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愁見孤城落日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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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荒涼的陌生之地,聽到嬰兒的哭聲,本是極為詭異恐怖的,但此刻聽在相思耳中,卻無疑是生之希望——這座城池中,並不止她一個人活著!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支撐起疲憊的身體,循著哭聲的方向走去。
拐過一個堆滿破碎門窗的十字路口,眼前赫然展開一片廣大的墓地。
荒煙悽,一塊塊石碑支離破碎,彷彿從黃土中伸出的一支支枯瘦的手臂,正茫然向天。更多的墓碑倒塌在地上,半掩入塵土,破敗的棺木散落開去,宛如漂浮在黃塵之海上的一葉葉小舟,被野獸撥開的骸骨雜亂地堆積在石碑與棺木上,卻是這死亡之海中,最孤獨的乘客。
黃土漫漫,在暮風中吹起波濤,無數屍骸相互枕藉,雜亂地連綿開去,再也看不到盡頭,近處的骸骨還支離著,似乎要掙出死亡之海的束縛,遠方的屍骸卻彷彿已完全融入了昏黃的暮中,與四周的廢墟再也難分彼此。
一座高大而潔白的墓室突兀地矗立滾滾黃塵之中。
如果說那些支離的墓碑是這片死亡之海中的小舟,那麼這塊墓碑便是海洋上的鉅艦。周圍的一切渺小破敗不過是為了襯托它的莊嚴。
墓室足有三丈高,宛如一座巨石壘成的堡壘,正面有一座雕花門楣,一半埋入地底,另一半聳立在黃土中。而墓室頂端,一面巨大的石碑高聳入雲,石碑上並無文字,卻雕刻著兩隻互相纏繞的巨蛇,氣勢恢弘,在滿天荒蕪中,更顯出一種悲愴的壯美。
然而,這莊嚴的石碑卻已極度傾斜,宛如鉅艦上一截就要折斷的巨大桅杆,在暮風中微微顫抖,隨時都會分崩離析。
這昔的莊嚴與今
的殘敗,悲壯的恢弘與隨時崩催的危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漫天黃塵中顯得那麼觸目驚心。
這也正是這座城池給人的印象。
風霧悽,墓碑危如懸卵,一個白袍少年的身影正籠罩在墓碑巨大的陰影之下。
他懸坐在墓室邊緣,那襲寬大之極的白袍沿著他的足尖,從墓室門楣上徐徐垂下,幾乎一直與地面的黃塵銜接。
他的身形本已極為纖瘦修長,在長袍的襯托下,更讓人產生出一種妖異的錯覺——他的整個身體彷彿已化為那條長長的絲帶,從高大的墓室懸垂而下。
這幾乎與墓碑上的蛇形雕飾有了詭異的相似。
暮風吹起,他單薄的身形一如那搖搖墜的墓碑,在滿天黃塵中瑟瑟顫抖。巨大的面具與他飛揚的銀髮一樣,無限蒼白,在天地一片昏黃中顯得突兀而孤獨。
他默默注視自己的懷抱。
那是一個正在啼哭的嬰兒。
他緊緊抱著手中的嬰兒,目光中有無盡的悲傷,彷彿是一個被遺棄在荒城中的孩子,正抱著手中最後的玩具。
那一刻,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是如此孤獨,如此落寞,如此絕望。
“重劫?”相思忍不住呼喚出聲。
那蒼白的長髮,寬大的白袍,通透的眸子,不是重劫又是誰?
一時間,相思心中湧起了無盡的疑問,想要向他問個清楚。
這是哪裡,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他又怎會出現在石碑之上?
然而,還沒待她開口,重劫一面輕輕安撫著哭泣的嬰兒,一面將手指放在邊,對相思做了個
聲的姿勢。
突然,他的目光抬起,眼中的憂傷與孤獨瞬間消失,化為無盡的怨毒,牢牢盯住他腳下的那片墓地。
他腳下的塵埃中,跪著一個婦少。她鬢髮散亂滿面淚痕,眼中盡是惶恐與絕望。她向前跪行了幾步,將頭重重地叩在墓碑上,聲音早已嘶啞:“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她磕得極重,只幾下額頭就已青紫,眼淚在她汙髒的臉上衝出道道痕跡:“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嬰兒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召喚,在重劫懷中哭得更加兇了。
相思霍然明白,這個嬰兒原來是重劫從這位母親手中搶去的。看著婦少那絕望的臉,相思不住一陣怒意湧上心頭,清喝道:“你瘋了麼?快放了孩子!”重劫突然嘩的一揮袖,回過頭來,通透的眼睛幾乎完全被惡魔侵佔。他一手懸在嬰兒脖子上,沉聲道:“再說一個字,我立刻殺了他!”相思一窒,清喝猝然頓住。她早就見識過重劫的喜怒無常,卻沒見過他如此
惡的眼神。怕他真的傷害孩子,一時不敢出言。
重劫將目光挪向那位正在叩頭的母親。他的語氣又變得悠閒、從容,還帶著一如既往的譏嘲:“你求我?”婦少愕然片刻,淚水又湧了出來,不住點頭:“求求你不要傷害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重劫優雅地坐直了身體,纖長的手指在嬰兒臉上滑過:“你為什麼求我?”婦少更驚。為什麼?他竟然問她為什麼!
她很想說:因為你搶走了我的孩子,卻怕觸怒眼前這個小惡魔,始終不敢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