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山猶似昔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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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頭,浩瀚蒼穹,在他的眼中,也是那麼小,那麼脆弱!

他如果願意,他可以輕易地捏碎星辰!辛鐵石只不過種下了四種七禪蠱,就幾乎打敗了於長空,他卻身種完整的七種!

他,將成為有史以來最恐怖的魔頭!

上官紅幾乎笑出聲來,他死死盯住卓王孫,咬牙道:“我,要,殺,你!”熾烈的魔氣從他身上倏然騰起,就像是狂風一般捲過整座山峰,鼓動那襲紅衫,獵獵作響。

卓王孫靜靜看著他。看著終於脫胎換骨,從地獄深處甦醒的妖魔。

上官紅冷冷道:“我從來沒有認真出手過,因為我是妖,我殺人不是用刀,而是用騙。但現在,我卻讓你見識一下我從未施展過的武功!”上官紅的身影,倏然消失。

光風霽月,御宿峰淡淡光明媚,上官紅卻完全不見了。滔天魔氣也沒有絲毫留下。他就像是忽然溶入了風裡。

他的聲音,卻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這就是我真正的武功:隱殺!你永遠無法找到我,也無法知道我怎麼出手殺你!七禪蠱真不愧是上古秘寶,藉助這股力量,我可以在無聲無息中殺人!卓王孫,你死定了!”卓王孫淡淡一笑,並不看他。他只看著郭敖,一字字道:“小鸞何在?”郭敖低頭看著沙漏。

的沙靜靜淌著,記錄著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

郭敖的手指輕輕撫過沙漏,似乎要追尋沙滑落的軌跡:“你有沒有想過,你並不能決定別人的人生?”卓王孫淡淡道:“你若能,也可以決定我的人生。”郭敖搖頭:“沒有人有這個力量…我只是說,你有沒有想過,別人也許想過另一種人生?”他的手抬起,一朵墜落的桃花輕輕打著旋,落入他掌心。

“待放的花蕊,也許不想永為蓓蕾,只想有一夜盛開;幼鳥也許不想固守在巢中,想要去天空中飛翔;久病的少女也許不想只是被呵護,而想長大…”卓王孫眉峰猛然一皺,御宿峰似乎也隨之鏗然一響!

“你,對,小,鸞,做,了,什,麼?”他舉步,向郭敖走去,再沒有片刻停留。

他要踏平這一切,他已失去了耐心。他的逆鱗,已到隱隱的疼痛,不允許任何人再觸及!

郭敖悠悠:“沒做什麼。我只是想讓她長大。”卓王孫狂怒:“什麼?”郭敖靜靜看著他:“我在牢中靜思了三年,得出一個結論:我犯下太多的錯,只因為我想改變天命。”

“而你,和我有同樣的執著。”

“我出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強如你我,也違抗不了天命。正如我修不成水劍法,你也不能阻止小鸞長大。”卓王孫厲聲道:“你可知道,她只能停留在十三歲!一旦她生長到十六歲,她就會死去。”郭敖淡淡道:“但若只停留在十三歲,她就永遠無法經歷燦爛的盛開。”他輕輕將手中的桃花托起,逆著卓王孫威嚴如天的眸子:“這對花,是公平的嗎?”星雲般的眸子,旋轉著世事憂傷。

卓王孫一窒,竟不能答。

因為這正是他的死

用天下最妙手的良醫,最罕見的‮物藥‬,最高強的內力,強行將小鸞留在十三歲,留在花萼緊裹的苞中,永遠無法盛開,抗天逆命,強行留她於人世,究竟是仁慈,還是殘忍?

這苦苦的挽留,又是為了什麼?

郭敖淡淡道:“小心。”大團黑霧驟然閃現,憑空竟響起了一聲雷霆!紅衫就像是霧中凝結的一點紅雨,帶著刺骨冰寒的殺意,向卓王孫怒而來。

“我要殺了你!”上官紅的厲嘯宛如地獄中的魔音。

赤血蠱之內力,劍蠱之劍氣,靈犀蠱之聽覺,飛花浩氣蠱之殺氣,碧海玄天蠱之智慧,三生蠱之長生,七種蠱的力量混雜在一起,宛如平地捲起的一股狂風,迅速形成風暴,撕扯成十丈多長的龍捲風,卻又忽然爆縮,縮成一柄光閃耀的劍。

一劍刺向卓王孫的咽喉!

七蠱合一,配合著上官紅畢生修煉的隱殺,這一擊的威力,絕非任何人所能抵擋。當世,絕無人有赤血蠱那樣渾厚的內力,沒有劍蠱這樣狂悍的劍氣,沒有飛花浩氣蠱這樣浩瀚的殺氣,碧海玄天蠱這樣超絕的智慧,靈犀蠱這樣靈的聽覺,三生蠱這樣百戰不死的體質。

也就再無一個人能有上官紅這樣的隱殺。

卓王孫反手,伸掌,探入了狂風中。

內力,殺氣,劍氣,靈心立即被挑動,展開了瘋狂的反噬。絕沒有人能抵擋這樣的反噬,就算是卓王孫也不行!

但卓王孫並沒有抵擋,他的手就像是光一般,輕輕在狂風中一融。

怒血飛濺,赤血蠱被他生生地拔了出來。

上官紅一聲狂嘯,赤血蠱強絕渾厚的內力是他統合其他六蠱的基礎,一旦失去這股內力,就像是大廈突然失去了基石。

崩塌。

劍氣切割,上官紅的身軀倏然變成了十七八塊。殺氣縱橫,銳音尖裂,他的血化成了一片粉塵。

他被狂風吹起,卻已徹底消失。

消失在一縷逝的月光中。

卓王孫輕輕拂袖,將血霧驅散。叮叮一陣輕響,七隻甲殼落在地上。

七禪蠱。

天下無雙的七禪蠱,卻沒有天下無雙的人。

也許,辛鐵石種下四蠱,能夠抗衡於長空,只因為辛鐵石本就是能抗衡於長空的人。而邱渡憑藉七禪蠱之助,縱橫江湖,只因他本就是能縱橫江湖之人。

如果是宵小之輩,那麼縱然種得七蠱,卻也未必能成為真正的高手。

郭敖仍舊微笑。他輕輕反手,將更漏拾起。藍沙,恰恰在這一刻盡。

“三年不見,卓兄武功又有進。”卓王孫冷冷道:“小鸞何在?”郭敖悠然淡笑道:“曾有人將七禪蠱放在我面前,讓我種下七蠱,以獲得能打敗卓兄的力量。但我說,七禪蠱打敗不了我,更打敗不了卓兄。她便跟我打了個賭。如果沙漏盡之時,卓兄還殺不了上官紅,那我就輸了。”他笑了笑:“我贏了。但我卻輸了另一場賭局。”

“她說,沙漏盡之時,她便能讓一朵花盛開。”卓王孫目驟變,顧不得與郭敖糾纏,身化蒼龍,向御宿峰頂怒襲而去。

郭敖望著他的背影,淡淡微笑,俯身拾起七禪蠱,收入袖中。

萬花盛開,簇擁在一條潔白的大理石臺上。

那白是如此淨潔,竟讓人無法生出半點汙穢之想。小鸞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衫,靜靜躺在石臺上。她似乎已經睡去,長長的睫覆在眼睛上,嘴角含著甜甜的微笑。

她,已經十四歲了。

卓王孫趕到御宿峰頂時,正看到這一幕。

不遠處,一柄淡青的油紙傘正擎在白玉般的手中,斜掩著碧綠的人影,緩緩向山下走去。

木屐敲在山石上,發出寂靜的迴響。

冥冥,人影漸漸隱入月光凝成的霧氣中,變得有些模糊。

卓王孫厲聲道:“站住!”他雙袖揮出,輕輕托起沉睡中的小鸞,向那人追去。

這個人,一定是郭敖請來的幫手。他能到,自己在小鸞體內種下的制已被妙的手法毀壞,再也無法復原。小鸞即將已超出常人十倍的速度迅速成長,就彷彿一株被壓抑已久的花,要在有限的子裡,將未能盛開的歲月盡情補償。

每一天,都將恢復她本應有的少女年華,卻也每一天,都在一步步近凋零。

只有追上這個人,迫她重新為小鸞手術,才有可能讓小鸞繼續生存下去。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蒼龍一般的身影追隨著紙傘,烈烈而去。紙傘淺擺,木屐輕響,但無論卓王孫怎麼追趕,都無法靠得更近,只能看著她越來越遠。

夢中的小鸞,忽然展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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