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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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我願待在你身旁,聽你唱,永恆的歌聲。讓我在回憶中,尋找往,那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婉轉多情的歌聲在我耳邊越來越輕,像是正在悄然遠去。我摘下耳機,對店員道:“就要這一套吧。耳機線換成純銀手工線。”

“一共是一萬一千六百八十元。”店員的臉上像是開了一朵花,五官都擠在一起:“您是付現金還是刷卡?”我掏出口袋裏那兩隻鼓鼓的信封中的一隻,打開,取出裏面裝着的一疊人民幣。片刻之後,我就提着一台磚頭般的音樂播放器和一隻剛換好耳機線的耳機,離開了這家音樂發燒器材店。

口袋稍微輕了一些,但要花光這些錢仍然任重道遠。我一個人獨居,沒什麼嗜好,也沒有什麼大筆支出的需求。現在這個年代,身為刑警的工資不錯,而我除了還房貸以外,其他的幾乎都沒處可花。

工資存着不管就是了。但口袋裏這兩隻信封裝着的錢,我卻始終看它們不順眼,總想快點花光,圖個眼不見為淨。昨夜掃黃結束以後我拿着那隻信封回家,又看到了前不久得到的另一隻信封。那是一位警校時的老同學,求我介紹户籍辦的同事給他認識,幫他説幾句話時,説什麼也要給我喝茶的。

我拿回來之後便丟在那裏,快一個月了都下意識地不去看它一眼。但昨夜又拿回一個信封之後,便決定趁着今天休假,把它們消滅掉。

我現在就正在進行着消滅它們的工作,但這並不容易。買了這套隨身音樂發燒器材之後,兩隻信封裏加起來的錢也只不過少了五分之一出頭。

雖然我偶爾會聽聽音樂,但對這玩意完全沒有什麼研究。店員介紹這六千塊的播放器和五千塊的耳時,説的什麼聲場,解析,下潛…我一句都聽不懂。

只是用它們聽着那些我喜歡的老歌覺很舒服,便買了下來。但接下來還有那麼多,該怎麼解決?

捐款?不不不,最早我開始收到這種信封的時候,比現在更覺得燙手,一刻都留不住,幾乎都是馬上捐給了紅十字會和希望工程。但後來我親手抓住了市紅十字會的一個貪污了大筆社會捐款,事發後又潛逃的傢伙之後,我就發誓再也不會幹這種蠢事了。

我漫不經心地提着剛買的東西,在街上晃悠起來。城市再一次華燈初上,我則不知道幹什麼好。晃了半條街之後我總算又買了一條女式項鍊,給自己買了塊表,才算是把錢消滅得差不多了。

男人大多不喜歡逛街,我也一樣。我只覺得逛街比追逃還累,正想坐着休息休息時看到一間酒吧,趕緊鑽了進去。

這是一間球酒吧,我以前也偶爾會來喝一杯,看看球。當我走進酒吧的時候,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穿着足球隊服的球,分成兩個陣營,正在為一場還沒有開始的比賽大聲爭吵。

“…你羅畢竟是球玉。二不起二不起。”

“是是是,你們煤球王才是真球王,世預賽進球竟然只比在中超踢球的暴力鳥少兩個。”空氣中散發着火藥味,以及雄荷爾蒙的味道。兩個陣營的球氣勢洶洶,但我知道不會出什麼大事。他們是皇家馬德里隊和巴羅那隊的球,是死敵,幾乎一見面就會開吵,甚至偶爾動個手,不過不會真的造成什麼太嚴重的後果。

我現在休假,就當什麼都沒看見,慢慢地抿着一杯酒,等待着即將開始的比賽。

但隨即,我聽到了讓我覺得很不和諧很不痛快的聲音:“…巴狗吹破天,歐冠還沒肥料多。哈哈哈。你們看看你們陣容,都老得和肥料一樣了。”

“你們也好意思扯ac米蘭…”我聽到肥料二字,馬上無名火起,重重地把酒杯杵在吧枱上,走向那第一個挑起這個字眼的,高大健壯正在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的年輕人。

有些人馬上意識到有戲看,開始吹起口哨來。

我不理旁人,徑直走到那傢伙面前,一拍他身前的圓桌,瞪着他問道:“你説誰是肥料?”那傢伙打量身穿便裝的我一眼,大笑起來:“喲,這年頭還有米蘭球啊,你們就是肥…”能動手就不。他話音未落,我就這麼做了。這傢伙個子比我還大,看得出來長期鍛鍊,體力什麼的都相當出。只可惜我是刑警,是專業的。所以噼啪兩聲之後,我便把他壓在地上,膝蓋頂着他的後頸,反剪住他的右臂,怒道:“你説誰是肥料?”

“我。我。”那傢伙掙扎不動,嘴裏還在亂罵。附近的幾個年輕人看來是他的朋友,一起站了起來走向我們,其中一個還提起了一張凳子。

我只是冷笑一聲,騰出一隻手掏出證件,喝道:“我現在懷疑這傢伙正在從事販毒活動。無關人員不要干擾我執行公務,否則就是襲警。”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一時間那幾個傢伙都住了腳,其他人則不由自主地開始後退。

“哎呀!”酒吧的老闆終於出現,看了一眼之後,急得滿頭大汗:“楊隊,這是怎麼回事?我這就是個球酒吧,不是那種夜店,怎麼可能有毒品。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接着又看了我身下那傢伙一眼,唉聲嘆氣:“你小子攤上事了,這是分局刑警隊的楊隊長,專門辦重案的。前兩天那個銀行搶劫案你們知道吧?就是他把搶劫犯抓起來的…”我當然知道這裏不會有毒品通。這間酒吧其實非常健康,和那種藏污納垢的場所不同。這些年輕人也只是力過剩,脾氣壞了一些。

但我不是第一次這麼恐嚇別人,雖然我沒有真的打算栽贓陷害這傢伙,卻冷笑道:“是不是,跟我去局裏走一趟就行了。放心吧,不會超過四十八小時的。我們會書面通知你的家屬和單位。”這傢伙本來還在叫着“我要投訴你”之類的話,聽到我最後這句話之後,終於蔫了下去。通知家屬和單位,他被警察帶走調查毒品案這種事,就算他完全清白,今後也避免不了被猜疑和鄙視,我真是惡劣。

“警、警官…”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年輕人終於垂下頭去,面如土:“我沒有沾過毒品,您知道的吧…對…對不起…”我冷冷地看着他:“嗯?”他這才意識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肥料…啊不對,我是黃狗,是黃狗…”我鬆開手,站起身來,不再理他,在鴉雀無聲的酒吧中穿過那一道道恐懼,鄙視,憤怒…的目光,回到吧枱前端起我的半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拍下兩張鈔票,便提起我的東西,揚長而去。

的夜風吹拂着我的面頰,讓我平靜了一些。我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非常混賬,無中生有地污衊別人的清白,仗勢欺人。雖然結果是那年輕人低頭求饒,但我卻一點也不高興。

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在路邊的一座電影院的台階上坐下,點燃一支煙,向着沒有星光而只有霓虹的夜空吐出一團煙霧。

現在的我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吶。

收受賄賂,趨炎附勢,揮霍無度,假公濟私,橫行霸道…如果心兒看到這樣的哥哥,一定會失望的吧。

“哎喲喂,這個死丫頭,真晦氣…”吃力地舉起掃帚,沒頭沒腦地打着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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