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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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寧略一沉,然後抬頭輕聲唱:“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著歲月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他的聲音很乾淨,然而又帶著男孩子特有的低沉。他唱歌的時候眼睛看著前方的黑板,似乎在努力回憶歌詞,然而又似乎是沉浸在情境當中。他的歌聲那麼好聽,好聽到桑離突然覺得這樣美好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她伸出手掐掐自己的胳膊“呀”地叫一聲。

向寧剛唱完最後一句,被桑離的叫聲嚇了一跳。急忙低頭看桑離:“怎麼了?”桑離不說話,只是瞪著向寧,向寧伸手在桑離面前晃晃,表情很挫敗:“有那麼難聽嗎,叫什麼叫啊!”桑離聽到這句話,卻突然笑了,她湊近過去,仔細看向寧的臉,向寧被她看得有點發,急忙推開她:“唱得不好就直說啊,別裝神鬼。”桑離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向寧的下巴:“啊啊啊,你有鬍子!”向寧差點被噎著,沒好氣地看桑離:“廢話,男生能沒鬍子嗎?沒鬍子的那是太監!”桑離還是很震撼,緊緊盯著向寧的下巴若有所思:“可是,南楊都沒有…”

“怎麼會,”向寧不信“那是你沒看見,你湊近點看看不就知道了。”聽到這句話,桑離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和向寧之間的距離太近。她臉一紅,又撤回到桌子上趴著。正午的太陽光從教室前面沒拉窗簾的窗戶外進來,暖洋洋的。這樣的時光太美好,美好到讓桑離忍不住想微笑。

與此同時,向寧心裡卻好像也被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他伸出手,輕輕桑離的頭髮,自言自語:“小離,你怎麼這麼小呢,你得快點長大啊。”桑離懵懂地看著向寧,看他溫和的面龐,受到他手心暖暖的溫度。他的字跡還留在她的練習冊上,他的歌聲還回響在她耳邊,他離她那麼近,似乎用和南楊完全不一樣的方式在告訴她——她不孤獨,他在她身邊,她就不會孤獨。

那是一個安靜的、單純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的午後。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這世上你能想到的所有關乎愛情的親密,甚至,就連“愛情”的定位都沒有過。可是,也就是這樣的午後,包括午後陽光裡向寧的歌聲、向寧的手心溫度,甚至一個十八歲男孩子初生的胡茬,都成為桑離一輩子的回憶。

b-5天到來的時候,向寧的高考進入倒計時,而桑離的中考也迫在眉睫了。

到這個時候,桑離開始習慣了向寧的課後輔導,數理化成績都有些提升,或許依然不足以成為遙遙領先的那一群,可是考取本校高中似乎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桑離的班主任認識南楊,所以對於南楊委託好朋友向寧輔導桑離這件事持認可態度。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老師也真夠單純:抓早戀似乎只在同齡學生中抓,大腦中好像從來沒有想過相差四歲的兩個學生會不會早戀。

不過好在向寧對於自己的定位異常準確:在桑離考上大學之前,他只能是她的“向寧哥哥”——雖然他不喜歡她這樣叫他,可是他不得不靠這種關係來麻痺自己越來越有些脫軌的思想。

或許也是因為天氣漸漸暖和了,桑離與向寧“每一見”的地點開始從中午的教室轉移到了傍晚的場:那時候高中部與初三年級每天都有晚自習,從下午第四節課後到第一節晚自習之前是1小時的晚飯時間。桑離與向寧都在學校食堂吃飯,飯後就會到場邊的看臺上坐一坐。桑離會說點功課上的難題,向寧則會眯著眼睛給出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桑離很不服氣向寧的心算速度,常常故意甩出一道繁複的方程題,可是從來都沒有難住過向寧。

於是桑離便情不自慨造物主的神奇:神啊,你為什麼要把這麼多強悍的功能的都彙集到一個人身上,讓他能說好聽的英語、算很難的數學題、唱好聽的歌曲、寫好看的筆字…

對於這樣的質問,向寧通常都會拍拍桑離的頭頂,納悶道:“怎麼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是多功能的小霸王學習機?”桑離一愣,哈哈大笑。

那個年代,小霸王學習機的廣告多麼家喻戶曉: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學習機;你拍二,我拍二,遊戲學習在一快兒;你拍三我拍三,學習起來很簡單;你拍四我拍四,包你三天會打字;你拍五我拍五,為了將來打基礎…於是,後來有段時間,桑離就稱呼向寧為“小霸王”或者“學習機”綠楊蔭裡,向寧就這樣陪桑離走過天,又走過夏天。因為這樣的陪伴,就連黑6、7月都變得不再面目可憎——那年,似乎就在不經意的時光裡中考和高考就相繼到來了,沒有什麼緊張,也沒有什麼畏懼。桑離坦然走進中考考場,而向寧平安地回到省城參加高考。向寧的第一志願是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如無意外應該會被順利錄取,而桑離則在7月初就得知自己以2分的微弱優勢考取了省重點中學。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除了不得不接受的分離,似乎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滿意。

暑假的時候南楊回家了——是早晨六點半,他拎一個並不沉重的行李包下了火車,然後沿著少年時代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花樹裡衚衕走進自家院門。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的瞬間,他一抬頭就看見了習慣早起的桑離站在院子中間若有所思地喝一碗豆漿,一邊喝一邊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掰來掰去地數著什麼。她身上穿一件印著小鴨子的睡裙,領口很大,出白皙的皮膚與清晰的鎖骨,稚又純潔。

南楊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看著桑離,大約過了幾秒鐘的時間,桑離的神遊天外結束,莫名翻了個白眼,一仰頭把剩下的豆漿灌進嘴裡。她嘴巴鼓鼓地抬起頭,卻猛地撞上南楊微笑地看著她的目光,驚得險些把一口豆漿噴出來。

“啊——”桑離開始尖叫。

南楊皺眉:“小離,我半年沒看見你了,你就這麼接我?”下一秒,桑離已經衝向南楊,歡呼雀躍:“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南楊一邊笑一邊攬住桑離:“你是復讀機啊?”說話間南楊媽媽聽見吵鬧聲,從廚房裡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兒子把桑離攬在懷裡,一隻手開心地拽著桑離的馬尾辮,像小時候那樣鬧成一團。

南楊媽媽一愣,喜上眉梢:“楊楊!”南楊一抬頭看見媽媽,急忙走過去再給媽媽一個擁抱。他已經比媽媽高了那麼多,南楊媽媽要仰頭才能看清兒子的臉,媽媽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問:“火車上睡得好不好?”南楊搔搔頭髮:“湊合吧,和幾個同學一起回來的,硬座,打了半宿撲克,然後睡了一會兒。”南楊媽媽心疼地看看兒子,伸手撫過兒子的額頭:“我剛煮了麵條,你吃點,去睡一覺吧,你爸昨晚上值班沒回來,晚上咱們叫上你桑叔叔一家一起吃飯。”南楊“嗯”一聲,回頭看站在那裡擎著豆漿碗傻樂的桑離,猛地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後頸,然後看看自己的手掌,皺著眉頭問桑離:“小離,你是不是又把手上的油抹到我脖子上了?”桑離一愣,哈哈大笑。南楊惱羞成怒,一路追過去,院子裡再次上演雞飛狗跳的一幕。

南楊媽媽在旁邊看著忍不住笑出來,這才想起似乎從桑離很小的時候就習慣了用手抓油條,吃完還不洗手,跑到南楊身邊左蹭右蹭。如果換了是別人,負責洗衣服的南楊媽媽早就一巴掌揍上去了,可因為是桑離,她就覺得這孩子調皮得可愛。

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桑離房門口,田淼靜靜站在那裡,冷眼旁觀。

b-6晚上果然就是兩家人一起聚餐,南楊媽媽做了很多拿手好菜,常青也親自動手擀了麵條,說是要給南楊接風。桑悅誠和南林一邊聊天一邊喝啤酒,桑悅誠極力說服南楊也喝點,南林猶豫了一下居然同意了。

於是南楊就被獲准喝啤酒,他也不推辭,拿起杯子就大口喝下去。南楊媽媽被嚇了一跳,問:“楊楊你在學校學喝酒了?”南楊不置可否:“喝酒還用學嗎?”桑悅誠大笑:“對,喝酒是練的,不是學的。”常青也笑了:“南楊越來越像個男子漢了。”大家一起隨著笑起來。

桑離眯起眼睛看著周圍這一切,覺得有陌生的覺,說不出是溫暖還是隔膜,好像這欣欣向榮的一切都包裹在一層透明的玻璃糖紙之中,貌似真實,卻無法碰觸。

席間南楊媽媽問起向寧的事:“你那個出車禍的同學怎樣了?”南楊抬頭看看桑離,見她正仔細地分解一隻蝦,答:“他報考了外國語大學,應該沒問題吧,說是如果考上了也得八月份才能收到錄取通知。”田淼眼睛晶亮地抬頭,聲音清脆地問南楊:“外國語大學好考嗎?”南楊愣一下,看看四周眾人都在其樂融融地勸酒、吃菜,下意識答:“他們學校是名校啊,分數線不低。怎麼,田淼你要學外語?”田淼點點頭:“我喜歡學英語。”桑離聽到了,撇撇嘴,心想:英語好了不起啊?!

南楊看到了桑離的表情,覺得她還是那麼孩子氣,便一本正經回答田淼:“田淼你要是真的喜歡學外語,就考外國語大學,如果不喜歡,將來的生活會很枯燥的,因為語言類學科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好玩的,像我們原來班有幾個考了英語系、法語系還有阿拉伯語系的同學,每天都快被讀課和泛讀課熬死了。”田淼不假思索:“我就是很喜歡外語。”常青聽見了,用欣的目光注視女兒。桑悅誠也聽見了,便轉頭問桑離:“小離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唱歌。”桑離面無表情。

“唱歌?”桑悅誠嚇一跳“唱歌是個愛好,哪能當一輩子的工作來做啊?”常青瞪桑悅誠一眼:“唱歌有什麼不好?要不是我的主項是鋼琴,我就親自教小離唱歌。”桑悅誠還是不能接受:“你不一樣,你是音樂老師,老師是個多麼好的職業啊。小離你學唱歌是為了將來當音樂老師嗎?”桑離果然搖搖頭:“我就是要唱歌,像電視裡那些歌唱家一樣,一輩子唱歌。唱歌就是我的職業,我就是靠唱歌過子。”所有人都被震撼了,靠唱歌過子——這是個在桑家和南家這樣傳統的家庭看來多麼不切實際的理想啊!

桑悅誠有些生氣了:“你還打算一輩子賣唱?放在古代那叫戲子!”桑離也槓上了:“那是古代。現在叫藝術家。”

“藝術,”桑悅誠嗤之以鼻“學藝術的有幾個好東西?你沒看見學藝術的男人都扎個小辮,女人都化妝化得跟妖似的。”他扭頭看一眼正怒目而視自己的常青:“不用瞪眼,我沒說你。你是老師,和那些不三不四地搞藝術的不一樣。”氣氛倏然緊張起來,南林喝口酒,看看四周人們繃緊的表情,想了想,放下酒杯當和事佬:“小離,你爸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公安局最近破獲了幾起案件…嗯,就是幾個藝術學院的女生在外面…”他卡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用詞。想了想,道:“就是這幾個女生不好好學習,和一些壞男人糾纏在一起,出賣自己。”好不容易說完,冒一頭冷汗。

南楊無奈地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嘴道:“爸你不用說那麼含蓄吧?不就是賣嗎?”四周突然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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