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奇恥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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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林珊雖然仍在訴說自己的遭遇,卻已象是在說別人的事,語音抑揚頓挫、極其生動,尤其灌注自己的情於其中,喜痛哀樂,浮於言表,故而,更加動人。
花滿樓已不再懷疑對方的話,即使林珊從此開始撒謊他也會認為是真的——因為他已經完全理解她。他認為她是個十分特殊的女人。他雖然閱人不多,卻可以斷定她和別的女人全然不一樣。她命運坎坷,她所需要的已非廉價的憐憫,而是理解。
林珊憤憤地說完了上面的話,又嘆息了一陣,突地把滿滿一杯酒喝乾,又接著道:“你或許不會相信,若是我,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他變得就象是完全換了個人一樣,也可以說,他變的已不是個人!
“前幾年,幾乎從來沒有武林中的朋友到我們家裡做客,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長得太美,怕哪個朋友看上,把我搶了去。我知道他是在說笑,心裡也是甜滋滋的,還裝憨嗔怒地舉起拳頭追打他——房裡頃刻一陣嬉笑聲。
“但是,情況突然變了;也不知他怎麼一下子有了那麼多朋友,客廳裡整天賓客不斷,酒筵不撤。白天再也無暇來房裡陪我說話。晚上回來,也大多是入夜以後:不是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便是摸黑爬上來,招呼也不打,就象頭公牛似的…
我雖然再也受不到一點兒樂趣,卻還以為他是喜歡我,我奉
著、忍受著。
有一天,我忽然聽見前院裡傳來絲竹聲。我叫來個侍女,問她是怎麼回事?她顯然是不敢說,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我怒衝衝地到前院去看,原來他竟然把花酒開到家裡來了;十幾個院子裡的姐兒,在他那些狐朋狗友們的中間賣風騷,醜態百出。他更是別出心裁,居然兩手一邊一個、攬了
女的
;那兩個騷貨正一個端杯、一個挾菜喂他…
看到這兒,我不火冒三丈。卻又怕給他丟面子,強忍住火、沒有發作,打定主意,等晚上好好和他談談。
一直到入夜後、他才晃晃悠悠地走進房來,叫了聲‘娘子…’便餓狼似地撲了上來。我心裡正有氣,閃身避開,他一下子撲到上,
怒了,拉開架子、象是要和我動手。我知道他身手厲害,便先下手為強,只施了一招他教我的‘降龍伏虎’,反扭了他的胳膊,把他按倒在地上,手腕稍一用力,他殺豬般地叫了起來。
‘娘子,’他哀告道:‘饒…’“一招得手,我心裡不由得高興,卻仍扳著臉,喝道;‘你越來越不象話了,竟把院子裡的騷狐狸到家裡來,這
子你還想不想過!’說著話,我手上又用了點力。
‘他服軟了,可憐兮兮地道:‘娘子,我再也不敢了。’我又有些不忍了,鬆開了他的手、把他抱了起來…
第二天,家裡果然安靜了許多,只是,客廳裡的酒筵還依舊。我也不好再管,只覺心煩意亂,度如年。
有一天,我心裡悶得慌,獨自去後花園裡散心。每次看到那座花廳我都不由得想起起第一次到這兒來時的遭遇,覺得噁心,遠遠地繞開它走過;卻又總情不自地向那邊多看兩眼。這一次,我正想繞著走過去,忽聽隱隱一聲驚叫,聲音正是從那間花廳裡傳來。我稍一怔,縱身掠了過去。
廳中的情景醜不忍睹:一個小侍女已經被剝得一絲不掛,又羞又怕地來回躲閃著;郭璞玉半著身子,
笑著…
我怒火中燒,大吼一聲,衝了進去,罵道:畜生,你還算個人嗎!’施一招‘風擺柳’,狠狠向他臉上摑去,郭璞玉突地一把抓住那侍女的頭髮,輕輕一扯,擋在自己身前;那時,我憤怒出手,沒想到他會使這麼下
的手段,險險乎和那侍女撞在一塊兒…
我恨,恨他是個彘殉不如的禽獸,也恨自己,為什麼沒下狠心殺了他——以前是有機會的,我卻沒下手;只盼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殺了他!我緊緊咬著牙,暗暗打定了主意。
豈料,比那侍女更加羞辱的事在等著我:那個畜生和他的兩個朋友,一個是晉中大俠金刀無敵陸祥,另一個是洛陽著名武師歐伯鴻就在我的房間裡,輪著凌辱我…”林珊哀嘆了一陣兒,又接著道:“不知為什麼,我那時候竟沒想到噬舌自盡、沒有想到死;倘若死了,豈不是一切…”花滿樓酌臉
冷得象塊鐵,沉聲道:“林姑娘,你不該想到死,自盡是最最無能的表現;女人也同樣是人,奇恥大辱應該用血來洗刷!”林珊展顏道:“謝謝你,好兄弟,為了你這句話,為了你對我的理解,我真該好好謝謝你,只是…”花滿樓截口道:“姑娘不必客氣,凡是尚未滅絕人
的人都會這樣的。林姑娘,亦非我多疑,我卻要說:
後,倘若我查得你說的這些事中哪怕有一件是真的,只要但讓我撞上那個衣冠禽獸,我一定割下他的狗頭。還有那個什麼晉中大俠、洛陽名武師,一個也不放過——叫他們用自己的血洗刷自己的罪惡!”林珊兩眼忽放異彩,嫣然笑道:“好兄弟,我真想把你摟進懷裡,好好歡喜一陣——可是,我不能,我…”花滿樓怕她又把話引上
路,忙截口道:“郭璞玉這麼喪心病狂的蹂躪你,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原因,亦絕不會輕易任你逃走。你是怎麼進出來的?”林珊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冥思苦想,也想不通他為什麼那樣對待我。”她頓了頓,又道:“我所以能逃得
命,全是我用巧計換來的…”她又陷入沉痛的回憶,緩緩道:“陸祥和那個畜生一起走了,一直沒見他們回來,房裡只剩下飛雲劍歐伯鴻一個…剛好那王八蛋的衣服旁邊有柄劍,我抓在手裡,惡狠狠地刺入他的
膛,用力過大,竟把他穿了個透心涼,我也覺得出了口惡氣,但眼淚卻嘩嘩地
了下來——是羞恨的淚。
我悄悄推開房門,溜了出去,豈知剛出後門,便被護院的人們發現了;他們已不把我當成他們的女主人,十幾個人呼喊著追了上來。
他們或許還不知道我早已被折騰得全身麻痛,只凜於我往的身手,嘴裡喊聲倒是不低,卻沒人敢認真追趕;待他們確認我體力不支的時候,我已逃出了城門,暮靄降臨,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著,只想逃得越遠越好;但身後追趕的人卻越來越近了。
我連回頭看的勇氣也沒有,心裡打定主意:只要被他們追上,我就橫劍自戕!
正在這時,忽見一蓬牡丹花瓣兒飄落下來;初時,我還沒介意,但見路面上的花瓣越來越多。我正在詫異,身後傳來一陣呼喝吆鬥聲。
不知突然間從哪兒來了那麼多褐衣漢子,而且個個身手不凡。只片刻,廝殺聲便停了下來,追我的十幾個人一個也不見了一都已躺在地上。我知道自己得救了,心中歡喜,卻覺一陣昏眩,軟綿綿倒在地上。”花滿樓吁了口氣,道:“你就這麼進了牡丹官嗎?”林珊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待我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那張上。”
“你是來了多少天才見到牡丹宮主的?”
“大概是第五天頭上。”她說話時忽地兩眼放出異樣光彩、望著遠方,臉上
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神
,又接著道:“那幾天,是四個健婦輪
著看護我,任何人也不準進我房裡來,連送飯的僕人也不準靠近。我在她們的
心護理下身體很快就恢復了。
那天,晚飯剛過,一個身材高大、修眉朗目、四旬開外的漢子走進房來。我正詫疑,已見那四個健婦跟了進來,端茶、搬座,神態恭謹至極;我猜到他身份絕非尋常,連忙起身下。
他冷眼見了,身子剛捱上椅面,又站了起來,象是要過來阻止,卻又停下,道:‘你身體剛好,不必起來。’他和顏悅,氣質高雅,卻又別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派,令人…”花滿樓截口道:“他就是牡丹宮主嗎?”林珊點了點頭。
花滿樓遲疑道:“你所說的唯一跟你…可是他?”林珊又點了點頭,道:“不錯。他雖然已人過中年,卻是個真正的男人、與眾不同的男人,也許我並不喜歡他,卻誠心誠意地佩服他。”她抬起頭,兩眼盯在花滿樓瞳上,道;“等你見了他之後,你一定也會喜歡他的。”花滿樓淡淡一笑,道:“也許是吧。不過,依我看,你即使為了恩,也不一定要委身於他。”
“不,你想錯了。’林珊微笑著搖了搖頭,道:“誠然,如你所說,一個女人為了恩,確實不一定要以身相許;然而,女人可能都一樣:非要有男人的愛撫才能過
子。更何況,我是個年輕的女人,長得自信也不忒難看,這兒的野男人太多了,難免跑來糾纏,我總得有個靠山。”花滿樓苦笑道:“我在你這兒待了這麼久,只怕你的靠山要不放過我了。”林珊“格格”笑道:“不會的,我又不是他的老婆;他憑什麼千涉我和我喜歡的人在一塊兒!”花滿樓淡淡道:“很可惜,我並不是你喜歡的人。”林珊嫵媚的一笑,道:“你理解我、同情我,而且是出自真心,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是我所喜歡的人。”花滿樓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信手端起了酒杯。
林珊“撲哧”一笑,道:“看,光顧了說話,把正經事兒都忘了。”她給對方斟滿酒,又接著道:“從我到了這兒,已經好幾個月了,從沒象這樣開心過。來,我敬你,敬你三大杯。”花滿樓搖頭道:“不,咱們已經喝得不少了,再喝只怕就要醉了。”
“醉了又何妨。”林珊舉起酒杯,道:“倘若真的能醉了,我更得好好謝你…”花滿樓詭笑道:“只怕又要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