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平林漠漠雨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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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威天朝號自廣西北海泊岸，一行人沿滇桂古道北上，沿路丘陵廣佈，河谷縱橫。奇峰鱗次，幽谷疊出，幾人僱一葉小舟，泛於灕江之上。奇山秀水，漂碧疊翠。一路指點風物，不覺已行至川滇桂界之處。

此地人煙稀少，又入萬山叢裡。眼看落銜山，四圍奇峰雜沓，到處都是叢林密莽，蔽參天。到了山頂，晚風漸凜，登高俯瞰，萬頃森綠頓從眼前推波疊而去——好大一片林海。

無盡古木茫茫芊芊，浩淼無際。老藤巨木中，一道蒼老的河嵌入林海，巨莽般蜿蜒逶迤，夕照之下，墨騰騰而上，雲蒸霞蔚，將這片叢林籠上一層陰霾。再往前行，遠古之氣人而來，仿如天地開闢以來，這片林海從無人類踏足一般。

卓王孫一行人沿著鳥獸足跡行入林間，夕陽餘光漸收，四周猿啼虎嘯，怪聲時起，雖是晴天，而大片水氣氤氳撲面，森氣人。步小鸞平生從未到過如此山險林惡之處，不覺心驚膽寒，緊緊握住卓王孫的衣袖。

突然一聲悽然長啼，一隻怪鳥不知從何處飛騰而下，烏黑的雙翼展開一丈有餘，擦著幾人頭頂直掠而過，一股腐敗的瘴氣就從鳥翼間撲鼻而來。步小鸞輕哼一聲，抬起衣袖掩住臉面。而當她抬起頭時，眼前展開一片奇景:四周參天古木和藤蘿著地拂垂，在不遠處形成一環天然圍牆，宛如這片密林敞開的一道門戶，拱立客。數百朵碗口大的寄生蘭星羅棋佈，點綴在密藤之間，一群黑小鳥就在藤牆中築巢，或嚶嗡和鳴，或上下環飛。古藤遒曲蜿蜒，瘤果墜墜，在雨氣中顯出濃粘的澤，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將幾株巨樹連接成一道弧形門戶，其間只留下了一線入口，透出一絲幽綠的微光。

步小鸞有些膽怯的躲在卓王孫身後，眾人一起往藤牆入口處走去。腳下敗葉腐草沙沙作響，也不知積了多少年，走上去宛如要陷下去一般。蟲蛇不時被人聲驚起，飛快的往樹上逃去。遮天蔽的樹林中，只有幾點幽微的光線，在濃重的溼氣中搖曳著。

突然，眾人眼前一闊，出現了一小片略高的平地，而平地的中間，竟座落著一間竹樓。

說一間也許並不恰當，它並不像苗人居住的吊腳小樓，是四四方方的一間，而是長得怪異，由南向北延伸過去，一眼竟望不到頭，彷彿是潛棲於密林中的一條青巨蟒。樓門就在眼前，兩扇滿著竹刀的樓門在晚風中微微開闔著，發出刺耳的聲音，裡面傳來一種陰沉的氣息。而那門樑上垂下的兩束腥臭而堅硬的白藥草，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自己是站在一條巨蟒的口邊，而那兩束草藥就是巨蟒口中森寒的利齒。

步小鸞有些猶豫，卓王孫已點燃了火折，牽著她的手走了進去。長長的走廊在微芒的火光下顯得無窮無盡，那種溼潤的雨林之氣在火把的拷灼下漸漸透出一股腥氣，宛如久已腐敗的血。冰涼的水滴不時從竹樓的縫隙中透過來，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指抓，緊貼在脊背之上，穿過衣服，輕輕擦刮著每一寸的皮膚，甚至穿過血，一層一層的伏入骨髓，慢慢凝結成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