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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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們法學院是不是有個老師叫賀芳?」
「啊?」我扭頭瞥了母親一眼,差點摔了個股墩。
母親終於噗嗤一聲:「啊啥啊?」據母親說,賀芳跟她在大學裡做了三年舍友。那會兒西大還在平陽西南角,和省師大背靠背,因為物資匱乏,倆高校難免共享一些資源。基本上86年以前(母親說起碼83年她畢業之前),整個校家屬院都是混雜區。據每年入校生的名額,教育部和省教育廳會修修補補見縫
針地安排宿舍。有時連教職工都無法倖免,不少人甚至要和學生們共居一室。母親宿舍八個人,省師大和西大各一半,但法學專業只有老賀一人(事實上整個西大78屆只有五個法學生)。
格原因,兩人走得還
近,直至賀芳考研去了重慶。
後來母親還問起老賀的現狀,我便把她與小李的漫情事如實相告。我說得很痛快,基於什麼心理自己也搞不懂。母親起初還笑,後來就怪我瞎扯。我說:「真的,這事兒誰不知道啊。」
「真的呀?」她歪頭想了想,最後笑著說:「不早了,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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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快睡著時,父親才回來。他酒氣熏人地躥進我房間,呵呵笑著:「逮了兩隻老鱉,給你補補腦。」我說:「又喝酒。」他在頭坐下:「兒子回來,老子高興。再說有你小舅在,不喝也不行啊。」我無話可說。父親讓來一支菸。略一猶豫,我還是接到了手裡。他卻自顧自地
起來,好半會兒才說:「光聽你媽說,女朋友啥時候帶回來,也讓你
瞅瞅啊。」我只能嗯了一聲。
#最#新#網#址#www.feiguaks.com一支菸後,父親站起來,脫掉背心,拍了拍肚皮:「沒錢就吭聲,啊,林林,咱家現在不缺這個錢。」父親走後,我睡意全無,只好看了會兒書。屜裡有本《通往奴役之路》,校圖書館借的,一直落在家,而我每次都要從序言看起。三篇長序全部讀完,烏煙瘴氣也散了去。我決定上個廁所,順便把父親給的那支菸解決掉。
客廳裡靜悄悄,但父母臥室亮著燈,隱隱能聽到說話聲。幾乎條件反地,我準備躡手躡腳地靠過去。不想剛要邁步,門就開了。
母親穿著睡裙走了出來。同我一樣,她也吃了一驚——隨著隱秘光線穿而過,豐滿的
房都抖了抖。於是
前便浮起一雙神秘的眼睛。「林林?」母親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咋還沒睡。」我撓撓頭,像是剛從爐子裡爬出來,嘴裡吐出的每個字都燙得厲害:「煙……火機。」一宿光怪陸離的夢,早起腦袋都昏沉沉的。飯桌上,母親問我給姥爺帶了啥禮物。於是我就把mp3拿了出來。「下了點戲。」我不好意思地告訴大家。
「可拿得出手。」白了我一眼。兩年前她老人家七十大壽時,我還沒啥禮物意識。
父親捏著盒子可勁看。母親則笑笑,在我面前立了個雞蛋:「誰出的點子?」據母親說,除了73年下放時落下的內風溼,姥爺現在是身體倍,吃嘛嘛香。
練功,唱戲,養花,種菜,他一樣也沒落下。逢年過節,附近鄉鎮還要請他老人家去拉板琴。
禮物是收下了,但姥爺說:「收音機我有了啊。」
「有就有了,」母親笑的:「這可是林林和女朋友一起送的。」我一下就紅了臉。此時此刻,陽光濃烈得如同從地面
向太陽,連院子裡的虞美人都要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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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就在魚塘邊,有個十來壟。除了幾茬僵死的花椰菜,盡是些嬌的小綠苗。姥爺揮舞著陽光,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哪是茄子,哪是辣椒,哪是豆角。我只能點頭如搗蒜——恕我眼拙,一時半會兒還真瞧不出它們有什麼區別。魚塘倒是水波粼粼,在微風中送出縷縷耀眼金光,隱隱蕩著絲鮮腥味。
姥爺說他每天早起都要繞塘子溜一圈,再杵這兒練半個鐘頭香功。當然,單田芳得全程陪同。他老這習慣十幾年來雷打不動,從我記事起就是如此。唯一的例外大概是1999年,香功大師轉起了法輪。每個清晨和傍晚,他都要推著姥姥,到鄰村老戲臺和全天下弟子共修蓋世神功。無論如何,李教主可容不下單老師。也不光姥爺,那年幾乎所有人都在練功——苦惱的人們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一條通往極樂世界的捷徑——連我們學校的老師都不能免俗。記得小舅媽就慫恿母親「沒事也轉轉法輪」,「減肥、美容又養顏」。母親呸她說樂你的去吧。
「你媽啊,就是犟,脾氣太硬。」姥爺兩手叉,扭了兩圈後,突然嘆了口氣。
「啊?」我一頭霧水。
「姥爺唱了一輩子戲,還不知道跑劇團咋回事兒?國營就擠個死工資,民營一般人跑不來,更別說一女的。你媽啊,認準一理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這幾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撥拉著腳下的紅薯藤,沒吭聲。當年母親辭職可以說是舉家反對,最徹底的就是姥爺,但率先倒戈的還是他。那陣跟母親生悶氣,要死要活的,六月天裹著條厚棉被,幾天都不下
。父親是個溫和反對派,兩頭說情,兩頭不討喜。
而平生第一遭,母親表現出了一種令人驚訝的任和決絕。簡單說就是不爭辯不反駁,飯菜送到,愛吃不吃。至於
吃沒吃,我就說不好了。
時值期末,又逢會考,我也是焦頭爛額,一週能回家沾次股就得謝天謝地。
考完化學那個下午大雨傾盆,我溼淋淋地躥進門,竟坐在客廳裡。她瞅我一眼:「老天爺啊,淋壞了吧,快擦擦頭,吃煮玉米嘍。」別無選擇,我只能愣在當場。
那晚母親回來後,我才知道姥爺就是那服神秘的催化劑——是他老人家從天而降,說服了。至於我,自然始終站在母親這邊,儘管我的意見無足輕重。
「老二是難得的好苗子,五六歲吧,往臺上一紮,那也是有板有眼啊。自個兒還上心,那會兒在這小禮莊蘆葦坑,正念初中,往學校得步行十來裡——就這,也不忘練功,早上不行就晚上偷偷練,毯子功沒條件就單吊嗓子。」姥爺開始老生常談,連嗓音都清亮了許多:「那可是非常時期啊,團裡演員都沒幾個堅持練的。你姥姥不讓學,嘿,我就偷偷教。」說著他笑出聲來,我也陪著咧了咧嘴。
搞不懂為什麼,對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怎麼也厭煩不起來。
「結果呢,回了城,老二考上大學,一拍股,飛了。反倒老大……」姥爺扭頭瞥我一眼,嘴
哆嗦著,卻戛然而止。清了兩嗓子,他才又嘆口氣:「你媽就是太聰明。」
「聰明不好啊。」我撿起一片梧桐葉子,笑得呵呵呵的。養豬場門大開,猛然傳出一陣咚咚巨響。一時間,林子裡鳥雀紛飛。父親停了車就沒進院子,直接奔這兒餵豬來了。我掃了兩眼,終究是隻聞其聲。
「聰明當然好,可人這一聰明啊,選擇機會就多,風險肯定也就高了。」姥爺沿著菜壟踱了幾步,又轉過身來:「你說這生活生活,啥時候能活個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