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秋風鶴唳石頭城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重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笑道:“跳下去。”相思愕然。從這裡往下看去,離宮殿的基座起碼有十數丈,無論多好的輕功,也不可能就此縱身躍下。

重劫的笑意在漸漸變冷:“從這裡跳下去,便能看到阿修羅王宮中唯一的梵天法像。”輕柔而堅決地,他將相思推到懸崖邊緣:“你不會死——只要,你足夠虔誠。”相思躊躇著——從十數丈高的斷壁上跳下去,這實在太瘋狂了。

重劫伸手抬起她的下顎,眼中的溫度在那一瞬間就已冷卻:“若不,你就跟我回到那黑暗的石室中,等待著接你我都深深恐懼著的儀式。”相思掙脫開他的手,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猶豫,縱身向黃塵瀰漫的深淵躍下。

暮風呼嘯。

她緊閉雙眼,卻似乎能到大地越來越近。

突然,她飛速下墜的身體彷彿被一些極細的絲線纏繞住,巨大的衝撞之力讓絲線紛紛崩裂,絲線化為細密的利刃,切割著她的肌膚。

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她的身體彷彿被萬千絲線生生撕裂。

她眼前一黑,昏過去。

荒城中。

楊逸之被刺眼的陽光驚醒,夜,早就褪去,煌煌將一切偽裝剝離,將這座城池的蒼老與破敗完全展示出來。

楊逸之忽然聞到了一陣惡臭,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

然後,他看到了一座真正荒涼的城市。

遭受浩劫的荒城,在三月的天中,本還倔強地殘留著些許意,比如城牆下生長的花,民舍邊的草。生長在城中的大樹雖然半數遭劫,但剩餘的那些,卻全都長出了茁壯的綠葉,似乎要帶給城中之人一些希望。

但現在,這些全都改變了。

草木枯萎,樹木敗殘,房屋沾滿灰土。

楊逸之站起身來,他能看到荒城殘破的街道上,家家戶戶都支起幾條木竿,晾曬著冬天的衣衫、被褥和準備做裝的布料。

曬衣,本是北地居民的習俗。但現在,那些衣衫卻已朽爛,宛如一片片枯黃的樹葉,高高低低地懸掛在木竿上,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灰土。

那股惡臭,便從朽爛的衣被中傳來。

楊逸之的心筆直沉了下去。

一個譏誚而陰鬱的聲音傳來:“這樣的荒城,完美麼?”楊逸之倏然轉身,就見到了重劫那在陽光下凝為一線的眸子。

他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那巨大的石座上。那襲長袍幾乎將他全都裹住,他就彷彿是石座結出的一枚果實,孱弱地等待著墜落。

他那雙蒼白的眼睛透過面具,出一絲揶揄,蒼白的袍袖指向這座瀕臨死亡的城池,一字字問道:“它美麼?”他在等著楊逸之回答,通透無暇的眸子中,充滿了殘忍的期待。

楊逸之疲倦地合上雙眼,荒蕪與汙穢仍不能從他的腦海中去除,隱隱地,他聽到了荒城百姓的哭泣聲——那是絕望的哀音。

重劫充滿嘲的笑聲穿透他的思索:“你知道麼,城亦如天人,也有五衰。”

“水井榦涸,使不能飲。”

“衣被朽爛,使不能服。”

“食物腐臭,使不能食。”

“家室頹壞,使不能居。”

“生靈滅絕,使不能救。”他每說一句,楊逸之的身子便是一震,而他眼睛中的揶揄之便越是盛。他在試探這個男子的忍受極限。他只想知道,眼前這個膽敢侵犯了屬於他的白的男子,究竟能將善演繹到什麼程度。

在他所轄這座城池中,只有惡才可以存活。

楊逸之遙望城池,沉聲道:“為什麼這座城池要承受五衰?它犯了什麼罪行?”重劫將指間挽起的長髮吹開,嘆息道:“這是詛咒,梵天之瞳的詛咒。”楊逸之不一怔。

重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個男子眼中的疑惑與驚愕讓他到一陣殘刻的快意:“當年溼婆以一枚滅世之箭使三座城池毀滅,降與三連城賜福的梵天神像也隨之崩裂,大神梵天震怒,他的怒氣凝結在神像的眼睛中,成為了永恆的詛咒。”他斜倚著石座扶手,一抹濃濃的悲憫凝結在他的眼中——那是宛如楊逸之一般的悲憫:“凡是擁有梵天之瞳的人,必將橫死。”楊逸之煩惡地看著他,他看出了這神情中的嘲

重劫譏嘲的模仿,戲的不僅是他本身,還有他的善,他的堅持,他的尊嚴。

楊逸之清明如月的目光,終於忍不住有了怒意。

重劫似乎很滿意楊逸之的反應,他凌虛一指,傲然點在城池上方,語氣又變得高高在上,不容置辯,彷彿他就是荒城命運的執掌者:“埋藏著梵天之瞳的荒城,必將應驗這個詛咒。沒有瘟疫,沒有戰爭,然而所有的居民仍將橫死…因為只有所有人都死掉之時,梵天之瞳才會顯。”他的眼中綻開一個誠摯的笑意:“知道國師為什麼要在五天後降臨麼?因為五天之後,荒城的最後一個居民也將面臨死亡。”楊逸之雙目倏然凌厲,迫視著重劫。他無法忍受,這個人竟然如此平淡地訴說著滿城百姓的死亡!

重劫眼中的笑意更盛,他喜歡看到楊逸之震怒,因為他覺得一個人只有在怒發如狂的時候才會展出他的真情。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純粹得像個孩子,不再受道德、責任的制約。

而這個世界上,只有孩子是完美的,帶著與生俱來的惡和暴,沒有任何偽裝,也不受任何約束。

他喜歡將每個人的偽裝剝去,看他們華麗冠冕下的殘暴——尤其,眼前這個永遠溫和的謙謙君子。

於是,他忍不住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撥著這個人。

楊逸之卻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他看到,荒城的百姓打開了家門。他們似乎到了厄運的到來,用家中的油紙、枯草、瓦缸勉強遮蔽羞恥,驚惶地打開房門。誰知,面而來的卻是滿眼同樣朽爛的破布!

寒尚且料峭,衣被就已朽爛。這讓他們如何生活?

一些人忍不住蹲了下去,痛哭出聲。

楊逸之再也不看重劫一眼,身形飄然而下,落在這群百姓中。他堅定地道:“我們繼續找!”既然梵天之瞳是這一切的禍源,那麼要想這個城市逃出生天,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這塊受詛咒的寶石。

荒城百姓完全失去了主張,這使他們宛如丟了魂魄一般,目光呆滯地聽從著楊逸之的命令。他們拆下房頂的氈,裹在身上,繼續推倒院牆,將屍體掩埋。但城中所有絲、棉布中傳出的汙穢之氣在烈照曬下蒸騰而起,燻得他們幾乎嘔出。他們強忍著這惡魔般的氣味,埋葬他們悉的親人,尋找那不知存在與否的詛咒寶石。

這一,他們艱難地將南城全都清理完,每一片瓦礫下都已找過,但仍然找不到梵天之瞳的蹤跡。

到了晚上,幾乎沒有人能吃得下去飯了,他們被失望擊倒,有很多人躺在荒地上,痛哭涕,不肯起來。

楊逸之暗自嘆息,他知道,下一天,肯跟他尋找梵天之瞳的人,將會更少。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