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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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訴苦:“黑豹的病是…”他向我笑。

“黑豹如果不行,最好買一輛摩。”他的笑使我暈頭轉向。我呆視著他…“你…”

“我不是車行的人。”他笑說:“我也是來找他們修車的。”

“呵,對不起,太對不起了。”我不住的道歉,退後一步。

“這不是你的錯“他聳聳鼻子,皺皺眉頭,撥撥耳朵“塊頭大的人都像胚,我的確長得像個機器匠。”

“不見得,我…”我很急“我…”

“不用解釋。”他說:“我原諒你。”我是這樣認識班的。他是雲南人,會講國語,知道“周瑜打黃蓋”的故事,他的世界彩繽紛,沒有一點點灰

他會對我說:“不不,我沒有你想象中的年齡,我已經虛度了廿六個天。”

“你把夏秋冬那三季怎麼了?”我笑問。

他調皮的擠擠眼睛。

“呵,那三季,那我可沒有虛度。”我老覺得他並沒有比我的兒子大多少。他喝生啤酒,自助饗可以吃三碟子,永遠在說在笑在動。

他拾到我漏在車行裡的皮夾子,給我送了回來。我請他吃茶謝他。

他說:“皮夾子裡有好多現款,真欣羨你這種人,可以把大量的現鈔擱在皮夾裡,然後漫不經心的把它丟掉,多理想。”又是笑。眩目的閃光的笑。

我說:“連我兒子都說我魂不守舍。”

“是嗎?”他說:“我不覺得。”在我們能夠挽救之前,我們已經太了。

他甚至帶我去跳舞。

“跳舞?”我反問。我沒正式跳舞已經不曉得多久,多數是跟世傑到那種大型舞會,穿著新款晚禮服擺個姿勢站上半夜,累得痠背痛,然後回家睡覺,這好算跳舞?

但是班真正懂得跳舞。我們到最免費的小型夜總會去跳最新的舞步,熱鬧三四小時,然後在碼頭旁散步,我不會相信香港尚有散步的地方,直到我認識班。

班會笑說:“你腕上戴的是金勞力士?啐啐啐,太花費,”又是一連串的可愛小動作“你不怕壞人搶?治安這麼壞,一半是你這種人…”他有一個好職業,他在理工學院任助教,開一部小小的福士,橫衝直撞。

與他在一起跟世傑完全不同。世傑是一個明的生意人,年近中年,再漂亮也還是中年,太多的經驗與刻意,只有初出道的少女才會被他引,我是他十二年的,他的一切我瞭如指掌:每年夏季他故意曬黑皮膚,冬天穿歐洲帶回來的皮夾克,手上的戒指永遠配他的腕錶,卡片上印著歷年得到的榮譽…一切一切都是經營做作的,這是王世傑。

或許班到了世傑他那個年齡,班也如此,班也許一輩子也到不了世傑的地位,但那又有什麼關係?我的丈夫是世傑,我穿王家的衣服,住王家的屋子,吃王家的飯,班的將來與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一個罪惡的女人。

我只知道與班在一起很快樂,而這種快樂是世傑不能也未曾給予我的。

我不介意在陽光下笑出我的皺紋,因為我已經有一個世人公認最好的丈夫。班看到亦可,看不到亦可。

班陪我去看武俠片與畫展,陪我說一整個下午的“花生漫畫”

“嘿!”我會指出“那個戴眼鏡,一直叫薄荷柏蒂為『先生』的女孩子叫『瑪西』,那個與莎莉去營的叫『愛多拉』,兩個不同的角,你別搞混了。”班會笑,眼睛裡全是不服氣,但是嘴巴卻靜默了。

他的話多。

我常教訓他:“班,嘴巴有時候也要用來吃吃東西,不然你不會長高。”呵我是一個罪惡的女人。

深夜我坐在書房,用晨褸緊緊的裹著自己,我會跟自己說話:你想怎麼樣﹖你究竟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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