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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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個一欠身,齊聲說道:“謝少主恩典。”坐了下去,但卻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坐定,費嘯天含笑問白衣文士道:“您這兩月可安好?”白衣文土點頭說道:“好,好,你看見了,有她們跟他們整天陪著我喝酒作樂,無憂,無慮,無愁,焉得不好。”費嘯天笑了。
白衣文士接著問道:“剛從外面回來?”費嘯天點了點頭道:“到各處走動一下,看看當今武林大勢。”白衣文上道:“當今武林大勢如何?”費嘯天創眉雙揚,傲然一笑道:“金鞭銀駒威震宇內,威名又隱隱有超過‘玉書生’之勢,所到之處,各門各派無不低頭…”白衣文土一笑說道:“差不多了,諒他們也不敢不低頭…”話鋒忽地一轉,接問道:“怎麼樣,找著宮紅了麼?”費嘯天眼角餘光掃了第四塊紅氈上那名瘦高黑衣老者一眼:“那要看怎麼說了。”白衣文士仰天一個哈哈:“不錯,在武林中是永遠找不到他的,然而一到地下,那就不費吹灰之力,易如探囊取物,一句話,宮紅入土有年了。”那四個齊聲說:“少主恩典,屬下等不盡。”費嘯天轉眼望向紅抱大漢,笑問道:“仇超,怎麼樣?”紅袍大漢仇超一咧嘴,有點窘迫地道:“少主知道,屬下生平無他好,但有醇酒美人,願此身長埋溫柔鄉…”費嘯天笑笑道:“好個願此身長埋溫柔鄉,可願出去走走?”仇超道:“不願,當然,若少主有所差遣時,那又另當別論。”費嘯天笑道:“你會說話,今後誰敢再說‘神力霸王’魯莽,我頭一個不依!”目光一掃,接問道:“你三個怎麼說,可願出去走走?”那三個齊聲說道:“屬下等跟仇超同。”費嘯天笑:“你四個倒會同進共退。”白衣文上突然說道:“怎麼?嘯天,你今天來…”費嘯天回過頭來道:“正要向您稟報,我想帶他們四個出一趟遠門。”白衣文土道:“出一趟遠門,上哪兒去?”費嘯天道:“六詔。”白衣文上微愕說道:“‘六詔’?你這時候到六詔去…”費嘯天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替夢雪找諸葛英,並助他對付邢玉珍。”白衣文上又復一怔,道:“找尋諸葛英,他不是已經…”費嘯天道:“他命大,人掛在一棵樹上,同時被人救了去。”白衣文土睜大了一雙鳳目,道:“被誰救了去?”費嘯天道:“我沒想到,您也絕不會想到,那斷崖之下住著母女倆個人,據說很神秘,身手也很高…”那四個脫口叫道:“有這種事?”白衣文士道:“嘯天是真的?”費嘯天道:“我還敢欺矇您麼?”白衣文士道:“誰看見了?那母女倆是怎麼樣的人。”資嘯天道:“霍家那位姑娘去過了,據她說那位姑娘人長得絕美,那個婦人四十多年紀,兩條腿殘廢了,以兩把鐵柺代腿,行動如飛,較一
高手還迅速…”白衣文土臉
微微一變,道:“這麼兩個人,那姑娘很美,那婦人四十多,兩條腿…”目光一凝接著問道:“可知道她們的來路;姓什麼?叫什麼?”費嘯天搖頭說道:“霍家姑娘問過,但是她們不肯說,只聽見那婦人叫那位姑娘冰兒,想必她叫什麼冰。”白衣文士臉
忽然大變,目
厲芒急道:“嘯天,她們可還在那斷崖之下。”
“不,”費嘯天道:“走了,聽霍瑤紅說她們已經走了。”白衣文士道:“走了,可知道上哪兒去了麼。”費嘯天搖頭說道:“不知道,她們連姓名都不肯說,怎會將去處告人。”白衣文上神怕人地道:“嘯天,記住,不管她們上哪兒去,今後只要碰見這麼兩個人,格殺無論,不,留下那小的帶回來。”費嘯天一怔,討然凝目,道:“義父,您是要…”白衣文士冷然說道:“那婦人可能姓卓…”費嘯天神情一震,道:“您說她是…”白衣文士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麼,今後無論在哪兒碰上,殺那老的,留那小的,把她帶來見我。”費嘯天臉
倏轉凝重,道:“是,義父。”白衣文士似乎很
慨,很
動,良久之後才逐漸平靜,凝目問道:“你確知諸葛英上‘六詔’去了?”費嘯天道:“夢雪是這麼說的,她說諸葛英上‘六詔’找邢玉珍去了。”白衣文士
邊泛起一絲殘忍笑意,道:“讓他去吧,讓他替我殺了那賤女人也好…”費嘯天道:“只怕他殺不了她?”白衣文士道:“怎麼?”費嘯天道:“你沒聽我說要趕往‘六詔’助他一臂之力麼?”白衣文士點頭道:“我聽見了,只是那是諸葛英一身所學在當今武林中堪稱無人能出其右者,他怎會不是賤女人的敵手?”費嘯無淡然一笑,道:“您不知道,他身中角龍奇毒,功力大打折扣,所學難以盡展,便是壽命也難再有三年…”白衣文上兩眼一睜,道:“這又是誰說的。”費嘯天道:“他自己親口對那位婦人說的,應該真而不假,要不然我也不會那麼輕易地一掌把他震下斷崖。”白衣文上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費嘯天肩頭,道:“嘯天,看來咱們爺兒倆一般地好運氣。用不著手沾血腥…”費嘯天微微一搖頭道:“不,我等不了那麼久,您知道,三年不算短,在這三年中情勢也很可能會有什麼變化。”白衣文士呆了一呆,旋即微一點頭道:“你顧慮得不無道理,那麼你預備…”費嘯天目中忽
奇光,道:“一箭雙鵰,先邢玉珍,而後是他。”白衣文上雙眉一揚,笑道:“有種,雖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不愧是我的衣缽傳人,當年我選上你也沒有選錯。”資嘯天笑笑說道:“義父,無論在哪方面,我永不會讓您失望的。”白衣文士點頭笑道:“這個我信得過,你預備什麼時候動身。”費嘯天道:“我下來就是來向您叩別。”白衣文士道:“怎麼,馬上走?”費嘯天點了點頭道:“遲怕有變,我的看法無論什麼事,早一步總比晚一步好。”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不愧是我的衣缽傳人,嘯天咱爺兒倆可並稱當世二英雄而了無愧
。”費嘯天笑笑說道:“我怎麼敢跟您並稱,金鞭銀駒在當世武林中固然盛名不小,但若比起您那盛名,只怕仍要退避三舍,遜
得多。”白衣文土哈哈大笑道:“什麼時候學得跟義父客氣起來了,來…”拿起桌上酒杯,道:“義父這算是給你餞行,等功成戰捷班師之際,義父再給你大擺筵席接風洗塵,慶功。”他一仰而幹,然後滿斟一杯遞了過去。
費嘯天接過銀盃,道:“謝謝義父。”也自舉杯一仰而幹。
盡飲這一杯送行酒,他放下酒杯轉臉向外:“你四個也收拾收拾。”仇超恭謹地一欠身,道:“回少主,屬下等沒有什麼好收拾的,說走就走。”費嘯天一擺手,道:“那好,你四個馬上離莊,前頭為我開道,可要記住,晝宿夜行,不許輕洩身份,不允許有任何耽擱。”那四個當然是說走就走,顯得費嘯天令出如山,立即離席站起,向上座一躬身,轉身出室而去。
白衣文士剎時間一臉怕人神,道:“邢玉珍那賤女人…”費嘯天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怎麼才會讓您稱心快意,解仇消恨的。”白衣文士怕人之
倏斂,擺手道:“你走吧。”費嘯天二話沒說,躬身一禮,向外行去。
走沒兩步,只聽白衣文士在後叫道:“嘯天,慢一點。”費嘯天剛停步轉身,白衣文士立即接著說道:“我收回前令,老小一併留下,小的帶回來見我,老的棄諸荒野,任她自生自滅好了。”費嘯天微微一愕,但他沒多問,深注一眼,答應聲中再施禮,轉身出門而去,他沒看見,身後,白衣文士的神難以言喻…
窮山惡水的六詔山下,有一個小小的村落,這個村落裡十之八九是夷人,漢人只不過那麼幾家。
在這個小村落裡,漢人跟夷人相處得很好,好得几几乎不分你我,誰也沒有把誰當漢人,誰也沒把誰當夷人。
實際上若有外人到了這兒,簡直就分不出誰是漢人,誰是夷人,因為年代一久,幾代下來,生活習慣都合而為一了,也就是說漢人夷化,夷人漢化了,這,從裝束服飾上可以看得出來。
再加上漢夷通婚,血統關係就更密切了。
這個小村落住的夷人,多半以打獵為生,食物全生在近左眼前,高聳於雲霧中,看上去兇恐怕人的六詔山中。
漢人則是以做小買賣維生,開個酒館啦,買賣珠花髮飾,花布啦,這些全是夷人婦女愛不釋手之物,獵物換東西,以物易物,彼此的需要全有了。
這天晌午,小村落裡來了個外人,此人書生打扮,風神秀絕,俊美無比,人似臨風工樹一般。
他,就是那位大難未死的司馬傑。
司馬傑對這個小村落似乎很悉,一進這小村落,邁著行雲
水地步子便進了座落在村子正中間的那家小酒館。
這時候小酒館裡正熱鬧著,七八個夷人打扮的壯漢圍在櫃檯前,腳下放著一堆堆的飛禽走獸,櫃檯裡那矮胖中年漢子正在那兒一葫蘆一葫蘆地打酒,忙得團團轉,直揮汗,所以司馬傑進了酒館,他本沒看見。
怪得是司馬傑也沒招呼他,徑自一個人走到角落裡找了一付座頭坐下。
酒館是個小酒館,掌櫃的兼夥計,大小事一把抓,矮胖中年漢子這一忙,當然就顧不得照顧客人了。
而司馬傑這位客人似乎很有耐,也似乎很能體恤人,他坐在那兒一聲不響地靜靜地等著。
然而他等他的,矮胖中年漢子則忙矮胖中年漢子的,半天之後好不容易打好了酒,那七八個夷人壯漢提個葫蘆咧著嘴,帶著笑,歡天喜地走了,矮胖中年漢子這才吁了一口氣擦擦汗,走出櫃檯就要去提地上那些獵物,一轉身,一眼瞥見了坐在角落裡的司馬傑,他一怔,站在那兒沒動。
司馬傑衝他笑了笑,開了口。
“掌櫃的,還認識我麼?”矮胖中年漢子如大夢初醒,神情一震,臉微變,忙堆上笑瞼,這張笑臉看上去勉強已極。
“認識,認識,相公不是幾年前…”司馬傑截口說道:“三年多前,我來過這兒一趟,並且向掌櫃的打聽過一件事。”矮胖中年漢子忙含笑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三年多以前,公曾到這兒來打聽一個人,可是?”司馬傑微一點頭道:“不錯,掌櫃的真好記
。”矮胖中年漢子勉強一笑道:“相公誇獎,倒不是我記
好,實在是這偏僻小地方沒見過相公這麼俊的人品,所以只見那麼一面印象就很深刻…”司馬傑微笑說道:“掌櫃的說笑了。”
“不,不,不,”矮胖中年漢子雙手連搖,忙道:“我說的全是實話,相公到六詔來過,您請看看,遍數六詔百里內,哪有相公這麼好的人品,難怪銀妞上次見您一面之後,這多年來一直…”咧嘴一笑,住口不言。
司馬傑微愕道:“掌櫃的,誰是銀妞。”矮胖中年漢子道:“相公可真是健忘,不記得了麼,您三年多前來的那一回,在這地碰見的那位刁蠻任的小姑娘。”司馬傑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我想起來了,可是那位紅衣裳,動不動就要罵人打人的那位?”矮胖中年漢子忙道:“不錯,就是她,她就是銀妞。”司馬傑問道:“她怎麼樣了?”矮胖中年漢子四下裡看了看,然後邁步走了過去,低低說道:“相公您可真害死了人,還不只她一個。”司馬傑訝然說道:“掌櫃的,我害了誰了?”矮腔中年漢子道:“銀妞那,您差點沒把她害死,她好久沒有來打酒了,聽說整天待在家裡茶不思,飯不想地…”司馬傑皺眉說道:“掌櫃的,怎麼一來你就跟我開玩笑。”
“天地良心!”矮胖中年漢子道:“我說的都是真話,若有半句假,管教我遭天打雷劈!”司馬傑眉鋒皺深了一分道:“掌櫃的,你言重了!”矮胖中年漢子道:“相公,我一點沒有言重,您不知道,您上一趟惹的麻煩可大了,銀妞整天待在家裡,阿律要我您拼命…”司馬傑微愕說道:“掌櫃的,阿律又是誰呀?”矮胖中年漢子“唉!”地一聲道:“您怎麼忘了,就是潑您一身酒的那個小夥子啊,銀妞是這兒的花,阿律是這兒的英雄,論力氣,誰都沒他大,論打獵,村子裡的人誰都說他倆是天生的一對,原先銀妞限阿律也很要好,可是自從上一回您來過之後…”勉強一笑,住口不言。
司馬傑何許人,早就明白了,矮胖中年漢子住了口,他淡然一笑開口說道:“掌櫃的,我知道我是個外來人,不會在這久待的。”矮胖中年漢子道:“幸虧您是個外來人,不會在這久待,要不然…”看了司碼傑一眼,遲疑一下,沒說話。
司馬鞭笑笑說道:“掌櫃的,麻煩給我來一壺酒,兩樣菜。”他是有意岔開話題。
矮胖中年漢子連聲答應著,轉身走開了,轉眼間端著一壺酒,兩樣菜走了過來,往桌上一放道:“相公這趟又到‘六詔’來,是…”司馬傑道:“跟上回一樣,找人。”矮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還是找那個女人。”司馬傑點頭說道:“是的,掌櫃的。”矮胖中年漢子道:“您上回沒找著麼?”司馬傑道:“我上回要是找著了她,這就不來了。”矮胖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道:“相公,您是聽誰說,您要找的這個女人,住在‘六詔’?”司馬傑道:“我是在中原打聽出來的。”矮胖中年漢子道:“只怕您打聽錯了地方,要不就是您被人騙了…,,截口問道:“這話怎麼說,掌櫃的?”矮胖中年漢子道:“‘六詔’才有多大一塊地方,這座‘六詔’山就在眼前,我看它看了有多少年了,越看它越小,您上回把‘六詔’山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她,要是她住在‘六詔’,您怎能找不到她。”
“不,掌櫃的。”司馬傑搖頭說:“她確實住在‘六詔’,‘六詔’山山高澗深,人跡至及隱密之處比比皆是,我認為我漏找了不少地方…”矮胖中年漢子搖頭說道:“以我看您一定是找錯了地方啦!”
“不會的,掌櫃的。”司馬傑搖頭說道:“這回我要多花些時間,不放過‘六詔’山每一寸土,萬一這一回仍找不著她…”矮胖中年漢子截口說道:“我看您這回跟上回一樣,仍要白跑一趟。”司馬傑笑了笑沒說話,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
矮勝中年漢子並沒有走開的意思,好在如今酒館裡只有司馬傑一個客人,他用不著忙著去照顧別人。
眼看司馬傑斟上了一杯酒,他又開口道:“相公,您要找的這個女人,跟您是…”司馬傑微微一笑道:“掌櫃的,我記得上回你問過我了。”矮胖中年漢子道:“可是您沒說…”猛有所悟,窘迫一笑,接道:“相公,您別在意我只是隨口問問,我只是隨口問問…”看了司馬傑一眼,帶著點試探意味地道:“以我看,您似乎跟她很…很…”咧嘴一笑道:“我這張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是您的親人還是…”話到這幾頓住,一雙眼盯著司馬傑,靜等司馬傑接口。
豈料司馬傑沒接口,只含笑回望著他。
他窘迫地一鬨,立轉話鋒:“我看您是非找著她不可…”
“當然,掌櫃的!”司馬傑微一點頭,開口說道:“確是這樣,我非找到她不可,這回找不著還有下回,下回找不著還有下回,只要我活在這世上一天,就非找著她不可。”矮胖中年漢子詫聲說道:“您找她到底是要…”司馬傑一指盤中道:“掌櫃的,這是‘六詔’山上打來的野味嗎?”矮胖中年漢子也是個明白人,當即點頭說道:“是的,是的,這兒賣的全是‘六詔山’打來的野味…”回頭一指地上那一大堆,道:“您看,又送來這麼多,住在這兒就這麼點好處,野味永遠不會斷,您坐坐,我買點東西去。”話落,一哈,轉身就走。
司馬傑微微一笑道:“掌櫃的只管請便,我還可以替你看看店。”這話剛說完,酒館裡進來個人,這個人穿一身黑衣,看式樣,是漢家式樣,可是那以紗巾包頭遮險的習慣卻又是夷人的習慣。
這個人是個女人,身材美好,有一種雍容的氣度,尤其在外頭的那雙鳳目,清澈,深邃,見幾乎令人有不敢正視之
。
這黑衣女子一進酒館,矮胖中年漢子身形一震,立即停下步沒動,也沒說話。
司馬傑一見這黑衣女子,微微一愕,立即臉現訝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