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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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南州政壇地震後,於佑安意識到跑是一門綜合功夫1凡事都要用心思,水澆到哪哪開花,肥施到哪哪長莊稼,心思呢?自然是用到哪哪結果。這是文化局長於佑安的人生格言,甭看它樸素,越是樸素的東西就越接近真理。

下班時間已過了很久,於佑安還待在辦公室。子方卓婭連著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他回家吃飯。於佑安說老婆你吃吧,我這裡有客人。方卓婭生氣道:"客人客人,一天到晚就是客人,你心裡還有沒有這個家?"於佑安笑笑,並不跟子生氣。方卓婭是醫生,在市人民醫院兒科工作,醫生是不懂政治的,就算懂,也只是皮。方卓婭眼裡只有病人,於佑安很多事,她都不發表意見,偶爾說兩句,也是點到為止。這一點方卓婭很聰明,不像有些女人,男人一當官,自己先就把持不住了,輕者參政議政,重者還要指點江山呢。方卓婭在醫院的同事葉冬梅,每天都要花很長時間說她丈夫,丈夫單位每一件事,她都津津樂道,坐在辦公室高談闊論的樣子就像她是撒切爾夫人,其實她只是醫院財務科副科長。不過她丈夫倒是有權,南州市規劃局長。

方卓婭不,她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自己丈夫,更不會對丈夫的工作說三道四。她對於佑安原來還要求高,指望著有朝一也能夫貴婦榮一下,後來出了檔子事,方卓婭醒悟了,知道男人有權並不是件好事,所以也不再抱那種妄想了。現在她對於佑安要求很低,第一要注意身體,人可以賣給公家,身體不能。第二不能再有外遇,否則她拿手術刀把他閹了…

這個"再"字,就證明於佑安已經有過一次外遇了。

有了外遇子仍然能原諒你,一如既往地關心你,證明方卓婭是個好子,於佑安就這麼認為。所以現在對方卓婭,於佑安基本上是言聽計從,順著她的子的,當然有時候也會惹她生氣。男人嘛,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長記

於佑安目前是南州市文化局長,對這個職位,於佑安心裡是有怨言的。他曾做過不少努力,想讓自己的"前程"更光明些,更有希望一點,誰知工夫總負有心人,於佑安非但沒能"進步",反倒離南州權力核心越來越遠。他的老朋友、科技局長華國銳跟他有同樣的境遇,也有同樣的抱負,兩人在一起,時常會發出一些生不逢時上錯花轎嫁錯郎的慨。下午快下班前,華國銳又來了,先是唉聲嘆氣一番,說這個科技局長實在沒法幹了,說是科技局,可跟科技沾邊的事一點輪不上,整天就顧著給領導提鞋了。於佑安笑著說:"給領導提鞋也不錯啊,領導就那一雙鞋,你以為誰都能提,知足吧你。"華國銳怨氣更大:"這鞋跟那鞋不一樣,要是真能提到那鞋,苦死累死倒也值了,我提的是破鞋,領導早就扔一邊的。"抱怨半天又說,"人家不把你當碟菜啊佑安,有油水的事,能挨著你我?"於佑安知道華國銳說的鞋是怎麼回事,最近市裡分給科技局一項工作,為南州科技事業樹碑立傳,重新梳理和總結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南州科技發展歷程,說是要為南州競爭中國十大科技城作準備。這種事做起來自然沒多大興趣,熱情就更談不上,且不說南州過去三十年科技發展值不值得總結回顧,這種總結回顧跟你個人的發展前景有沒有必然聯繫,單是競爭十大科技城這一說,就很有些滑稽。"科技南州"是上屆政府提出的,南州實在找不到突圍的路,政府絞盡腦汁,搞了幾次專家會診,又論證了若干次,最後竟提出個"科技南州"的口號,讓人哭笑不得。南州有什麼科技呢,衛星、導彈,還是高速火車?就連號稱南州科技園的電子城,也不過是幫深圳人賣一大堆淘汰的電子玩具。而於佑安心裡一直有個情結,就是想把南州的宣傳支點和打造方向定位到文化上,"文化南州"四個字在他心裡活躍了好些年,到現在仍然按捺不住地要往外跳。

這是閒話,華國銳真正的牢騷,來自最近新上的科技大廈項目。這項目最早是由科技局立項的,從申批到徵地再到項目發包,也都是科技局在作,因為項目主體就是南州科技局,可那時華國銳不是科技局長,等他當了科技局長,項目又被前局長帶到了新單位城西新開發區,前局長現在是新開發區管委會主任。以前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現在是和尚走到哪佛像供到哪廟也搬到哪,華國銳上午參加了科技大廈開工儀式,面對三個多億的大項目,心裡當然憤憤難平!

發完牢騷,華國銳說:"得動作啊於局,這麼幹耗著不行。再耗下去,熱鬧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怎麼動作?"於佑安不緊不忙地問了一句。

"還能怎麼動作?一跑二送三要,我就不信,別人能做到的,你我做不到。"華國銳說得理直氣壯。仕途走到他和於佑安這一步,算是個大坎兒,這個坎兒越不過去,你就原地踏步一直熬到老吧。華國銳當然急。

"老套,這話說多少遍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於佑安顯得失望,還以為華國銳今天來有什麼偉大創新呢。

"那你來點新招啊,兄弟我也跟著沾沾光。"華國銳接過話,開涮起於佑安來。兩人在南州是典型的死黨,一個戰壕裡的兄弟,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一起做。於佑安模稜兩可地笑笑,他腦子裡是有一些想法的,但這些想法尚不成,還不便講給華國銳。

無聊中,華國銳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見是市委下發的《關於進一步加強黨員幹部作風建設》的通知,掃了一眼放下,取笑道:"還在洗腦啊,不錯不錯,黨的好乾部,人民的好公僕。"說完不過癮,又道,"你是想做焦裕祿還是想做孔繁森,眼下南州就缺這樣一個典型,反面的太多了,正面的就只好看你的了,你老兄要是衝刺成功,那可名垂青史啊。"於佑安沒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同僚之間偶爾說說牢騷話可以,上綱上線的話,於佑安從來不說,這點他比華國銳修煉得好。禍從口出,這是官場大忌,對於一個想在仕途上有大作為的人來說,管好自己的嘴比什麼都重要。

又東拉西扯一陣兒,華國銳走了,臨出門時又強調:"你不動我可動了,到時別說我沒吆喝你。"於佑安苦笑一聲,將自己強制地關在辦公室,腦子裡開始活躍一些事兒了。

兩個多月前,南州市委書記鞏達誠和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王卓群雙雙出事,鞏、王二人暗中建立地下人才市場,封官賣官,收受賄賂,在南州公開選拔正處級幹部,明碼標價,將個別職位價格炒到百萬元以上。湖東縣常務副縣長丁萬發買官不成,錢又被原組織部長王卓群去,不按規則退回來,一怒之下就檢舉揭發了。省紀委和省委組織部聯合成立調查組,入駐南州,一場颶風后,鞏達誠和王卓群被雙規,四十六名買官者被一一革職,南州政壇發生超強地震。省委決定,原省紀委副書記陸明陽到南州擔任新一屆市委書記,原省委副秘書長李西嶽接替王卓群,擔任南州新一任組織部長。

於佑安很慶幸,嚴格算來,他也是買官隊伍中的一員,他曾提著四十萬元人民幣外加一萬美金候在組織部長王卓群回家的路上,一個叫上墨的地方。組織部長王卓群家在省城,大約隔兩個禮拜,王卓群就要回家一次,他喜歡自己開車,一個人悠哉遊哉地往省城海州去,途經上墨時,王卓群一般都要停車半到一小時,據說他家祖墳在那兒。時間一久,秘密被人發現,上墨就有了另外一種用途,成了王卓群收受禮金的地方,跑官者只需把看中的位子還有個人基本情況寫在紙上,連同錢物一併給他,王卓群就心領神會地走了。有時雙方甚至連句話都不說,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非常神秘。於佑安的志向是南州市規劃局長,他太愛這個位子了,覺自己生下就是當規劃局長而非文化局長,或廣電局長的。在採取一系列措施而終不能敲開王卓群在南州和省城海州兩個家門後,於佑安按照高人指點,提著一大包錢候在上墨那棵老榆樹下,那天他果然見到了王卓群,王卓群也確實到山後祖墳那邊去了一趟,可惜,於佑安沒能像別人那樣把要送的東西送出去。王卓群嚴厲批評了他,並警告他再敢如此圍追堵截,搞這些歪門道,將嚴格按黨的組織紀律予以處分。不久之後,於佑安垂涎很久的市規劃局長換了新人,令他震驚和沮喪的是,梁積平居然從一大堆候選人中殺將出來,由建委副主任升任規劃局長。於佑安想,他在廣電局幹一把手的時候,梁積平不過是建委建管科科長,短短几年,梁積平好似坐了直升飛機,而他自己…

不得不承認,在鞏達誠和王卓群手下,於佑安混得十分狼狽,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縮水縮得找不到自己了。鞏達誠和王卓群剛來南州時,於佑安是南州市廣電局長兼黨組書記,後來為了照顧老同志於幼苗,市委組織部建議他把書記一職讓出來,於佑安想想,不就一書記嗎,兼著也兼不出什麼名堂來,於是讓了。沒想到隨後南州來了個大換班,市教委、廣電局、文化旅遊局三家索來了個推磨似的大輪轉,教委主任到廣電局擔任局長,於佑安到文化旅遊局擔任局長,原文化旅遊局長到教委擔任主任。三人中,最吃虧的當然是他於佑安,廣電局再怎麼著也要比文化旅遊局強,如今傳媒時代,哪家企業不做廣告,南州又是經濟大市,企業如雨後筍,蓬蓬地往外冒,電視臺一年的廣告費高達十多個億。這還不算,這些年各級領導都重視形象工程,爭著上電視上報紙為自己為單位樹形象,電視臺巧妙利用資源,連著開闢幾個專欄訪談和專題,都直奔政績工程而去。那些部局領導見了他,哪個不點頭哈,就連個別副市長,遠遠見了也要老於老於地喊個不停。風光,自在,享受!而文化旅遊局算什麼,典型的清水衙門,聽上去是一級單位,事實上卻比某些二級單位還要二級。

這倒也罷,風水輪轉,沒有哪個坑是固定給你的,官場為官,適當地迂迴一下也是必需,只要你措施得力,功夫到家,心謀劃,縝密運營,理想中的那個坑一定會得到。事情偏偏不是這樣,於佑安左擠右擠,終還是沒能擠到鞏、王那條船上。半年前,王卓群為安排自己的親信兼情人羅如芬,幾次在常委會上提起,要將文化旅遊分設,鞏達誠最終採納了這個建議,以旅遊興市為名,將旅遊局單設,羅如芬如願以償,從文化旅遊局副局長升為旅遊局一把手,愣是將於佑安手中本來就夠可憐的那點資源又挖走一大塊。如今旅遊局倒成了大熱門,要錢有錢要項目有項目,於佑安的文化局反成了一道涼菜…

翁失馬,焉知非福?鞏、王時代終於結束,於佑安長出一口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算是驅走了烏雲,來了太陽。

陸明陽和李西嶽到南州已經兩個多月,這兩個多月,於佑安沒像別人那樣急不可待,一來就撲上去找覺,他表現得很平靜,甚至故意裝出一副一蹶不振的頹廢樣子。華國銳不明就裡,真以為他心灰意冷,調侃道:"看看你那無打采的樣子,好像老婆離了情人跑了錢輸光了腸胃上有了癌腦子裡有了瘤,整個一斗敗的公雞,我要是明陽書記,二文化局長都不讓你做了。"於佑安拱手作揖道:"饒饒我吧老兄,我實在是興奮不起來了。"

"咋,缺興奮劑還是缺炮彈?"華國銳開玩笑道。

"啥也不缺,缺心勁。"於佑安沮喪著臉道,一點看不出他對未來有什麼嚮往。

華國銳被他惑,十分可惜地說:"你是在糟蹋自己,以你於大局長的能力,就是當副市長也不過分。"又道:"老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次要是抓不住,你可…"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南州高層是大換血了,下面的班子仍然是鞏、王時代的老班底,陸明陽和李西嶽雖然在會上一再講,對部局和各縣區班子暫不做調整,要確保幹部隊伍的穩定和工作的持續。但那只是表態,是所有新領導上任時的一種姿態,一種策略。真正的用意,怕是藏在策略後面。

吃一塹長一智,於佑安在觀察,在思考,也在總結,為什麼鞏、王手上自己沒分到半瓢粥呢?不是他們太專太橫,而是自己沒找準命門,點錯了。錢誰都有,區分也不在多少,外界都說誰送得多誰能得利,那是瞎傳,官場不是地產界,官位也不像某一塊地,可以明碼標價、互相競標,最終誰出價更高誰得手。官場中缺了錢是不行,但錢絕不是萬能的,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錢背後的東西。

比如說在王卓群擔任組織部長時,為了扭轉被動局面,於佑安就曾跑通了省裡一位要員,此人對王卓群曾有栽培之恩,這關係算是夠硬吧,可萬萬沒想到,此人跟書記鞏達誠的老上司暗中不和,兩人明著能握手擁抱,暗底裡卻恨不得使出什麼致命招數將對方打入地獄。結果於佑安的跑動適得其反,鞏達誠輕輕一句:"佑安你是文化人,還是留在最需要的地方吧。"就把他打發了。現在想想,就有些後悔,打通那個環節多不容易,就因為沒把人家的背景和幕後全搞清楚,雞飛蛋打,得一場空。

這次他得沉著,得冷靜,得先把陸、李兩人的班底探清楚再行動。外界說得不錯,如今求官重在一個"跑"字,這個字便是官場的華,不跑絕不會有收穫,但如何跑,從哪個方向跑,文跑還是武跑,抄近道還是迂迴包抄,卻是門大學問。

於佑安還在怔著,桌上的電話響了。奇怪,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電話打進來?於佑安邊犯惑邊抓起電話,喂了一聲,電話裡傳來一個悉的聲音:"大局長啊,我就知道你還在辦公室,太鞠躬盡瘁了吧。"是組織部長李西嶽的秘書金光耀。

金光耀跟於佑安關係不錯,屬於特能談得來的那種,鞏、王手上,金光耀也在坐冷板凳。他原是幹部一科科長,王卓群看不慣他,把他調整到幹部二科。幹部二科跟幹部一科比起來,不只是科室的區分,懸殊大著呢。金光耀自知遭貶,也不去爭,埋起頭來看書,啥書難懂看啥書,實在悶極了,就跑文化局跟於佑安天上地下地亂說一通,洩洩悶氣。李西嶽到南州,連著挑了幾個秘書,都覺得不合適,最後看中金光耀。於佑安聽說,李西嶽對這個秘書很滿意。

"大秘書啊,怎麼把我想起來了?"於佑安心裡熱熱的,這個電話驅走了他的孤獨還有寂寞。

金光耀朗聲說:"大週末的鑽辦公室幹什麼,也不跟兄弟們聯絡聯絡情。"於佑安哎呀一聲,這才意識到今天是週末,連忙道:"不好意思大秘書,我把週末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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