我娘就麻煩你了。”巧兒頭垂的更低,小聲道:“奴婢知道。”過了一會兒,荊鐵山走了進來。巧兒屈身一福,道:“老爺。”荊鐵山右手一揮,要巧兒出去。

等到巧兒出去後,荊鐵山將韓雲娘扶起靠在前,道:“時間好像不多了,我想是該代事情的時候了。”韓雲娘睜開眼睛,雙眼因為久病的緣故,眼白顯現暗黃

韓雲娘無力的靠在丈夫前,道:“雲兒還小,他需要你。”荊鐵山微笑道:“天雲不小了,我當年這個年紀,已經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挫敵無數了。”韓雲娘搖頭道:“雲兒怎能跟你比,他從來沒吃過苦,需要人幫他的。”荊鐵山輕撫着韓雲娘乾澀的頭髮道:“這一年來他表現得很好,很有男人的氣魄,我們該放心讓他自由飛翔了。”韓雲娘哽咽的道:“這個家還需要你。”荊鐵山紅了眼眶道:“我説過不論在何時何地,我都不會離開你的,不是嗎?”韓雲娘待要再説,荊鐵山語氣堅決的道:“這事兒沒的商量。何況”荊鐵山語氣一轉,柔聲道:“多活這些年我們都該滿意了,等我們走後,義父會照顧天雲的。”韓雲娘知道説什麼也改變不了丈夫的心意,心中既是情意纏綿,又是傷悲不已,眼淚不由的潸潸下。

荊天雲到帳房將帳冊入庫後,步履蹣跚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房中一支大紅蠟燭,照的滿室生。牀上白珠羅紗帳,輕縛在牀邊。牀前桌上擺着一張雕花石硯,筆筒中滿了大大小小六七枝筆。壁上掛了一幅飛龍猛虎博的潑墨畫。荊天雲從牆櫃中取出乾淨衣衫,將身上的髒衣服換下。

忽然門上叩叩兩聲,僕人小石子在門外説道:“老爺請少爺即刻到夫人房中。”荊天雲心中略訝異,父親有什麼事這麼急着找自己,於是匆匆回答道:“等我換好衣服,馬上就去。”荊鐵山看着兒子急急忙忙到來,身上衣衫尚未整齊,他心裏暗道:“這樣的孩子,我走的安心。”荊鐵山臉嚴肅,道:“坐下吧,我有事要告訴你。”荊天雲看着父母親的眼神,覺到氣氛不對,雖然坐下,但是如坐針氈的不安使的他打破沈默道:“爹,娘,您找孩兒有事嗎?”荊鐵山慈祥的看着荊天雲道:“有一件事埋藏在我和你孃親心裏近二十年了,今天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會告訴你。”韓雲娘知道荊鐵山正在代後事,心頭一酸,將頭偏了過去,眼淚又了下來。

荊天雲看見母親傷痛的模樣,心中驀然明白現在情勢,道:“爹,有什麼事等娘病好了再説吧。”荊鐵山微笑道:“你知道我要説什麼了,雲娘,我們孩子多聰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韓雲娘難掩哀痛,緊閉雙,避不答話。

荊天雲霍然起身道:“爹,娘沒事的,我們再去請高明的大夫,一定。一定可以治好孃的病。”荊鐵山左手輕揮着要荊天雲坐下,道:“我師父説今年是我的劫數,原本我以為是我自己,沒想到是你母親。天意如此,人力豈能抗衡。孩子,父親無用,有件事要你替我去辦。”荊天雲按耐住心中的恐懼,只到自己四肢不聽使喚的顫抖,嘶聲道:“爹,您千萬不要放棄。”荊鐵山長吁一口氣,緩緩道:“你靜靜的聽我説,我和你娘本來住在曲,當年我…”窗外沉月起,月光輕輕的在地面上。家家户户亮起燭光,正是辛勤一天後難得的休憩時光。

荊鐵山一口氣將事情説個分明,雖然這擔子壓在不經人事的兒子身上顯的沈重,但是他是荊家唯一的傳人,無論如何這責任都要他來扛。

荊天雲聽完父親的話後,心情異常平靜,道:“父親要孩兒照顧外祖父,想法子補償小沛梁家,孩兒一定遵從。”荊鐵山頷首道:“你能明白就好。雖然我時時注意着你外祖父和梁家的情況,但是我始終提不起勇氣去見他們。本來在你及冠後,我和你母親想回去一趟,可是,唉…”荊天雲抬頭望着父親,燭光柔和的照在荊鐵山臉上,原本剛分明的輪廓顯的鬆弛無力,一時之間父親似乎老了十多歲。荊天雲從小對父親的映象就是永遠豪氣干雲,意氣風發。在眾多認識的人中,只有父親重情重意,內外兼顧,好似完人一般。自己永遠比不上父親,他有了這個想法,索自暴自棄,惹的家中無一安寧。只是現在眼前的父親,卻如此心灰意冷,甘於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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