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保姆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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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喜姐,你給我削個蘋果。”麗鵑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廚房裡婆婆跟玉喜兩個人有說有笑,心裡便不痛快,存心找了個茬支派玉喜。
玉喜答應完後並不急著出來,該聊啥聊啥。
“玉喜姐,麻煩你幫我削個蘋果!”麗鵑的聲音明顯提高,透著不快。
“我這正泡著呢!給!”玉喜從廚房邁步出來,遞給麗鵑一個被開水燙得失去粉本
,只剩下一片黯然黃皮的紅富士。
“我要你削皮,你拿去泡!這能吃嗎?行了,我也不勞煩你削了,你替我遞把刀過來,我自己削。”
“麗鵑!你還是大學生呢!怎麼不讀書不看報啊!對了,你還在報社工作呢!前兩天我剛在報紙上讀的,就你辦的那報紙,上面說,蘋果裡的維生素,60%在皮上,皮上的都是華!削了多可惜呀!”玉喜
本不打算拿刀過來。
“不削?不削吃表面的農藥?現在蘋果哪個不是噴農藥長大的?讓我吃一肚子毒?最後毒害寶寶?再說你看你拿熱水泡的,顏都變了,還能有營養嗎?”麗鵑衝玉喜揚了揚手裡變
的蘋果。
“人哪!不能活得太仔細!還沒聽說光吃蘋果上的農藥能吃死人的。”玉喜拿過蘋果,對著上面狠咬一口又回麗鵑手裡“沒死吧?我老家鄉下的婦女喝整瓶不兌水的農藥都能救回來!這也毒那也毒,香菸夠毒吧!我姨夫一天兩包,
40年才
出病來。蘋果上的那點農藥,到什麼時候才能藥死人呀?再說了,現在什麼不上農藥?你天天吃的青菜沒藥?菜葉怎麼削皮?那還不在開水裡燙呢,水裡泡泡就吃了,怎麼辦?上海人的想法還真叫人難琢磨,依你的意思,農藥是不乾淨的,那糞反而乾淨了?菜葉上沾點糞吃下去沒事,沾點農藥就不行?哈哈哈哈…”玉喜笑得毫不顧忌。
亞平媽就站在廚房門口聽她們鬥嘴。眼中的笑都快漫出老臉蛋了。
麗鵑冷冷透雖然不站在一條直線上,卻顯然站在一個陣線上的婆婆及婆婆的保鏢。將蘋果重重蹾在茶几上,緩緩站起身,
上拖鞋,懶洋洋上樓回房間。邊走邊扔一句話:“得!我每月花700塊錢,沒請一保姆,請一大學教授來給我上課了。吃個蘋果都這麼難,我也不敢勞動您了,您找一大學另謀高就吧!您蹲我們家多可惜呀!全國壽命研究委員會該高薪聘您呀!您這樣的下崗,多屈才呀!又讀書,又看報,知曉天下大事。聯合國怎麼沒請你進智囊團啊!哦!我忘了,您這正拿著我的工資替我婆婆出謀劃策呢!”玉喜說:“哎!你這話說的我不愛聽啊!別指桑罵槐的。有理說理。你說得過我,我按你說的改呀!扯我小姨幹哈?再說了,我來是照顧你們全家生活的,我來也不是你請來的,這錢也是我弟弟出的,你橫啥?切!還大學生呢!比潑婦還潑!”亞平媽輕悄悄走過去,拉了拉玉喜的手說:“甭理她!花瘋子一個。說話向來沒譜,不懂人事兒!”
“我能不理她嗎?她攆我走呢!走就走唄,我又不是非得賴這兒!但你至少得說個理由吧?就因為沒理了,惱羞成怒?”
“她幹得那些個事兒,樁樁件件,沒一個能讓人學得出口的。你知道你姨夫怎麼死的?你知道上次那個集資的事情,她說啥來著?她要告我們冠華!就這!就這!就這是我們家媳婦說的話!我都替她丟人!我是為了冠華硬生生壓下這口氣,舍下老臉來給她那個娘去道的歉!你見過這樣的嗎?我給我自己媳婦的媽去道歉!我自家人死了,還得去給人賠禮。我看你剛到,不想讓你惹閒氣,都沒告訴你。本都不想提了,她還…她還上臉了!”亞平媽壓低聲音掰著手指頭開始控訴百大罪狀。傷情之處,齒間地震,目含海嘯,手如寒冰,身似鋼刀。玉喜聽了,心如刀絞,幾衝進廚房奪了菜刀手刃現代閻婆惜,大卸八塊還要放火上燒烤,硬是被亞平媽生生攔下,含憤帶傷地說:“我要不是為我那個孫子,我!我!我!我早想過了,亞平堅決不能跟這個女人過一輩子,他爸已經死在這個女人手上了,我遲早也得死在她手上!這孩子是我家的,絕對不能叫她給壞了。不能給她!不然遲早得跟這個媽學得無情無義,沒心沒肝。想當年,我們家為送亞平來上海的學校,吃了多少苦啊!他姐姐每個月就留個飯錢,我們全家人支持他上的大學,現在,就給這個女人廢了!亞平剛畢業的時候,工資才1600,就這樣,年底都往家寄5000,我們做老人的,可指望孩子來養活?從沒想過啊!但孩子給你錢,你拿著就樂呵,覺得沒白疼啊!可自從認識她以後,現在工資都上萬了,我連
都沒見著!我這兒子就算是廢了,只當是丟了!她也是爹生娘養的,咋就連個道理都不懂?唉!”週五晚上,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飯。今天亞平回來得早。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邊,其他三個聊得熱火朝天。麗鵑懶得一句話,一個人默默剝著蝦殼蝦尾巴。
“哎呀!蝦殼裡有鈣質,孕婦要多補,這麼有營養的東西你怎麼都給扔了?多費呀!一斤蝦都十七八塊呢!”玉喜心疼地喊。
麗鵑翻了翻眼,皮笑不笑地將眼前一小撮蝦皮用筷子推到旁邊的玉喜跟前,說:“營養都給你。你吃了吧!”然後繼續剝蝦皮。
玉喜臉掛不住了,繃著臉扒飯。
亞平媽直直望著亞平。
亞平放下筷子,說:“麗鵑,怎麼說話呢?姐那是好心,心疼你,你怎麼這麼說?”麗鵑依舊皮笑不笑“我也是好心啊,她說蝦殼有鈣有營養,我自己都不捨得吃就讓給她吃啊!怎麼她說就是心疼我,我說就不是心疼她呢?”亞平捺住火說:“有讓人吃蝦殼的嗎?”麗鵑哈哈,哈哈,沖天笑幾聲,不陰不陽地回一句“是啊,有讓人吃蝦殼的嗎?”亞平不作聲了,亞平媽默默扒白飯,玉喜坐了片刻,也默默吃飯。
麗鵑內心的得意都憋不住了,嘴角硬繃都繃不住樂,雙眼不望旁人,大模大樣地索將一整盤蝦端到自己眼前,一隻接一隻地剝,並且消滅乾淨,毫不客氣,蝦皮堆了半個桌面。
吃完飯,麗鵑在書房上網。亞平推門進來又反手帶上門說:“麗鵑,你是不是不喜歡玉喜啊?玉喜對你那麼好,早上出門都替你把鞋帶綁緊,晚上洗澡都攙著你,換洗衣服放在你頭,也只有親的才能做到這樣了,外面找一保姆,能這樣對你?你別傷人心啊!”麗鵑
本不回頭,說:“我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啊?這家反正我也不做主。你媽喜歡不就行了。”亞平說:“你馬上就要生了,現在再換保姆也來不及啊!你就不能對她好點兒?她年紀比你大,說你都為你好,你就不能客客氣氣的?以後我們孩子都指靠她了。”
“切!這家裡,哪個不比我大?哪個不能說我?我能指靠哪個?我誰都不靠,我靠我自己。”
“你這話不憑良心。這家裡,誰敢對你怎樣?你剛才說玉喜,那是我媽的外甥女,我媽心裡多難過,都沒說你一句。你在家裡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那是當你面。你媽多能啊!她前生是戲子出身吧?我不會演戲。我就算會演戲,也沒觀眾。平裡就我一個,我演給誰看?還不是任人欺?”
“誰欺負你了?我不信。就我媽那脾氣,玉喜那麼實誠,她們絕對不會。何況,你也是我們家人啊,哪有一家人欺負一家人的?你也太小心眼了。”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說了嗎?懶得理你。以後有話敞門說,幹嗎搞得跟做賊似的,外人不曉得,還以為我拿著黑本子告黑狀呢!”麗鵑在七月末的盛夏順產一個男孩,三天後全家大包小袋出院。婆婆手裡抱著孩子,玉喜手裡提著東西,亞平負責攙扶麗鵑。
回家後,麗鵑的臥室門窗緊閉,窗簾低垂,不見太陽。上鋪著布
單。玉喜張羅著麗鵑躺下,抱著孩子就去了
的房間。
麗鵑說:“孩子放我這兒吧!餵方便。”玉喜不同意,說:“一個月子的婦女,要是跟個哼哼唧唧的
孩子在一起,還休息什麼呀!你只管歇你的,到時候送過去
一下就行。這一個月,可得好好保養,不休息好,落下月子病,那是一輩子的事情。”盛夏時節,臥室又在七樓樓頂,那個燥熱啊!麗鵑沒三分鐘就把
單給浸溼了。
“亞平,替我開空調。”麗鵑吩咐。
“瞎胡鬧,月子裡哪能受風?那還是冷風!沒見我窗戶都關著?別說空調了,電風扇都不能吹。你忍忍。這不能由你子。”玉喜說得乾脆利落,不帶一點商量餘地。
麗鵑心生反,打心裡覺得玉喜這是變相折磨自己,出一口惡氣。而兒子在她手上,就見她一趟一趟往婆婆房裡走,倆人對著個眼睛都沒睜開的孩子傻樂,誇讚之聲飄忽而至:“瞧這孩子,額頭寬的,跟他爹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