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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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帆一直等到微珊睡得很沉很沉了，他才輕輕把她的頭放在沙發靠墊上，把她的身子放平在沙發上。他站起身來，渾身痠痛，滿心憐惜。他對她看了好一會兒。她睡在那兒，眼角已有皺紋，眉頭輕鎖…她睡得依然不穩吧？她那么瘦，那么小，那么枯萎，像一朵凋謝的鬱金香。他心中驀然緊縮而痛楚。微珊啊微珊？為誰花開？為誰花落？為誰來，為誰去？他看到她在夢中輕顛，她冷了。他想著，悄悄的走到曉芙臥室門前，敲了敲門。曉芙馬上就開了門。

“怎樣？”她關懷的問。

“噓！”他低語。

“她睡著了，有毯嗎？”

“有。”她返身進去，拿了一毯出來。飛帆把毯小心的蓋在微珊身上，微珊動了一下，喃喃的夢囈著:“我會笑，會為你笑。”他咬咬牙，把毯拉到她的下頦處，蓋住了那瘦骨嶙峋的肩頭。站起身來，他發現冠群夫婦都出來了，都若有所思的望著他。曉芙對他招招手，走到遠處的窗前去。他跟了過去，冠群也跟了過去。

“你預備怎么辦？”冠群開門見山的問。

他憐惜的再看了睡的微珊一眼。

“我要治好她！”他說。

“怎么治？”曉芙了進來。

“飛帆，我必須提醒你，她身體上，只是衰弱而已，真正的病在內心裡。飛帆，要治她，要殺她，可能都在你一念之間了！”

“曉芙！”他詫異的看她:“你以為我會置她不顧嗎？我說了，我要治好她！”

“飛帆，”曉芙又壓低聲音說:“訪竹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找你，她很擔心。她說你們晚上約好了要見面的，她到你的公寓去，門鎖著，她進不去，按鈴也沒人理，打電話也沒人接，所以，就打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在那裡？怎么不跟她連繫？”哦，訪竹。他心中又一痛，紊亂的人生！紊亂的遭遇！紊亂的情！紊亂的顧飛帆！他轉過身子去看窗外，不敢看曉芙。他低沉的問:“你怎么說？”

“我撒了謊。我說你和冠群一起出去了，去那裡我也不知道。於是，她每隔半小時就打電話來問我，你們回來沒有？我看，你需要打個電話給她！”

“現在嗎？”他看看錶。逃避的:“快一點鐘了，她大概已經睡了。”曉芙盯著他。

“你明知道她不會睡！”飛帆用額頭抵著窗玻璃。頭痛如絞。訪竹！他那即將結婚的小子！那和家庭奮戰來寵護他的小子！訪竹，他眼前閃過訪竹的形象:明眸皓齒，清靈秀麗，年輕得像枝頭初綻開的小花蕾，渾身上下，都是詩情畫意，都是美麗，都是青！他再想躺在沙發上的微珊，憔悴，病弱，瘦削…再也談不上青和美麗。十年前，微珊把她的青和美麗送給了一個男人，完完整整的送給了一個男人，卻落得今的情況。他迴轉身子，看那躺在沙發上的女人:不再青，不再美麗。

“你在想什么？”冠群問。

“冠群，能不能給我一杯酒！”

“你不要喝醉！”曉芙說:“你應該保持頭腦的清醒，現在是你最需要清醒的時候！”

“我很清醒，我需要一杯酒！”

“給他喝吧！”冠群說:“如果我是他，我現在需要一加侖的酒！”倒了兩杯酒，兩個男人站在窗邊喝著酒，默然發呆。有電話鈴響，曉芙慌忙衝進臥室去接電話。趁曉芙走開，冠群對飛帆很快的說:“飛帆，曉芙很女，你知道女人情上的脆弱。你和訪竹，婚期已訂，請帖都發了，再有變故，不知道後果會怎樣？訪竹也是個情強烈的女孩，不論怎么做，你要小心。如果你舍微珊而選訪竹，我絕對能瞭解，也絕對能同情。總之，我們誰也沒料到，微珊會在這個緊要關頭跑回來，是不是？”飛帆深深的看了冠群一眼，的點點頭，啜著杯子裡的酒。曉芙在臥室門口對飛帆招手。

飛帆的心一沉，訪竹的電話！懊對她怎么說呢？怎么說呢？他走到臥室門口，果然，曉芙指指臥室裡的電話機，很快的說:“去接電話，怎么圓謊是你的事！我告訴她你和冠群剛剛才到家，我還來不及問你們的去向呢！”飛帆蹙緊眉頭，只覺得頭更痛了，痛得連胃裡都痙攣起來了。他把酒杯裡的酒一口喝乾，把杯子遞給曉芙，匆匆的說:“再給我一杯！”曉芙瞪了他一眼，去給他倒酒。

飛帆接起了電話。

“訪竹，”他說:“對不起，讓你擔心！”

“你是怎么啦？”訪竹那清脆而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那么柔，那么細膩，他的心臟立即絞痛起來。

“訪萍說，是她給了你釘子碰，把你碰跑了？真的嗎？你這人也真是，我不是說好去你那兒的嗎？”

“是，”他勉強的說，語氣短促，他怕太長的句子會洩什么。

“我忘了。”

“忘了？”她怔了怔，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好嗎？飛帆？你沒發生什么事吧？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訴我！”她多！是的，她一向是的，是反應迅速的，是能透視進他內心的，是瞭解他每纖維的。

“是…是…”他竟無法撒謊，他竟編不出任何藉口。

“是發生了一些事，”他說，聲音有些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