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淡泊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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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現在我也一樣離不開他了。”

“因為只有在他身旁,我才會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女人。”

“他既不知道我的過去,也不會看不起我,更不會拋棄我在乘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溜走。”

“只有在他身邊,我才會覺得安全幸福,因為我知道他需要我。”

“對一個女人來說,能知道有個男人真正需要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也許你永遠無法明白這種覺,可是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他。”謝曉峰龍說什麼士他只說了三個字,除了這三個字外他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什麼?他說:“恭喜你。”冷月。新墳。

“燕十三之墓”。

用花岡石做成的墓碑上,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因為無論用多少字,都無法刻劃他充滿悲傷和傳奇的一生。這位絕代的劍客,已長埋於比。他曾經到達過從來沒有別人到達過劍術巔峰,現在卻還是和別人一樣埋入了黃土。

秋風瑟瑟。謝曉峰的心情也同樣蕭瑟。鐵開誠一直在看著他,忽然問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死而無憾?”謝曉峰道:“是的。”絨開誠道:“你真的相信他殺死的那條毒龍,不會在你身上覆活?”.謝曉峰道:“絕不會。”鐵開誠道;“可是你已經知道他劍法中所有的變化,也已經看到了他最後那一劍。”謝曉峰道:“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同樣使出那一劍來,那個人當然是我。”鐵開誠道:“一定是你。”謝曉峰道:“但是我已經終生不能再使劍了。”鐵開誠道:“為什麼!”謝曉峰沒有回答,卻從袖中伸出了一雙手。他的兩隻手上,拇指都已被削斷。

沒有拇指,絕不能握劍。對一個像謝曉峰這樣的人來說,不能握劍,還不如死。

鐵開誠的臉變了。謝曉峰卻在微笑,道:“以前我絕不會這麼做的,寧死也不會做。”他笑得並不勉強:“可是我現在想通了,一個人只要能求得心裡的平靜,無論犧牲什麼,都是值得的。”鐵開誠沉默了很久,彷佛還在咀嚼他這幾句話裡的滋味。

然而他又忍不住問:“難道犧牲自己的命也是值得的亍.”謝曉峰道:“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平和安詳;“我只知道一個人心裡若不平靜,活著遠比死更痛苦得多。”他當然有資格這麼樣說,因為他確實有過一般痛苦的經驗,也不如接受過多少次慘痛的經驗後,才掙開了心靈的枷鎖,得到解脫。

看到他臉上的平靜之,鐵開誠終於也長長吐出口氣,展顏道:“現在你準備到那裡去!”謝曉峰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已經應該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沒有回去之前,也許我還會到處去看看,到處去走走。”他又笑了笑:“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天下無雙的劍客謝三少爺了,我只不過是個平平凡凡的人,已不必再像他以前那麼樣折磨自己。”一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究竟要攸個什麼樣的人?通常都是由他自己決定。

他又問鐵開誠:“你呢?你想到那裡去!”鐵開誠沉著,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應該回家去看看,可是在沒有回去之前,也許我還會到處去看看,到處去走走!.”謝曉峰微笑,道:“那就好極了。”這時清澈的陽光,正照著他們面前的錦繡大地。

一這是個單純而簡樸的小鎮,卻是到泰山去的必經之路。他們雖然說是隨便看看,隨便走走,卻還是走上了這條路。有時侯人興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你放出去的風箏一樣,不管風箏已飛得多高,飛得多遠,卻還是有線在連繫著。

只不過這條線也像是系在河水中那柄劍上的線一樣,別人通常都看不見而已。

這小鎮上當然也有個不能算太大,也不能算太小的客棧。這客棧裡當然也賈酒。

鐵開誠道:“你有沒有見過不賈酒的客棧!”謝曉峰道:“沒有。”他微笑:“客棧裡不賣酒,就好像炒菜時不放鹽一樣。不但是跟別人過不去,也是跟自己過不去。”奇怪的是這客棧裡不但賣酒,好像還賣藥。

隨風吹來的陣陣藥香,比酒香還濃。

鐵開誠道:“你見過賣藥的客棧沒有!”謝曉峰還沒有開囗,掌櫃的已搶著道:“小客棧裡也不賈藥,只不過前兩天有位客人在這裡病倒了,他的朋友正在為他煎藥。”鐵開誠道:“他得的是急病”掌櫃的嘆了口氣,道;“那可真是急病,好好的一個人,一下子就病得快死了。”他忽然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又陪笑解釋:“可是他那種病絕不會過給別人的,兩位客官只管在這裡放心住下去。”但是一下子就能讓人病得快要死的急病,通常都是會傳染給別人的。

久經風塵的江湖人,大多都有這種常識。鐵開誠皺了皺眉,站起來踱到後面的窗口,就看見小院裡屋活下,有個年輕人正在用扇子扇著藥爐。替朋友煮藥的時候,身上通常都不會帶著兵刃。這個人卻佩著劍,而且還用另一隻手緊握著劍柄,好像隨時都在防禦著別人暗算突襲。鐵開誠看了半天,忽然喚道:“小趙。”這個人一下子就跳起來,劍已離鞘,等到看清楚鐵開誠時,才鬆了口氣,陪笑道:“原來是總鏢頭。”鐵開誠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累張的樣子,微笑道;“我就在外面喝酒,等你的藥煎好,也來跟我們喝兩杯如何?”小趙叫趙清,本來是紅旗鏢局的一個趙子手,可是從小就很上進,前些年居然投入了華山門下。那雖然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也有一半是因為鐵開誠全力在培植他。

鐵開誠對他的邀請,他當然不會拒絕的。他很快就來了。

兩杯酒過後,鐵開誠就問;“你那個生病的朋友是誰!”趙清道:“是我的一位師兄。”鐵開誠道:“他得的是什麼病?”趙清道:“是…,;是急病。”他本來是個很快的年輕人,現在說話卻變得吐吐,彷佛有什麼不願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鐵開誠微笑著,看著他,雖然沒有揭穿他,卻比揭穿了更讓他難受。他的臉開始有點紅了,他從來沒有在總鏢頭面前說謊的習慣,他想老實說出來,怎奈總鏢頭旁邊又有個陌生人。鐵開誠微笑道:“謝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絕不會出賣朋友的。”趙清終於嘆了口氣,苦笑道:“我那師兄的病,是被一把劍刺出來的。”被一把劍刺出來的病,當然是急病,而且一定痛得又快又重。鐵開誠道:“病的是你那一位師兄”趙清道:“是找的梅大師兄。”鐵開誠動容道:“就是那位“神劍無影』梅長華亍,”他的確吃了一□。梅長華不但是華山的長門弟子,也是江湖中成名的劍客。

以他的劍術,怎麼會“病”在別人的劍下?

鐵開誠又問道:“是誰讓他病倒的。”趙清道:“是點蒼派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年紀很輕。”鐵開誠更吃鷲。華山劍殺的威名,遠在點蒼之上,點蒼門下一個新入門的弟子,怎麼能擊敗華山的首徒?

趙清道:“我們本來是到華山去赴會的,在這裡遇見他,他忽然跟我伏師兄衝突起來要踉我大師兄單打獨鬥,決一勝負。”他嘆息著,接著道:“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他瘋了,都認為他是在找死,想不到.…:誰也想不到大師兄居然會敗在他的劍下。”鐵開誠道;“他們是在幾招之內分出勝負的。”趙清臉更尷尬,遲疑了很久,才輕輕的道:“好像不滿十招。”一個初入門的點蒼弟子,居然能在十招內擊敗梅長華。

這不但令人無法思議,也是件很丟人的事,難怪趙清吐吐,不想說出來。

何況梅長華一向驕傲自負,在江湖中難免有不少仇家,當然還要防備著別人來乘機尋仇。

趙清又道:“可是他的劍法,並不完全是點蒼的劍法,尤其是最後那一劍,不但辛辣奇詭,而且火候老到,看來至少也有十年以上苦練的功夫。”鐵開誠道;“你想他會不會是帶藝投師的。”趙清道:“一定是。”.謝曉峰忽然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趙清道:“他年紀很輕,做事卻很老練,雖然很少說話,說出來的話卻都很有份量。”他想了想,又道:“看樣子他本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會跟別人決鬥的人,這次一定是為了想要在江湖中立威求名,所以才出手的。”謝曉峰道:“他叫什麼名字!”趙情道:“他也姓謝,謝小荻。”謝小荻。這三個字忽然之間就已名滿江湖。

就在短短五天之內,他刺傷了梅長華,擊敗了秦獨秀,甚至連武當後輩弟子中第一高手歐陽雲鶴,也敗在他的劍下。這個年輕人的堀起,簡直就像是奇蹟一樣。

夜。桌上有燈有酒。

鐵開誠把酒沉,忽然笑道“我猜現在你一定已經知道謝小荻是誰了。”謝曉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卻嘆息著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急著想成名,因為只有成名之後,他才能驅散壓在他心上的陰影。”甚麼是他的陰影。

是他那太有名的父母?

還是那段被壓制已久的痛苦回憶?

鐵開誠道:“他故意找那些名家子弟的麻煩,我本來以為他是想爭奪泰山之會的盟主。”

“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知道他的聲望還不夠,所以他還是將厲真真擁上了盟主的寶座。”

“那已是前雨天的事。今天的消息是,也已經娶了新任的盟主厲真真做老婆。”鐵開誠微笑道:“現在我才知道.,他遠此我們想像中聰明得多。”厲真真當然也是個聰明人,當然也看得出他們的結合對彼此都有好處。

鐵開誠道:“我一直在想,不知道慕容夫人聽到他的消息時,會有什麼覺?”謝曉峰也不知道。

他甚至連自己心裡是甚麼覺都分不出。.鐵開誠忽又笑道;“其實我們也不必為他們擔心,江湖中每一代都會有他們這種人出現的,他們在掙扎著往上爬的時候,也許會不擇手段,可是等到他們成名時,就一定會好好去做。”因為他們都很聰明,絕不會輕易將辛苦得來的名聲葬送。也許就因為江湖中永遠有他們這種人存在,所以才能保持平衡。因為他們彼此間一定還會互相牽制,那種關係就好像世上不但要有虎豹獅狐,也要有老鼠蚊蚋,才能維持自然的均衡。

謝曉峰忽然嘆了口氣,道:“一個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父母可倚靠的年輕人,要成名的確很不容易。”鐵開誠道:“但是年輕人卻應該有這樣的志氣,如果他是在往上爬,沒有人能說他走錯了路。”.謝曉峰道;“是的。”就在他這麼樣的時候,忽然有群年輕人闖進來,大聲喝問:“你就是謝曉峰!”謝曉峰點頭。

有個年輕人立刻拔出劍,用劍尖指著他;“拔出你的劍來,跟我一分勝負。”謝曉峰道;“我雖然是謝曉峰,卻已經不能再用劍了。”他讓這年輕人看他的手。

年輕人並沒有被動,他們想成名的心太切了。

不管怎麼樣,謝曉峰畢竟就是謝曉峰,誰殺了謝曉峰誰就成名。

他們忽然同時拔出劍,向謝曉峰刺了過去。

謝曉峰雖然不能再握劍,可是他還有手。他的手輕斬他們的脈門,就像是一陣急風吹過。

他們的劍立刻脫手。

謝曉峰拾起劍柄,用食中兩指輕輕一拗,就拗成了兩段。

然後他只說了一個字!

“走。”他們立刻就走了,走得比來的時侯還快。鐵開誠笑了。

他們都是年輕人,熱情如火,魯莽衝動,做事完全不顧後果。可是江湖中永遠都不能缺少這種年輕人,就好像大海里永遠不能沒有魚一樣。

就是這群年輕人,才能使江湖中永遠都保持著新鮮的刺,生動的彩。

鐵開誠道:“你不怪他們!”謝曉峰道:“我當然不怪他們。”鐵開誠道:“是不是因為你知道等他們長大了之後,就一定不會再做出這種事。”謝曉峰道:“是的。”他想了又想,又道:“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鐵開誠道:“什麼原因!”謝曉峰道:“因為我也是個江湖人。”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他們雖然沒有,可是他們有血,有義氣。他們雖然經常活在苦難中,可是他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因為他們同樣也有多姿多采、豐富美好的生活。

謝曉峰道:“有句話你千萬不可忘記。”鐵開誠道;“什麼話。”謝曉峰道:“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鐵開誠道;“我也有句話。”謝曉峰道:“什麼話!”鐵開誠道:“只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他微笑,慢慢的接著道:“就算你已不再握劍,也還是謝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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