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玄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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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瘋沓如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李白這一首“俠客行”古風,寫的是戰國時魏國信陵君門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載之下讀來,英銳之氣,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鄰近黃河,後稱汴梁,即今河南開封。該地雖然數為京城,卻是民風質樸,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俠氣概,後世迄未泯滅。
開封東門十二里處,有個小市鎮,叫做侯監集。這小鎮便因侯嬴而得名。當年侯嬴為大梁夷門監者。大梁城東有山,山勢平夷,稱為夷山,東城門便稱為夷門。夷門監者就是大梁東門的看守小吏。
這一已是傍晚時分,四處前來趕集的鄉民正自挑擔的挑擔、提籃的提籃,紛紛歸去,突然間東北角上隱隱響起了馬蹄聲。蹄聲漸近,竟然是大隊人馬,少說也有二百來騎,蹄聲奔騰,乘者縱馬疾馳。眾人相顧說道:“多半是官軍到了。”有的說道:“快讓開些,官兵馬匹衝來,踢翻擔子,那也罷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該。”猛聽得蹄聲之中夾雜著陣陣唿哨。過不多時,唿哨聲東呼西應、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方都是哨聲,似乎將侯監集團團圍住了。眾人駭然失
,有些見識較多之人,不免心中嘀咕:“遮莫是強盜?”鎮頭雜貨鋪中一名夥計伸了伸舌頭,道:“啊喲,只怕是我的媽啊那些老哥們來啦!”王掌櫃臉
已然慘白,舉起了一隻不住發抖的肥手,作勢要往那夥計頭頂拍落,喝道:“你***,說話也不圖個利市,什麼老哥小哥的。當真線上的大爺們來了,那還有你…你的小命?再說,也沒聽見光天化
有人幹這調調兒的!啊喲,這…這可有點兒
…”他說到一半,口雖張著,卻沒了聲音,只見市集東頭四五匹健馬直搶了過來。馬上乘者一
黑衣,頭戴范陽斗笠,手中各執明晃晃的鋼刀,大聲叫道:“老鄉,大夥兒各站原地,動一下子的,可別怪刀子不生眼睛。”嘴裡叱喝,拍馬往西馳去。馬蹄鐵拍打在青石板上,錚錚直響,令人心驚
跳。
蹄聲未歇,西邊廂又有七八匹馬衝來,馬上健兒也是一黑衣,頭戴斗笠,帽簷壓得低低的。這些人一般叱喝:“乖乖的不動,那沒事,愛吃板刀麵的就出來!”雜貨鋪那夥計嘿的一聲笑,說道:“板刀面有什麼滋味…”這人貧嘴貧舌的,想要說句笑話,豈知一句話沒完,馬上一名大漢馬鞭揮出,甩進櫃檯,勾著那夥計的脖子,順手一帶,砰的一聲,將他重重摔在街上。那大漢的坐騎一股勁兒向前馳去,將那夥計拖著而行。後邊一匹馬趕將上來,前蹄踩落,那夥計哀號一聲,眼見不活了。
旁人見到這夥人如此兇橫,那裡還敢動彈?有的本想去上了門板,這時雙腳便如釘牢在地上一般,只是全身發抖,要他當真絲毫不動,卻也幹不了。
離雜貨鋪五六間門面處有家燒餅油條店,油鍋中熱油滋滋價響,鐵絲架上擱著七八油條。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彎著
,將麵粉捏成一個個小球,又將小球壓成圓圓的一片,對眼前驚心動魄的慘事竟如視而不見。他在麵餅上灑些蔥花,對角一摺,捏上了邊,在一支黃砂碗中抓些芝麻,灑在餅上,然後用鐵鉗挾起,放入烘爐之中。
這時四下裡唿哨聲均已止歇,馬匹也不再行走,一個七八百人的市集上鴉雀無聲,就是啼哭的小兒,也給父母按住了嘴巴,不令發出半點聲音。各人凝氣屏息之中,只聽得一個人喀、喀、喀的皮靴之聲,從西邊沿著大街響將過來。
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個人心頭之上。腳步聲漸漸近來,其時太陽正要下山,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隨著腳步聲慢慢近。街上人人都似嚇得呆了,只有那賣餅老者仍在做他的燒餅。皮靴聲響到燒餅鋪外忽而停住,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賣餅老者,突然間嘿嘿嘿的冷笑三聲。
賣餅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只見面前那人身材極高,一張臉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滿是疙瘩。賣餅老者道:“大爺,買餅麼?一文錢一個。”拿起鐵鉗,從烘爐中挾了個熱烘烘的燒餅出來,放在白木板上。那高個兒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拿來!”伸出左手。那老者眯著眼睛道:“是!”拿起那個新焙的燒餅,放在他掌中。
那高個兒雙眉豎起,大聲怒道:“到這當兒,你還在消遣大爺!”將燒餅劈面向老者擲去。賣餅老者緩緩將頭一側,燒餅從他臉畔擦過,拍的一聲響,落在路邊的一條泥溝之旁。
高個兒擲出燒餅,隨即從間撤出一對雙鉤,鉤頭映著夕陽,藍印印地寒氣
人,說道:“到這時候還不拿出來?姓吳的,你到底識不識時務?”賣餅老者道:“大爺認錯人啦,老漢姓王。賣餅王老漢,侯監集上人人認得。”高個兒冷笑道:“他***!我們早查得清清楚楚,你喬裝改扮,躲得了一年半載,可躲不得一輩子。”賣餅老者眯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素聞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濟貧,江湖上提起來,都是翹起大拇指,說一聲:‘俠盜!’怎麼派出來的小嘍羅,卻向賣燒餅的窮老漢打起主意來啦?”他說話似乎有氣無力,這幾句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高個兒怒喝:“吳道通,你是決計不出來的啦?”賣餅老者臉
微變,左頰上的肌
牽動了幾下,隨即又是一副懶洋洋人的神氣,說道:“你既知道吳某的名字,對我仍然這般無禮,未免太大膽了些罷?”那高個兒罵道:“你老子膽大膽小,你到今天才知嗎?”左鉤一起,一招‘手到擒來’,疾向吳道通左肩鉤落。
吳道通向右略閃,高個兒鋼鉤落空,左腕隨即內勾,鋼鉤拖回,便向吳道通後心鉤到。吳道通矮身避開,跟著右足踢出,卻是踢在那座炭火燒得正旺的烘爐之上。滿爐紅炭鬥地向那高個兒身上飛去,同時一鑊炸油條的油也猛向他頭頂澆落。
那高個兒吃了一驚,急忙後躍,避開了紅炭,卻避不開滿鑊熱油,“啊喲”一聲,滿鍋熱油已潑在他腿雙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吳道通雙足力登,沖天躍起,已縱到了對面屋頂,手中兀自抓著那把烤燒餅的鐵鉗。猛地裡青光閃動,一柄單刀頭劈來,吳道通舉鐵鉗擋去,噹的一聲響,火光四濺。他那鐵鉗雖是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實乃純鋼所鑄,竟將單刀擋了回去,便在此時,左側一
短槍、右側雙刀同時攻到。原來四周屋頂上都已佈滿了人。吳道通哼了一聲,叫道:“好不要臉,以多取勝麼?”身形一長,雙手分執鐵鉗兩股,左擋短槍,右架雙刀,竟將鐵鉗拆了開來,變成了一對判官筆。原來他這烤燒餅的鐵鉗,是一對判官筆所合成。
吳道通雙筆使開,招招取人道,以一敵三,仍然佔到上風。他一聲猛喝:“著!”使短槍的“啊”的一聲,左腿中筆,骨溜溜的從屋簷上滾了下去。
西北角屋面上站著一名矮瘦老者,雙手叉在間,冷冷的瞧著三人相鬥。
白光閃動之中,使單刀的忽被吳道通右腳踹中,一個筋斗翻落街中。那使雙刀的怯意陡生,兩把刀使得如同一團雪花相似,護在身前,只守不攻。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將過來,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逕取吳道通左眼。這一招迅捷無比,吳道通急忙回筆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避過鐵筆,改戳他咽喉。吳道通筆勢已老,無法變招,只得退了一步。
那老者跟著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點向他小腹。吳道通右筆反轉,砸向敵人頭頂。那老者向前直衝,幾撲入吳道通的懷裡,便這麼一衝,已將他一筆避過,同時雙手齊出,向他
口抓去。吳道通大驚之下,急向後退,嗤的一聲,
口已被他抓下一長條衣服。吳道通百忙中也不及察看是否已經受傷,雙臂合攏,倒轉鐵筆,一招‘環抱六合’,雙筆筆柄向那老者兩邊太陽
中砸去。
那老者不閃不架,又是向前一衝,雙掌紮紮實實的擊在對方口。喀喇喇的一聲響,也不知斷了多少
肋骨,吳道通從屋頂上一
翻跌了下去。
那高個兒兩條大腿被熱油炙得全是火泡,早在暴跳如雷,只是腿雙受了重傷,無法縱上屋頂和敵人拚命,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高傲自負,他既已出手,就不喜旁人來相助,是以只仰著脖子,觀看二人相鬥。眼見吳道通從屋頂摔下,那高個兒大喜,急躍而前,雙鉤扎落,刺入吳道通的肚腹。他得意之極,仰起頭縱聲長笑。
周牧急叫:“留下活口!”但終於慢了一步,雙鉤已然入腹。
突然間那高個兒大叫:“啊…”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只見他口
了兩支鐵筆,自前
直至後背,鮮血從四個傷口中直湧出來,身子幌了幾幌,便即摔倒。吳道通臨死時奮力一擊,那高個兒猝不入防,竟被雙筆
中要害。金刀寨夥伴忙伸手扶起,卻已氣絕。
周牧不去理會那高個兒的生死,嘴角邊出鄙夷之
,抓起吳道通的身子,見也已停了呼
。他眉頭微皺,喝道:“剝了他衣服,細細搜查。”四名下屬應道:“是!”立即剝去吳道通的衣衫。只見他背上長衣之下負著一個包裹。兩名黑衣漢子迅速打開包裹,但見包中有包,當即挾手攫過,捏了一捏,怒道:“他***!騙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裡搜去。”十餘名黑衣漢子應聲入內。燒餅店前後不過兩間房,十幾人擠在裡面,乒乒乓乓、嗆啷嗆啷,店裡的碗碟、
板、桌椅、衣物一件件給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