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賽第11期你那美麗的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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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夏天開始到夏天結束。

苟富貴,勿相忘。中考前,桃子在紀念冊上留言,筆跡纖細舒展:苟富貴,勿相忘。學過陳涉世家的我們,大抵都能記得這句,也是那時風靡的臨別贈言。

認識桃子不是一天兩天了,緻的五官,微黑的膚,兩條麻花辮子垂到間,微笑起來眼睛眯成一道線,甜甜的酒窩,像極了《大俠霍元甲》裡的米雪。

那年夏天,初次見她的我隱約有種天使墜落凡塵的錯覺。天使有點野蠻,動不動就為雞蒜皮跟女生鬥嘴,罵得人家支支吾吾無法招架;稍不滿意就對男生拳腳相加,不知輕重地,直到對方佯裝求饒。我有些看不慣,給她取了個“黑桃q”的外號。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到她耳裡,臣們紛紛進讒,話說得要很難聽,唯恐天下不亂。同桌不懷好意的說,子路,你這下闖禍啦!

“怕什麼啊,看她能把我怎樣”,我深知災難臨頭,還是假裝鎮定,思忖著桃子該不會氣得要和我拼命吧。那時我才初一,我個頭還很瘦小,論個頭論力氣,我都不是桃子的對手,好在還有個高年級的遠親,一到下課我就去親戚那兒串門,連上學放學我都繞著她走。生怕和她狹路相逢,那樣只會讓我難堪。一天,兩天,轉眼半月過去,我們相安無事。我逐漸放鬆警惕,遠房姐姐喊我去補習我也不去了。

直到畫展那天,桃子走到我旁邊,小聲把我叫住。我的兩幅水彩上了宣傳欄,百合花和小桔燈。沾沾自喜之餘,黑桃q的出現給我一個晴天霹靂。我身體本能的朝後退縮,心想這下死定了。女人是最記仇的,說的一點沒錯。

“子路,教我畫畫,好嗎?”桃子言辭懇切的說,天使一般的柔聲細語。我渾身打了個顫,莫不如遇見鬼了吧。這是黑桃q的風格嗎?我將信將疑,不置可否。

“子路,畫架擺在哪兒?”

“子路,顏料盒調板準備好了。”

“子路,線條畫好了可以著了嗎?”

“子路,快來點評下我畫的荷花吧。”桃子成了我的畫友,開始對人彬彬有禮,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連說話也細聲細語。判若兩人的改變,讓我心裡只犯嘀咕,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桃子媽媽在學校門口擺攤,著四川鄉音,是一副熱心腸。稱好的花生,總是往塑料袋裡多加一小把;早上買豆漿油條即使忘了帶錢,下回來補上也是可以的。後來,我才知道,桃子五歲就沒了父親,是母親含辛茹苦拉扯她和哥哥。全家人的生計大半指望著這個小攤,孤兒寡母的,經常被彪悍無情的同行們擠兌。大概是環境使然吧,練就了桃子一副伶牙俐齒和刁蠻任。為給母親分憂,桃子每天四五點就起張羅,忙到十一二點才睡下,睡眠時間經常不足六小時。剎那間,一種莫名的同情湧上心頭。比起桃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我真是太幸福了。

初一過去,暑期伴隨農忙如期而至。我一步三回頭的被母親拖去學秧,幾萬個不願意。學會了,你就不用栽了。母親的三言兩語,蘊含授人以漁的哲理,很可惜,我總是後知後覺。子路,你看人家栽秧,栽的又快又好。母親指著不遠去一個正彎著的背影說。毒當下,草帽遮住女孩的臉,看不清廬山真面目。就在她起身扯秧頭那一剎,我又看到了兩條悉的麻花辮子。原來,桃子的遠親也在咱們村。在他鄉遇故知的驚喜中,我們的關係有了愉快的集。

我們一起臨摹畫帖上名家水彩,江邊漁船、故鄉老宅、歐式小街,天馬行空的暢想畫家的美好未來;我們一起聽錄音機裡的港臺金曲,鄭智化的《水手》,張學友的《吻別》,盼望著將來哪一天相約去臺北看雨。

我們一起重溫新白和鵰,並肩坐在古舊清涼的竹上,開始無所不談。提起綽號風波,桃子一笑而過,被人起綽號生氣是自然的,但不至於要動的程度。我如釋重負。那天,桃子穿著小碎花的百褶裙,清澈如水的雙眸,臉蛋看上去有些緋紅。冥冥中,天使真的墜落到了凡塵。不知何時起,我的個頭竄的老高,長出了喉結,看上去像個大人。

新學年伊始,我們換了新學區。我也開始借宿親戚家,下了晚自習,我跟桃子同路。我們一路啃著零食,有說有笑。在分別的路口,桃子會冷不防的給我一樣物品,信封、貼畫,或其他小禮物。轉身消失在黑暗中。回到住所,靠在頭藉著黃亮的燈光分享桃子的心情是件再幸福不過的事情。我儼然捧著一顆滾燙的心,讓它在我手中撲通撲通的跳躍。

桃子該不是愛上你了吧?你小子豔福不淺啊。室友一把搶過手中的書信左看右看。

別胡說八道啊。我矢口否認,對愛情一知半解。更何況,十四五歲的年紀,誰都不願背上早戀的罵名。

果不其然,夏天還沒過去的時候,就有人在我們背後指指點點了。

你看桃子一天到晚打扮得像妖,該不是動了心吧!

是啊,哪個少女不懷,哪個少男不多情。

對啊,對啊,女為悅己者容嘛!

人言可畏。謠言像瘟疫一樣四處傳播,傳到了老師那裡,傳到了家長那裡。連村長大伯見了我也問,嘿,小子,聽說你在學校談媳婦了,可別耽誤學習啊。雪上加霜的是,期中‮試考‬,我的數學只考了68分。家長著急來學校了,數學老師也找我談話了。所謂“早戀”像牛鬼蛇神一樣被他們一一批鬥,還非要踏上一萬隻腳不可。

被批鬥後,桃子滿懷愧疚的問我,是不是因為她影響了我的學習。我隱隱有種不安,對她依戀起來。我安她說要用優異成績粉碎一切言蜚語。月光下的桃子楚楚動人,隆起的部,曼妙的曲線,粉‮絲蕾‬連衣裙襯出萬種風情。我忍不住撫摸她的臉蛋。桃子順勢把頭靠在我肩頭。我攤開寬大的臂膀,懷中的桃子,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第一次距離她那麼近,在急促的心跳中,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早戀”讓我第一次與三好學生無緣,更有落井下石之徒在一旁幸災樂禍。

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整天談情說愛,哪顧得上學習啊。

桃子就是個狐狸,子路不被她拖垮才怪。

子路那孫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巴掌拍不響。

說末句話的梅子素來跟桃子不和,恰好被桃子路過時聽個正著。少女懷少男多情的言也是拜她所賜,前面桃子都忍了好幾回了。壓抑多時的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攔都攔不住。桃子一把揪住梅子領口,一腳踹在肚子上,繼而拳如雨下,嘴也沒閒著,連她的祖宗十幾代都問候一個遍。

桃子因為打傷同學背上處分,被留校察看。所幸沒被開除,桃子媽媽千恩萬謝,見老師就鞠躬。鼻青臉腫的梅子像霜打的茄子,自此不敢在背後說人是非了。

早戀風波並沒讓我消沉,我從來都沒有如此迫切的渴望證明自己,就連午休都在溫書做題。我的成績穩步前進,桃子基礎較差徘徊在中下游。終於,家長和老師臉上又恢復喜悅的顏

迫於輿論壓力,我們的約會隱蔽而稀疏。記得我們騎單車進城,一路談起畢業後的打算。桃子說,中考後就不念了,回家幫忙媽媽搭理小店。看我一臉失望的表情,她自我解嘲式的說,在我周圍的姐妹裡,初中畢業也算高學歷了。

“子路,加油!我很看好你哦!”桃子看我的眼神有些離,像是被沙子進了眼睛。

初三那年的夏天,伴隨辛曉琪的味道到來。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白襪子和身上的味道。初三起,我受到班主任特別照顧,被安排在校內住宿。我和桃子的約會戛然而止,學業讓我疏於問,學業讓我來不及回信。時間總是能沖淡許多東西,包括似曾相識的愛戀。對於我的“冷落”桃子雖鬱鬱寡歡,卻早已心領神會。

我和桃子在當街的十字路口分手,約好了誰都不許回頭。一個向左,一個朝右。

在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我和桃子沒單獨拍一張合影。一場大雨過後,從縣城返回的大巴車滿載中考完的學生緩緩停在學校門口。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桃子穿上曾經約會的粉‮絲蕾‬連衣裙,梳起油亮烏黑的麻花辮子,手中的摺疊傘是我前年送她的生禮物。我們並肩走在街上,早戀的陰影煙消雲散,前方等待我的將是花園式的孕育大學夢的新學堂,桃子緊咬嘴一聲不吭,步子挪得很慢很慢,就像是要走向世界末。街邊商店裡傳出邰正宵的歌聲,心要讓你聽見愛要讓你看見,不怕承認對你有多眷戀。想你的時候,盼你能收到我的真情留言。

在桃子看來。上天註定了我們要走不同的路。我將繼續求學,完成高中學業,考一所大學,畢業後留在城市裡工作,找個大學學歷女孩結婚,過著城裡人的幸福生活;而桃子自己,會去南方打工,幾年後嫁給一個同樣打工的小夥子,然後為人婦,為人母,子波瀾不驚。走過青集後,我倆之間的距離,將隨著時間推移越走越遠。

之後的幾年,大學,工作,我再也沒有見到桃子。

直到那年我結婚,我見到桃子,已是在小鎮的菜市場。我因拜訪親戚路過那裡,猛然聽見人群中有一個人朝我走近,並使勁朝我搖手,大聲呼叫:“子路子路”我聞聲而近,只見桃子抱著她三歲的兒子,朝我打著招呼。她微微帶著一絲汗氣,脯由於急切的奔跑,微微上下顫動著。我怔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記憶早已模糊,想要抓卻怎麼都抓不住。幾年不見,桃子變成了,身材也變得豐滿了許多。她外面套件寬大雪紡衫,腳下穿著一雙拖鞋,原來的那一縷飄逸的長髮已經盤起,素淨的臉上洋溢著幸福。臨走時,她兒子回頭衝我甜甜的叫了聲:“叔叔,再見!”我抬頭,悵然若失,任她走進了人群中。

十多年過去,桃子留給我的印象,除了那唯一一次的擁抱,就剩下六個字的臨別贈言:苟富貴,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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