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排難解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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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雕向著黑龍潭而去。那所極易辨認,方圓七八里內草木不生。黑龍潭本是一座大湖,後因水源乾枯,逐年淤,成為一片汙泥堆積的大沼澤。只一頓飯功夫,楊過和郭襄已來到潭邊。縱目眺望,眼前一片死氣沉沉,只潭心堆著不少枯柴茅草,展延甚廣,那九尾靈狐的藏身所在,想必在其中。
楊過折下一樹枝擲入潭中。樹枝初時橫在積雪之上,過不多時便漸漸陷落,下沉之勢雖甚緩慢,卻絕不停留,眼見兩旁積雪掩上,樹枝終於沒得全無蹤跡。郭襄不
駭然:“樹枝分量甚輕,尚自如此,這淤泥上怎能立足?”怔怔望著楊過,不知他有何妙策。
楊過折了兩樹幹,每
長約七尺,拉去小枝,縛在腳底,道:“我且試試,不知成與不成?”身子向前一
,飛也似的在積雪上滑了開去。但見他東滑西閃,左轉右折,實無瞬息之間停留,在潭泥上轉了好幾個圈子,回到原地。
郭襄笑道:“好本事,好功夫!”楊過見她眼光中充滿豔羨之意,知她極盼隨已入潭捉狐,但自量又無這等輕身本領,笑道:“我答應過要帶你到黑龍潭捕捉九尾靈狐,你有沒膽子?”郭襄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沒你這般本領,縱有膽子,也是枉然。”楊過微笑不語,又折下了兩五尺來長的樹幹,遞給郭襄,說道:“縛在自己腳底下罷!”郭襄又驚又喜,將樹枝牢牢縛在腳底。楊過道:“你身子前傾,腳下不可絲毫使力。”伸左手握住了她右手,輕喝:“別怕!”一握一拉,郭襄身不由主的跟他滑入了潭中。初時心中驚慌,但滑出數丈後,只覺身子輕飄飄的有如御風而行,腳下全不著力,連叫:“當真好玩!”兩人滑了一陣,楊過忽然奇道:“咦!”郭襄道:“怎麼?”她微一凝神,足下稍重,左腳一沉,汙泥沒上了足背,她驚叫一聲:“啊喲!”楊過一提將她拉起,說道:“記著,時刻移動,不得有瞬息之間在原地停留。”郭襄道:“是了!你瞧見了甚麼?是九尾靈狐嗎?”楊過道:“不是!那潭中好似有人居住。”郭襄大奇:“這地方怎住得人?”楊過道:“我也是不懂了。但這些柴草佈置有異,並非天然之物。”這時兩人離那些枯柴茅草更加近了,郭襄仔細瞧去,說道:“不錯,乙木在東,丙火在南,戊土居中,北方卻不是癸水,而是庚金之象。”她自幼聽母親談論陰陽五行之變,也學了兩三成。她與姊姊郭芙
格頗有差異,雖然豪
,卻不魯莽,可比姊姊聰明得多。黃蓉常說:“你外公倘若見了你,定是喜歡到了心坎兒中去。”黃藥師頗務醫卜星相、琴棋書畫以及兵法縱橫諸般雜學,郭襄小小年紀,竟隱然有外祖之風,只是分心旁騖,武功進境便慢,同時異想天開,我行我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令郭靖、黃蓉頭痛之極,她在家有個外號,叫作“小東
”比如這次金釵換酒饗客,跟隨一個素不相識的大頭鬼去瞧神鵰俠,又跟一個素不相識的神鵰俠去捕捉靈狐,其大膽任
之處,與當年的黃蓉、郭芙均自不同。
楊過聽她道出柴草佈置的方位,頗詫異,問道:“你怎知道?是誰教你的?”郭襄笑道:“我是在書上瞧來的,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但我瞧這潭中的佈置也平平無奇,不見得是甚麼了不起的高人。”楊赤點頭道:“嘿,但那人在汙泥中居住,竟不陷沒,這可奇了。”於是朗聲說道:“黑龍潭中的朋友,有客人來啦。”過了一會,潭中寂靜無聲。楊過再叫一遍,仍然無人應答。楊過道:“看來雖然有人堆柴佈陣,卻不住在此地,咱們過去瞧瞧。”向前滑出二十餘丈,到了堆積柴草之處。
郭襄忽覺腳下一實,似是踏到了硬地。楊過更早已察覺,笑道:“說來平平無奇,原來潭中有個小島。”一句話剛說完,突然眼前白影閃動,茅草中鑽出兩隻小狐,卻是一對九尾靈狐,一向東北,一向西南,疾奔而遠。
楊過叫道:“你站在這裡別動!”間一
,對著奔向東北的那頭靈狐追了下去。這時他不用照顧郭襄,在雪泥之上展開輕功滑動,當真是疾如飛鳥。可是那靈狐奔得也真迅捷,一溜煙般折了回來,掠過郭襄的身前。突然風聲微響,楊過急閃而至,衣袖揮出,堪堪要捲到靈狐,那靈狐猛,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這麼一來,楊過的衣袖便差了尺許,沒有捲到。郭襄連叫:“可惜!”但見一人一狐在茫茫白雪上猶如風馳電掣般追逐,只把郭襄看得驚喜
集,不住口的叫嚷為楊過助威:“神鵰俠,再快一點兒!小靈狐,你終於逃不了,不如投降了罷!”另一頭靈狐東一鑽,西一縱,時時奔近楊過身邊。楊過知它故意來擾亂自己心神,只作不見,始終追逐第一頭靈狐,要叫它跑得筋疲力竭。那知這靈狐身子雖小,力道卻長,自知今
面臨大難,奮力狂奔,全無衰竭之象。
楊過奔得興發,腳下越來越快,見另一頭靈狐為救同侶又奔過來打岔,笑罵:“小畜生,難道我便奈何你不得?”俯身抓起一團白雪,隨手一捏,已然堅如石塊,呼的一聲擲出,正中那靈狐腦袋,當即翻身栽倒。楊過不傷它
命,是以出手甚輕,那靈狐在地下打了個滾,復又站定,奔入島上的茅草叢中,再也不敢出來了。
楊過若是如法炮製,立時便可將那頭亡命而奔的靈狐擊倒擒住,但他存心和它賽一賽腳力,說道:“小狐狸,我若用雪團打你,你死了也不心服。大丈夫光明正大,我若果追你不上,那便饒你命。”一口氣提到
間,身子
前,凌空飛撲,藉著滑溜之勢,竟已趕到靈狐之前,回身返手來撈。小靈狐大驚,向右飛竄。楊過早已有備,衣袖揮處,將靈狐捲入袖中,左手拿住它頭頸提了起來,得意之下,不
哈哈大笑。
但笑聲忽然中歇,只見那靈狐直的一動也不動,竟已死了。楊過心想:“糟糕,我袖子一卷之力使得太大,這小東西原來如此脆弱,但不知死狐狸的血是否能夠治得史老三的內傷?”他提著死狐,滑到郭襄身邊,說道:“這隻狐狸死了,只怕不中用,咱們再抓那頭活的。”說著將死狐往地下一擲,他生怕狐狸裝死,雖將它擲出,衣袖後甩,只待它一動,立時將之捲回,但那靈狐一動也不動,顯是死得透了。
郭襄道:“這小狐狸生得倒也可愛,想是奔得累死了的。”提起一枯柴,說道:“我去趕那頭小狐出來,你在這裡候著。”說著走前數步,將枯柴往草叢中打了下去。
一下打落,待要提起打第二下,說也奇怪,竟然提不起來,似乎被草叢中甚麼野獸咬住了,郭襄“咦”的一聲驚叫,用力一奪,柴枝反而脫手落入了草叢。
跟著瑟的一響,草叢中鑽出一個人來,一頭白髮,衣衫襤褸,卻是個年老婆婆,惡狠狠的望著郭襄,舉起柴枝,作勢打。郭襄大驚,忙向後躍,退到楊過身旁。
便在此時,地下那頭死狐狸翻身躍起,竄入了那老婦的懷抱之中,一對小眼骨溜溜望著楊過,原來它竟是裝死。
楊過見此情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今輸給了一隻小畜生,看來這對小狐還是這老婆婆養的。這人不知是誰,江湖上可沒聽人說起有這麼一號人物。若是要那小狐,只怕尚有周折。”於是垂手唱喏,說道:“晚輩冒昧進謁,請前輩恕罪。”那老婦瞧了瞧兩人腳下的樹枝,臉上微有驚異之
,但這驚奇的神情一現即逝,揮手說道:“老婦人隱居僻地,不見外客,你們去罷!”話聲陰惻惻的又尖又細,眉梢眼角之間隱隱有股戾氣。
楊過見這老婦容顏令人生怖,但眉目清秀,年輕時顯是個美人,實在想不起這是何人,當下又施一禮,說道:“在下有一位朋友受了內傷,須九尾靈狐之血方能醫治,伏望老前輩開恩賜予,救人一命,在下和敝友同大德。”那老婦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嘿嘿!”良久不絕,但笑聲中卻充滿了悽慘狠毒之意,笑了一陣,這才說道:“受了內傷,須救他
命。好啊,為甚麼我的孩兒受了內傷,旁人卻死也不肯救他
命?”楊過悚然而驚,說道:“不知前輩的令郎受了甚麼內傷?這時施救,還來得及麼?”那老婦又是哈哈大笑,說道:“還來得及麼?還來得及麼?他死了幾十年啦,屍骨都已化作了塵土,你說還來得及?”楊過知她憶及往事,心情異常,不便多說甚麼,只得說道:“我們昧然來此求這隻靈狐,原是不該,常言道無功不受祿,老前輩若有所命,只教在下力之所及,自當遵辦。”那白髮老婦眼珠一轉,說道:“老婦人孤居泥塘,無親無友,全仗這對靈狐為伴。你要拿去,那也可以,你便把這小姑娘留下,陪伴老婦人十年。”楊過眉頭一皺,尚未回答,只聽郭襄笑道:“這地方都是爛泥枯柴,有甚麼好玩?我才不愛在這兒呢。你若嫌寂寞無聊,便請前輩到我家去,住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爹爹媽媽定對老前輩款以上賓之禮。豈不是好?”那老婦臉一沉,怒道:“你爹媽是甚麼東西,便請得到我?”郭襄
子豁達大量,別人縱然莽撞失禮,她總是一笑便罷,極少生氣。那老婦這句話重重得罪了郭靖、黃蓉,若是給郭芙聽到了,立時便起風波,郭襄卻只微笑著向楊過伸了伸舌頭,不以為意。
楊過覺得這小姑娘隨和可親,絲毫沒替他招惹麻煩,向她略一點頭,意示嘉許,轉頭向那老婦道:“前輩對這小妹妹賜垂青目,原是她難求的機緣,但她未得父母允可,自己未便做主…”那老婦厲聲道:“她父母是誰?你是她甚麼人?”楊過微一躊躇,對這兩句話均難以回答。郭襄已接口道:“我爹爹媽媽是鄉下人,說來老前輩也不會知道。他…他麼?他是我的…大哥哥!”說著眼望楊過。
這時楊過雙目也正瞧著她,兩人眼光一觸。楊過臉上戴著人皮面具,死板板、陰沉沉的不現喜怒之,但眼光中卻
出親近迴護的暖意。郭襄心中一動,不
想道:“倘若我真有這麼一位大哥哥,他定會處處照顧我、幫著我,決不像姊姊那樣,成
價便是羅唆罵人,這個不對,那個不許的。”想到此處,臉上充滿了溫柔敬服的神
。楊過道:“是啊。我這個小妹子年幼不懂事,我便帶她出來閱歷閱歷…”郭襄本來擔心楊過出言否認,聽他如此說,不由得滿臉喜
,又聽他道:“她見這九尾如此神異,知道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輩高人所養,是以隨晚輩同來拜見。得睹尊範,實是有幸。”那老婦冷笑道:“說話亂拍馬
,又有何用?你們如此追逐我的靈狐,是尊重前輩之道麼?快快給我滾了出去,永遠休得再來滋擾!”說著雙掌一揮,一掌揮向楊過,一掌推向郭襄。三人相隔一丈有餘,那老婦凌空出掌,原是擊不到楊、郭二人身上,但郭襄見她手掌拍出,一股寒氣便襲了過來。楊過衣袖微擺,將她推向郭襄的掌風解於無形,對推向自己的掌風卻不理睬。
那老婦人原本不想傷害二人,只求將他們逐出黑龍潭去,因此掌上只使了五成力,但見眼前二人竟是渾若閒事,不由得又驚又怒,氣凝丹田,手掌上加了一倍力量,仍是兩掌推出,這時已顧不得對方死活了。郭襄一覺掌風襲到,口立
悶
,但見楊過衣袖一揮,寒氣登消,心知兩人正自比拼內功,眼見那老婦劍拔弩張,容
可怖,楊過卻意定神閒,自是佔了上風。
那老婦身形疾閃,倏地竄前,這一下快得出奇,只聽“嘭”的一聲響,雙掌已結結實實的擊在楊過前。她一擊即退,不待楊過還手,已退出在兩丈以外。郭襄大驚,拉著楊過的手道:“你…你可沒有受傷麼?”那老婦厲聲道:“你中了我‘陰寒箭’掌力,已活不到明天此刻,這可是自作自受,須怪不得旁人。”當十五年前,楊過的武功已遠非這老婦所能及,這時他內外兼修,漸臻入神坐照的化境,那老婦的“寒陰箭”雖然狠毒凌厲,卻如何傷得了他?只不過他與這老婦無怨無仇,又是為求她心愛之物而來,貿然捕捉靈狐,終究自己理虧,因此便任她拍擊自己三掌,竟不還手。
那老婦二十餘年來苦練“寒陰箭”掌力,已能一掌連碎十七塊青磚,而每塊青磚的磚屑決不四散飛揚,實是陰狠強勁,兼而有之。她見楊過中了自己雙掌,定已內臟震裂,但仍是笑的渾若無事,心想:“這小子臨死還在硬
。”說道:“乘著還未倒斃,快快帶了小娃兒出去罷,莫要死在我黑龍潭中。”楊過抬起頭來,朗聲說道:“老前輩僻處荒地,或不知世間武學多端,諸家修為,各有所長。”說罷縱聲長笑,笑聲雄渾豪壯,直有裂石破雲之勢,顯是中氣沛然,內力深湛。
那老婦一聽,知他竟然絲毫未受損傷,不由得臉如死灰,身子搖晃,這時才知他讓了自己三掌,自己可絕非他的對手,當下不等他笑完,提起懷中靈狐,撮一吹,另一頭靈狐也從草叢中鑽出,躍入老婦懷中。那老婦厲聲說道:“尊駕武學驚人,令人好生佩服,但若要恃強搶奪老婆子這對靈狐,卻是休想,你只要走上一步,老婆子先捏死了靈狐,教你空手而來,空手而歸。”楊過見她說得斬釘截鐵,知道這老婦人
子極硬,寧死不屈,不由得大費躊躇。倘若搶著出手點她
道,再奪靈狐,瞧來她竟會一怒自戧。這樣史叔剛縱然救活,豈不是另傷了一條無辜
命?
便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接著有人說道:“老僧一燈求見,盼瑛姑賜予一面。”郭襄四顧無人,心中大奇,聽這聲音並不,響亮,明明是從近處發出,但四下絕無藏身之處,這說話的人卻在那裡?她曾聽母親說過,知道一燈大師是前輩高人,曾救過母親之命,又是武氏兄弟之父武三通伯伯的師父,只是她從未見過,這時忽然有人自稱“一燈”自是又驚又喜。
楊過聽到一燈的聲音,也是十分喜歡,他知一燈所使的是上乘內功“千里傳音”之法。這功夫雖然號稱“千里傳音”自然不能當真聲聞千里,但只要中間並無大山之類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數里,而且聽來如同人在身側,越是內功深湛,傳音越是柔和。楊過只聽了他這兩句話,心下大為欽服,自嘆這位高僧功力渾厚,自己頗有不及,又想:“這老婦原來叫作瑛姑。不知一燈大師要見她何事?有他出面調處,靈狐或能到手。”黑龍潭中這個老婦正是瑛姑。當年一燈大師在大理國為君之時,瑛姑是他宮中貴妃,老頑童周伯通與她私通,生下一子。後來裘千仞以鐵掌功將孩子震傷,段皇爺以妒不救,孩兒因之死亡,段皇爺悔而出家,是為一燈。瑛姑在華山絕頂殺裘千仞不得、追周伯通未獲,其後漫遊江湖,終於在黑龍潭定居。這時一燈到黑龍潭外已有七,每天均於此時傳聲求見,但瑛姑記著數十年前他狠心不救孩兒的恨事,心中怨毒難解,始終不願和他相見。
楊過見瑛姑退了幾步,坐在一堆枯柴之上,目光中出惡狠狠的神
。過了一會,聽得一燈又道:“老僧一燈千里來此,但求瑛姑賜予一面。”瑛姑提著一對靈狐,毫不理會。楊過心想:“一燈大師武功高出她甚多,若要過來相見,非她能拒,何必如此苦苦相求?”只聽得一燈又說一遍,隨即聲音寂然,不再說了。
郭襄道:“大哥哥,這位一燈大師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咱們去見見他可好?”楊過道:“好!我正要去見他。”但見瑛姑緩緩站起,目兇光,看著這副神情心中極不舒服,於是握著郭襄的手,說道:“走罷!”兩人身形一起,從雪地上滑了出去。
郭襄被楊過拉著滑出數十丈,問道:“大哥哥,那一燈大師是在那裡啊?我聽他說話,好似便在身旁一般。”楊過被她連叫兩聲“大哥哥”聽她語聲溫柔親切,心中一凜,暗想:“決不能再惹人墜入情障。這小姑娘年幼無知,天真爛漫,還是及早和她分手,免得多生是非。”但在這汙泥之中瞬息之間也停留不得,更不能鬆開她手。郭襄道:“我問你啊,你沒聽見?”楊過道:“一燈大師在東北角上,離這裡尚有數里,他說話似近實遠,使的是‘千里傳音’之術。”郭襄喜道:“你也會這法兒?教教我好不好?後咱們相隔千里,我便用這法兒跟你說話,豈不有趣?”楊過笑道:“說是千里傳音,其實能夠聲聞裡許,已經是了不起的功夫了。要練到一燈大師這等功力,便如你這般聰明,也得等頭髮白了才成呢。”郭襄聽他稱讚自己聰明,很是高興,說道:“我聰明甚麼啊?我能及得上我媽十分中的一分,就心滿意足了。”楊過心中一動,見她眉目之間隱隱和黃蓉有三分相似,尋思:“生平所見人物,不論男女,說到聰明機變,再無一人及得上郭伯母,難道她竟是郭伯母的女兒麼?”但隨即啞然失笑:“世上那有這等巧事?倘若她真是郭伯母的女兒,郭伯伯決不能任她在外面亂闖。”問道:“令堂是誰?”郭襄先前說過父親和母親是大英雄,這時不好意思便說自己是郭靖、黃蓉的女兒,笑道:“我的媽媽,便是我的媽媽,說出來你又不認得。大哥哥,你的本事大呢,還是一燈大師的大?”楊過這時人近中年,又經歷了與小龍女分手的慘苦磨練,雖是豪氣不減,少年時飛揚跳脫的
情卻已收斂了大半,說道:“一燈大師望重武林,數十年前便已和桃花島主齊名,是當年五大高人中的南帝,我如何能及得上他老人家?”郭襄道:“要是你早生幾十年,當世便有六大高手了。那是東
、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神鵰俠。啊,還有郭大俠和郭夫人。那是八大高手。”楊過忍不住問道:“你見過郭大俠和郭夫人麼?”郭襄道:“我自然見過的,他們喜歡我的很呢。你識得他們麼?待萬獸山莊這事一了,我同你一起去瞧瞧他們好不好?”楊過對郭芙砍斷自己手臂的怨氣,經過這許多年後已漸淡忘,但小龍女身中劇毒以致迫得分隔十六年,此事卻不能不使他恨極郭芙,當下淡淡的道:“到得明年,或者我會去拜見郭大俠夫婦,但須得等到我見到我
子之後,那時我夫
倆同去。”他一說到小龍女,忍不住心頭大是興奮。
郭襄也覺得他手掌心突然熱,問道:“你夫人一定極美,武功又好。”楊過嘆道:“世上再沒一人能有她這麼美了。嗯,說到武功,此時一定也已勝過我許多。”郭襄大起敬慕之心,道:“大哥哥,你定要帶我見見你的夫人,你答應我,肯不肯?”楊過笑道:“為甚麼不肯?內人一定也會喜歡你的,那時候你才真的叫我大哥哥罷。”郭襄一怔,問道:“為甚麼現下叫不得?”便這麼一停,她右足陷進了汙泥。楊過拉著她一躍,向前急滑十餘丈,遠遠望見雪地上有一人站著,白鬚垂
,身披灰布僧袍,正是一燈大師,當下朗聲說道:“弟子楊過,叩見大師。”帶著郭襄,提氣奔到他的身前。
一燈大師站處已在黑龍潭的汙泥之外,他乍聞“弟子楊過”四字,心頭一喜,見他拜倒在地,忙伸手扶起,笑道:“楊賢侄別來無恙,神功進境如斯,可喜可賀。”楊過站起身來,只見一燈身後地下橫臥一人,臉蠟黃,雙目緊閉,似乎是具死屍,不
一呆,凝目看時,卻是慈恩,驚道:“慈恩大師怎麼了?”一燈嘆道:“他為人掌力所傷,老衲雖已竭盡全力,卻也回天乏術。”楊過俯身按慈恩脈搏,只覺跳動既緩且弱,相隔良久,方始輕輕一動,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死去多時,問道:“慈恩大師這等武功,不知如何竟會遭人毒手?”一燈道:“我和他在湖南隱居,近
來風聲頻傳,說道蒙古大軍久攻襄陽不下,發兵繞道南攻大理,以便回軍迂迴,還拔襄陽。慈恩見老衲心念故國,出去打探消息,途中和一人相遇,二人
鬥一
一夜,慈恩終於傷在他的手下。”楊過頓足道:“原來金輪法王這老賊又來到中原!”郭襄奇道:“你怎知是金輪法王,一燈大師又沒說是他?”楊過道:“大師說他連鬥一
一夜,那麼慈祥恩大師自不是中了旁人的
計暗算。當今之世,能用掌力傷得了慈恩大師的,屈指算來不過三數人而已,而這數人之中,又只金輪法王一人才是
惡之輩。”郭襄道:“你找這
徒算賬去,好不好?也好替這位大和尚報了這一掌之仇。”慈祥恩橫臥地下,雙目緊閉,氣息奄奄,這時突然睜開眼來,望著郭襄搖了搖頭。郭襄道:“怎麼?你不要報仇麼?啊,你是說那金輪法王厲害,生怕我大哥不是他的敵手。”一燈道:“小姑娘猜錯了。我這徒兒生平造孽甚多,這十餘年中力求補過,惡業已消去大半,但有一件事使他耿耿於懷,臨死之際不得瞑目。這決不是盼望有人代他報仇,將仇人打死,而是介願能獲得一人饒恕,便可安心而逝。”郭襄道:“他是來求這爛泥塘中的老太婆麼?這個人心腸硬得很,你如得罪了她,她是決不肯輕易饒人的。”一燈嘆了口氣,道:“正是如此!我們已在此求懇了七
七夜,她連相見一面也都不肯。”楊過心中一凜,突然想起那老婦人所說的孩兒受傷、別人不肯醫治那一番話,說道:“那是為了她的孩兒受傷不治之事了?”一燈身子微微顫動,點了點頭,道:“原來你都已知道了。”楊過道:“弟子不知此中情由。只是曾聽泥潭中那位前提過兩句。”於是將為追九尾靈狐而與那老婦相遇的經過簡略說了。
一燈輕輕的道:“她叫瑛姑,從前是我的子,她…她的
子向來是十分剛強的。唉,再拖下去,慈恩可要支持不住了。”郭襄心中立時生出許多疑團,但一時也不敢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