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不打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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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之後,蘇溶溶點了一份兒爆肚、二塊芝麻燒餅,一碗炒肝,還有一份油炸糕和糖卷果。

看著眼前寬條窄面的爆肚,蘇溶溶簡直口水橫。她動地夾起一條羊肚,顫抖地在油、芝麻醬、醋、辣椒油、醬豆腐湯、香菜末、蔥花拌的調料裡一蘸,急切地放入嘴中,那滋味,那口,只能膜拜啊!

她這兒吃的風生水起,對面男子卻是一碗清茶品的雲淡風輕。

轉眼間,蘇溶溶已經吃下去一碟子爆肚,兩塊芝麻燒餅,覺一直憋脹的心這才舒坦了很多。這時在抬眼看去,對面那男子也不再那麼討厭了,而且說實話,他長得還不賴呢。

那男子許是發現了蘇溶溶正直眉瞪眼地看自己,立刻鼻子冷橫一聲:“蠻韃子。”蘇溶溶雖然聽清了,但絲毫沒有反應。過了好久,她才慢半拍地醒悟,這人原來是在罵自己呢!她衝他咧嘴一笑:“可惜我不是!再說,是也不能搞民族歧視!”那人愣住,下意識轉眼看她。

蘇溶溶發覺來者不善,也挑釁得對上他的眼睛。和見過大場面的刑警比眼力,他真是自不量力。很快,那男子轉過頭去,繼續喝茶。蘇溶溶也撤去眼刀,開始吃油炸糕。

店裡人嘰嘰喳喳談天說地,蘇溶溶聽著聽著,有點兒坐不住了。

“你們聽說了嗎?禮部蘇克察尚書家的格格讓人從妞妞房裡哄出來了!”

“可不是嗎,我聽說還捱了內務府一頓板子呢!”蘇溶溶皺皺鼻子,這北京人愛扯閒篇兒,傳閒話的病怎麼這麼源遠長啊!

這時候,店小二一邊跑著堂,一邊嘴不閒著:“不能夠吧!那格格至少是八旗貴女,怎麼可能打板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給十三爺府上送煤!聽門人說那位格格一臉鍋底黑、膀大圓鐵桶一樣,而且刁蠻任,還把兵部尚書的格格給打了!聽說本來這個黑臉兒格格是準備指給十三爺的,結果被十三爺退了,還說了一句:娶娶賢,悍婦如此,家何以安!”

“啊,要是這樣,這位黑臉兒格格還怎麼嫁人啊!”

“嫁人?!我看這輩子是別想了,當老姑娘得了!”

“嘿嘿,老姑娘也不愁找個男人…只聽說老光兒的,姑娘哪還有老的!”

店裡的人說的熱鬧,蘇溶溶聽著可氣!她皺著眉看著大家,氣鼓鼓地偏頭問向對面兒那男子:“道聽途說!這些人真能胡說八道!”話音剛落,蘇溶溶頓時發覺自己怎麼和那個討厭鬼說話了!她可以瞪向那人,白眼一翻一翻地撇嘴說道:“看什麼看!不用問你和那些人也是一樣,缺乏獨立思考能力,人云亦云!”那男子不急不許嗤笑一聲,冷冷說道:“其謬有三:一則待選秀女,非宮人、嬪妃不得私自窺探,況且初選時,臉黑體胖之姿,早已淘汰;二則禮部尚書、兵部尚書乃朝堂重臣,其女堪配皇子,若真大打出手到市井皆知的地步,朝堂之上必有處置;三則我聽說蘇克察與其福晉伉儷情深,雖佳人已逝,就連皇帝也多次勸他續絃,但亦忠貞不悔。可見福晉定然是個貌美德淑的女子,這蘇克察的格格想必也醜不到哪兒去。”雖然是間接誇自己,但蘇溶溶也著實心裡高興,便揚著眉點點頭:“你還算有些見識,不過,這些都是虛的,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功夫!”說著,蘇溶溶搬著凳子不管不顧地挪到那人身邊,湊近了說道:“你看那位,就是給十三爺府上送煤的那位。他一身長袍,看著周正,但你仔細觀察他的頭臉、腳下。”那男子順著蘇溶溶指向看去,只見雖然不是很乾淨,但也沒什麼異常。

蘇溶溶得意地說道:“京城的煤全是來自門頭溝,從城門進。現在正是風呼嘯的時候,要是送煤的,必然蕩的頭臉鼻孔全是煤灰,就算他洗乾淨頭臉、彈掃了煤灰,但綁腿的褶皺裡也應該留下黑印記。可是你看他不僅綁腿上沒有,就連鞋底子都是乾淨的。”

“萬一他換了衣服鞋襪呢?”

“切!”蘇溶溶嘲笑地瞥了他一眼:“煤灰裡含有一種東西,能夠讓人的皮膚變,並生手疣,這些是洗不掉的。你小時候沒背過《賣炭翁》嗎?滿面塵灰煙火,兩鬢蒼蒼十指黑。”男子愣住,看著蘇溶溶的眼神也有了些變化。

蘇溶溶得意地笑道:“我不光知道這些,還能猜出他是做什麼的!”

“願聞其祥!”

“他應該是做燒造營生的!”

“為何?”

“你看他一身青白,仔細觀察,髮辮中還能隱隱的粉亮。我開始覺得也有可能雕瓦刻石的工匠,但仔細看去,他大拇指之結並不明顯,也沒有厚重的老繭,反倒是他兩個大臂肌發達,明顯是常常平端重物所致。所以,他應該是個燒製水翁的工匠。”蘇溶溶說完,一臉炫耀地看向那男子。四目相對,她立刻回過神,猛地皺起眉頭,自己什麼時候和他湊的這麼近?!為什麼和他說了這麼多話?!那男子也正看著她,雙眸炯炯有神,滿是驚歎。

“小二哥,買單!不是,結帳!”蘇溶溶又坐回原來位置,不再看他。心說今天從妞妞房那個監獄出來,許是太興奮了,所以才會鬼使神差地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說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蘇溶溶付了帳,轉身要走,正好看到幾個穿著破爛的孩子正直勾勾瞪著桌上的油炸糕和糖卷果。蘇溶溶心裡痠疼了一下,她對著小二喊道:“給我再來三盤炸糕、三盤糖卷果。對了,有燒羊嗎?再給我來二斤!”小二怔怔看著她:“您…吃得了哇?”蘇溶溶喊道:“吃不了,就兜著走!”說著,她衝門外幾個孩子招招手,可招了好幾遍,那幾個孩子依舊怯生生縮在門邊兒,不敢進來。蘇溶溶只好作罷,但又忍不住嘆了一聲。

那男子說道:“這些孩子都是漢人孤兒。八旗入關,將城內漢人全趕出城外,他們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說到最後,他本來平靜的聲音,泛起了沉重的波瀾。

蘇溶溶聽得也難過極了,她來自現代,這些離子散、剝削壓榨對她來說彷彿是舊社會的事情,現在親眼看到,格外痛心。這時,小二將蘇溶溶點的飯菜全端了上來,蘇溶溶付過錢後,直接將托盤端到店外那四個孩子身前。

嚇得小二趕緊喊道:“哎,您這是要幹什麼啊?”蘇溶溶回頭說道:“怎麼,錢都付了,你還管我請什麼客啊!”小二一臉不悅:“您把這些個好東西都糟蹋了!”蘇溶溶立刻狠狠罵道:“什麼叫糟蹋了?同是一張嘴,你吃、我吃就不算糟蹋?!哼,今兒我還就糟蹋了!孩子們,敞開了吃,吃完了,咱把他家的盤子全摔了!”

“嘿,您這大姐,怎麼聽不懂好賴話兒!”小二甩了甩袖子:“得,您愛怎麼找怎麼找,反正摔了盤子,您得照價賠!”蘇溶溶“哼”了一聲,對著那幾個孩子說道:“吃吧,我今天心情好,請客了!”可那幾個孩子卻不敢伸手,他們從來只撿剩菜剩飯,哪兒見過這樣三盤子五碗的。蘇溶溶眼眶發紅,她拿起一片烤,遞給最小的那個孩子,儘量溫柔地微笑說道:“吃吧,我不是壞人!”那個孩子還是不敢接,蘇溶溶直接進他手裡,將托盤放在地上,和他們一起坐在了又髒又冷的泥地上。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終於開始大著膽子伸手拿盤裡東西吃,蘇溶溶說道:“你們慢慢吃,以後餓了,別在這兒趴著等了,直接到鼓樓外尚書府…”說到這兒,四個孩子立刻瞪著眼睛抬頭看她。蘇溶溶呵呵一笑:“我還沒說完呢,尚書府東邊的那個小粥鋪去。那粥鋪是我開的,我請你們吃!”

“謝謝您!謝謝您!”孩子們一邊吃,一邊就要磕頭謝。蘇溶溶差點兒哭了出來,她趕緊扭頭,想要再要一壺水,只見和自己一桌的男子已經端著茶壺走了出來。見溶溶正看著自己,那人笑道:“怎麼,只許你作東請客,就不許我請小客人們喝壺茶?!”

孩子們吃不完的,蘇溶溶又向店裡要了張油紙,包好讓他們帶走。揮手告別之後,也已經是後晌了。這裡是前門,她要回鼓樓,雖然都在中軸線上,但走著的話,沒有小半天絕對到不了。

蘇溶溶摸了摸錢袋,裡面的錢不夠僱輛馬車。她正有點兒發愁的時候,一直沒言語的男子在她身後說道:“我正要也要離開,如果順路,我可以送姑娘一程。”要是沒有剛才請孩子們吃飯哪一處,蘇溶溶絕然不會理他。可剛才,他不僅請孩子們喝茶,還私下裡趁她不注意,在油紙包裡進了些碎銀子,這讓蘇溶溶心裡頓時對他敬了三分。

“可以嗎?”蘇溶溶應該羞怯地推辭一番,可是她實在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再說現在也不是虛偽的時候。

男子似乎沒料到她這麼痛快,驚訝又欣賞的笑容立時浮現在他的俊臉上。男子點點頭:“我要去趟安定門,不知大姐是否順路?”

“順路!順路!”蘇溶溶高興極了:“太順路了!”男子又笑了笑,一揮手,門口馬官兒立刻牽來一匹白馬。

蘇溶溶突然想到了那句“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立時捂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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