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鳴笳亂動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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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也許本沒有什麼蓮花天女,但註定了這個弱質女子,要宛如蓮花一般盛開在荒漠的城池中。用她的堅強、她的美麗帶給絕望的人們以希望。
楊逸之看著她緊皺的眉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惘。
他雖然也憐惜生命的凋零,但並不執著地挽留每個人。因為世事磨礪,他早已明白了上天賦予人世劫難的用意。
所以,他孤身對決瘋狂屠戮的異族高手,將中原武林從滿天鮮血中解救出來。但他絕不會守在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身邊,給他臨終的寬恕。因為,他的悲憫經過了思考,變得理智而冷靜。也因為,他心中要拯救的,不是個人,而是天下。
但她,卻拋開了理智、規則、甚至道德的權衡,僅僅聽從於心底善的本能。
在她而言,每個生命,都重如天下。
每個人都值得拯救。
每個人都是天下的全部。
在某一刻,他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秀髮,看著她臉上的溫婉與堅強,他堅定的心也開始動搖,甚至不敢肯定,哪一種想法才是正確的。
惻隱之心,本是最單純的情,如果每一次都要放在理智的天平上衡量,那這種情
是否也在反覆的衡量中變得冷漠?
舍小取大,本是最簡單的判斷,但被犧牲、放棄的人呢?對於他們而言,那些替他們做出高高在上的判斷的“成大事者”又一定是正義的麼?
或者,這一切本沒有高下對錯之分,只是善的兩種不同表達。正是因為有不同的人,去實踐著自己心中不同的善意,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別樣溫暖。
他長久注視著她,心中的茫卻更深了。
為什麼,他已經解開了心中對善的疑問,卻依然無法正視她的眼睛。難道僅僅因為,他無法看著她愁苦?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還僅僅只是因為報恩麼?
他深一口氣,將這些紛至沓來的念頭壓制下去。他決心不再思考,只聽從一次自己的本心。
那就是,無論她要做什麼,他都傾力助她完成。
這是他的諾言,也是他的心意。
他輕聲道:“當此之時,只能棄城了。”相思喃喃道:“棄城?就算棄城,能逃到哪裡去?”楊逸之道:“到山裡去。蒙古鐵騎威震天下,但在山林深處,騎兵卻無用武之地。也許,就可以保全一城百姓的命。”這句話讓相思的眼睛一亮。她想起了他們一起墜下的那座山崖。那裡山高林密,也許真可以藏一城百姓,救萬民危厄。但她的面容迅速黯淡下去:“不行的,蒙古鐵騎馬上就來了,城中盡是老弱病殘,無法迅速轉移到山中去。”她的話語中藏著深深的憂懼:“我們沒有馬,無法躲過蒙古鐵騎追擊的!”楊逸之看著她,輕輕笑了:“不要怕,我會想辦法的。”他的笑容就如同清晨的陽光一般溫暖、潔淨,讓相思那顆彷徨的心也在漸漸安定。
她輕輕點了點頭,走下了高臺。她要儘早將所有的百姓集合起來,帶領他們躲入大山中。
荒城,在半個時辰的喧鬧後,終於變得安靜起來。一支並不算大的隊伍,從東城門湧出,緩慢而笨拙地奔向那深遠的山。
百姓並沒有抱怨,也沒有遲疑。因為率領他們的,是剛剛將他們從瘟疫中救出的蓮花天女。
就算她帶領他們走向死亡,他們也毫不猶豫。
但這隻隊伍實在太孱弱,他們走得很慢。這樣的速度,真能逃脫死神的追捕麼?
楊逸之逆風站在城頭。
城牆半頹,這個城市的殘破已不必再用言辭去描述。
他獨自佇立在這荒敗的城頭,夕陽的餘暉傾灑下來,幾乎將他融在那明亮的金黃中。這輝煌的金
讓他溫宛優雅的風儀中,也雜入了一絲超出塵世的凌厲。
他的身後,城牆的遮擋下,樹著很多木竿,每支竿子上都撐著一件衣服。這在城下遠遠看去,彷彿有無數的人站在楊逸之身後。
他的目光漸漸聚攏,遠遠看到了一道黃塵漫天而來。
沉沉,暮風吹起他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