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一意覓芳蹤巨舟出海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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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陽宗海已看到了凌雲鳳背後的霍天都,他在霍天都手下吃過大虧,哪敢接戰,大叫一聲:“風緊,扯呼!”一劍衝開了谷竹均的青竹杖,沒命飛逃。那老者和中年軍官見陽宗海尚且如此驚慌,當然知道來的乃是勁敵,立即也跟著跑了。凌雲鳳連刺兩劍,那中年軍官走得較慢,腳踝被劍尖劃傷,和衣滾下山坡,那老的用了一招反手擒拿,解開了凌雲鳳的劍勢,僥倖沒有受傷。

霍天都道:“窮寇莫追,且先救人吧!”凌雲鳳一聽也有道理,便止了腳步。只聽得萬天鵬叫道:“凌女俠,是你呀!周寨主的傷痊癒了沒有?你可聽到陰秀蘭的消息麼?”只見他身上有好幾條血痕,說話的聲音中氣不足,想是捱了鞭打之外,還受了一點內傷。

原來萬天鵬和谷竹均乃是到南方來尋找陰秀蘭的下落的,他們到了杭州,探聽得葉成林手下有個重要的頭目,被關在巡撫衙門,谷竹均為人最是熱心,便帶了萬天鵬去劫牢,沒想到敵方高手,雲集撫衙,以致吃了大虧。幸好管神龍因為間和霍天都夫婦惡戰了一場,神虧耗,正在靜室練功,沒有出來應戰,他們才能逃出巡撫衙門。

那老者是陽宗海邀來的另一高手青州崔元搏,崔家以七十二擒拿手著稱,雖還及不上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法,亦已是江湖上罕見的功夫;那中年漢子則是管神龍的二徒古方獨存,得傳他師父的暗器功夫,那一次在樓外樓用“劉海灑金錢”的手法,打了張玉虎一把鐵蓮子的就是他。

這三個人窮追不捨,谷竹均知道張霸的住址,義軍中可能有頭領住在那兒,因此使向九溪十八澗逃來,逃到了青竹澗給他們追上,幸而霍天都夫婦來得正是時候,再遲一刻,萬天鵬便支持不住了。

萬天鵬領受了七陰教主的遺言,將陰秀蘭當作姐姐看待,因此一見到了凌雲鳳便即問她。凌雲鳳道:“金刀寨主早已痊癒了。陰姑娘也已回到山寨來了。”萬天鵬聽到了這兩個好消息,歡喜得跳起來,但立即又“哎喲”一聲,跌倒地上。谷竹均將他扶起,笑道:“還好,心脈尚未受傷,不過你可不能亂跳亂叫了。”原來萬天鵬被崔元傅的掌力震傷了肺愈,外面的鞭傷則並無大礙,肺愈也是人身重要道之一,不過傷得不算很重,以谷竹均的醫術,有把握可以在三天之內令他復原。

張霸和石文紈等人這時亦已趕到,他們和谷竹均都是舊時相識,見了面自有一番歡喜,不在話下。張霸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況半晌,說道:“這個地方已給敵人發現,不能再住下去了。天明拂曉,咱們就得動身。”他本來已準備好了船隻,但水手還沒有齊集,現在事情緊急,只好連夜再去召集下手。

這一晚大家都沒有歇息,防備敵人再來,守到天亮,安然無事,頗為意外。原來管神龍的徒弟古獨存被凌雲鳳刺傷了腳踝,回到撫衙,也已經是五更將盡了。

谷竹均用針炙之術,替萬天鵬散開瘀血,經過了幾個時辰的調治,雖然尚未能完全恢復如初,但已經可以走動,張霸召集了水手,天微明,便即開船。

凌雲鳳倚欄遠眺,只見萬頃茫茫,水天一,海鷗三五,逐飛翔,不豪興遍飛,回過頭來,對霍天都笑道:“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到了海上,自然令人心開闊。”霍天都苦笑道:“看來你倒是很羨慕於承珠他們的風生涯。”他想起兩年前他到海外找凌雲鳳的往事,當時他還要於承珠幫忙勸凌雲鳳回家,想不到現在自己也捲入了江湖風之中,反而和凌雲鳳同去找於承珠了。

在海上航行三天、到達葉成林的東海基地,葉成林和於承珠得到訊息,出來接,凌雲鳳和於承珠分別不到一年,卻如久別重逢一般,親熱之情,勝於姐妹,倒把霍天都冷落在一邊。霍天都不又生觸,隱隱子和於承珠是同一路的人,在她們之間,自己反而好像“外人”了。

張玉虎的傷已好了七八分,凌雲鳳代了正事之後,便和於承珠同去看他,將惡鬥喬北漠、尋回陰秀蘭的經過向他一一詳說。張玉虎聽了又喜又悲,喜者是陰秀蘭有了歸宿,自己少了一重心事;悲者是烏蒙夫竟爾喪生,古道熱腸的老前輩又少了一個了。

凌雲鳳問道:“怎麼不見劍虹?她還未來嗎?”於承珠道:“怎麼,龍姑娘和你說要來這兒嗎?”凌雲鳳道:“我們是一同起程的,在天津分手,她和太湖寨主柳澤蒼、蔣平二人同船前來,她在金刀寨主那兒,得知玉虎兄弟在你們這裡,恨不得翼飛來和你們相見呢。”於承珠聽了,頗不安,因為按路程推算,她早就應該到了。

張玉虎道:“海上風難測,遇到逆風,行程阻遲幾,那也是尋常之事。”話雖如此,盼不到龍劍虹,心緒總是不寧。

過了兩天,仍然未見太湖寨主的座船到來,倒是從杭州來的探子打探到了一樁軍情,說是新巡撫上任之後,即忙於調集各路水師,可能前來進犯。

這一葉成杯、張玉虎等人,和各大頭目正在商議抵禦官軍的侵犯,並設法去救成海山。忽地有一個頭目進來報道,說是在海面巡邏的船隻,救起了一個人。

葉成林道:“是什麼人,你這樣大驚小怪?”那頭目道:“有人認得是太湖柳寨主的手下。”於承珠忙道:“快喚他進來,待我親自問他。”那頭目道:“他的舌頭已經被割去了,不會說話,而且救醒之後,就一直像是瘋瘋顛顛的樣子。”葉成林大吃一驚,知道必有意外發生,連忙叫人將谷竹均請來,並吩咐手下將那個人抬進來。

這時已有人認出那個人正是太湖寨主柳澤蒼的跟隨,名叫王兆慶的,只見他手舞足蹈,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伊如白痴,臉上的神非常可怖,好像害怕極了,一直想掙扎逃走,幾個小頭目用力的按著他,才把他扛了進來。葉成林叫道:“玉兆慶,你還認得我麼?”他以前曾跟柳澤蒼來見過葉成林一次,聽到葉成林問他,定著了眼睛直望,一副茫然的神氣,竟像是不認識葉成林似的,又似乎在那裡苦苦思索。

葉成林道:“這個人本來甚為機靈,怎的突然瘋了,問又問不出來,如何是好?”浴竹均道:“他還未完全喪失神智,我瞧他現在大約正在思索你是誰。他定然是遭遇了非常的恐怖,才嚇成這個樣子的。”葉成林道:“還有法子令他恢復神智嗎?”谷竹均道:“待我試試。”灌他服了寧神的藥劑,待他睡了一會,然後用金針扎他腦後的“風府”、“大椎”、“玉衡”三處道,這三處適當腦神經與脊椎神經支會之點,刺這三處道,可以令人清醒。

過了片刻,那人“荷荷”地叫了兩聲,忽然跳了起來,淚如雨下,爬到葉成林的跟前連連叩頭,看情形像是已認出了葉成林,但還沒有完全清醒。谷竹均已檢查過他的傷,除了舌頭被割之外,倒沒有受什麼內傷,只是身上被砂石擦破了幾十處之多,據此可以推斷他是在碎石甚多的海灘上滾下海的。

葉成林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情要求我麼?”那人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葉成林。谷竹均道:“他的耳朵已經聾了,好在他的神智已有幾分清醒,待我問他。”谷竹均和大湖寨主柳澤蒼乃是多年老友,當然記得他的面貌,當下向葉成林討了一副紙筆,畫出了柳澤蒼的肖像,那人“嗚嗚”的痛哭起來,葉成林心頭顫戰,湊到他的耳邊,做了一個手勢,大聲問道:“是柳寨主遇難了嗎?”那人雙手合抱,打了幾個圈圈,葉成林作手勢道:“是在什麼地方被圍困了?”那人緩緩點了點頭。葉成林將紙筆給他,希望他能寫一些出來,哪知他受刺過甚,拿過了筆,“啪”的一聲就折斷了,出非常恐怖的神態,又“荷荷”的慘叫起來,谷竹均道:“他神智尚未慚復,僅是記得當時慘酷的景象想是他的同伴之中,有人被攔斬了的。”葉成林想了一想,說道:“總算也問出了一點端睨,依此看來柳寨主和龍姑娘他們是在一個荒島上遇到危險。”於承珠道:“你怎麼知道是荒島?”葉成林道:“沙灘上尖利的碎石很多,若是經常有船隻來往,這些碎石一定會清除的。而且這個荒島離開我們這兒不會很遠,最多不過兩三天的航程,要不然他也不能漂到這兒來了。”頓了一頓,若有所思,繼續說道:“附近的小島,我們都探查過了。只有離這裡東南三百里的海域,有幾座小島,當年我曾在島群的外周巡視過一遍,因為沒有可停船的港彎,離這裡大寨又遠,對我們沒有什麼用處,因此放棄了它。照現在所知的各種跡象看來,柳寨主多半是被困在那兒。這裡我分身不開,你替我走一趟好嗎?”張玉虎和萬天鵬的傷都已痊癒,張玉虎當然同去,萬天鵬龍劍虹救陰秀蘭之恩,也自告奮勇和大家同去。葉成林道:“此去須要有懂得醫術的人!谷老前輩,你也辛苦一趟吧。”凌雲鳳笑道:“怎麼把我忘了?”葉成林一想,多幾個高手去更可放心,便答允了。至於霍天都,則因為怕管神龍會來進犯,大家經過商議,決定霍天都留在大寨,必要時可由他對付管神龍。

當下於承珠再挑選了一百名通水的健卒,分乘兩艘大船,直向東南海域搜索,第三的黃昏,果然發現了一列小島,在一個小島的沙難上,發現了一艘擱淺的海船,正是太湖寨主柳澤蒼的座船,旗幟降了一半,還自風招展。

眾人將船沾岸,走過柳澤蒼那艘座船一看,但見艙板上一片血漬殷紅,板壁穿了無數窟窿,破破爛爛,船上空無所有。谷竹均道:“這船是遇了颱風撞上礁石的,擱淺之後,看情形還經過一場廝殺。”張玉虎心中七上八落,忐忑不安,凌雲鳳道:“咱們上去搜索。”沙灘上尖利的碎石果然很多,證明王兆慶是從這個荒島上逃出來的,張玉虎腦海中浮出王兆慶可怕的模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心想:“王兆慶雖說柳寨主尚被困在島中,但又過了這許多天,可不知他現在是生是死?”柳寨主的遭遇即是龍劍虹的遭遇,看到這些可怖的現象,張玉虎本就不敢再去想象龍劍虹所遇到的危險。這座荒島似是未經人開闢過的,這時夜幕已降,黑漆的叢林中帶著森森的鬼氣,荒涼寂靜得令人心悸。

谷竹均猜測得不錯,這艘船確是遇到颱風,撞上礁石,擱淺在這兒的,但他們卻怎樣也料想不到柳澤蒼和龍劍虹等人所遇到的奇怪遭遇下。

且說那柳澤蒼的座船遇到颱風被衝到這兒荒島,迫得擱淺沙灘,船隻雖然破損,幸喜尚無傷亡,柳澤蒼和水手們商議,船隻必須修理,最少要在這荒島上耽擱幾天,破船上不宜居住,海攤隨時可以把船捲去,商議之後,決定將船拖上沙灘,將食物搬下來,到島上找尋適宜的地方,暫且安營立寨。

柳澤蒼和副寨主蔣平、龍劍虹三人帶領了十幾個大小頭目,作為先頭部隊,到林中進行搜索。這座荒島面積不大,但林木卻是極為茂盛,刺人的茅草長得比人還高,眾人披荊斬棘,走了一會,面前忽然出現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而且發現了一個形式古老的殘破堡壘。柳澤蒼笑道:“真是天從人願,正好借這個堡壘來當作營寨,只不知裡面有沒有人?”當下揚聲呼道:“太湖柳澤蒼遭遇風災,避難至此,特來謁見島上主人,請借一隅之地。”在柳澤蒼的心目中,這堡壘若是有主人的話,十九會是同道中人,不是海盜便是避禍的武林隱者,應該知道他太湖寨主的名頭,說不定因此還可以結幾位新朋友。

喊聲未了,堡壘的石門果然打開,裡面湧出了一大群人,龍劍虹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剎那間,竟自嚇得呆了,但見當前一個披著獸皮的怪人,率領著十幾個少女出來,這些少女,龍劍虹認得好幾個,她們競是七陰教的門徒!七陰教的徒眾,據龍劍虹所知,本來是聚集在雁門關外熊耳山的董家堡的,熊耳山離此數千裡之遙,怎的她們竟然來到這個荒島,而且跟隨這個怪人?當真是令她大惑不解!

另外一件更出人意外的是,在那怪人的身邊,有一輛獨輪車,車上坐著一個滿面虯髯,身材魁偉,卻穿戴儒巾儒服,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人,這人正是以前在那古廟中被七陰教主用毒焰彈重傷,隨後又被龍劍虹一劍削斷了左臂的那個“鐵扇書生”楚天遙!

龍劍虹叫道:“不好,這是敵人!”就在這時、焚天遙已是一聲獰笑,獨輪車飛也似的向龍劍虹追來。龍劍虹一招“玉女投梭”劍光如練,向楚夭遙的口刺去,楚天遙坐在車上,下半身不能動彈,龍劍虹居高臨下,這一劍勢道凌厲之極,想不到楚天遙雖然殘廢,武功尚在,舉起鐵扇一撥,搭上了龍劍虹的劍脊,幾乎把她的長劍引出手中。龍劍虹吃了一驚,尚幸她這幾個月跟隨凌雲鳳學了上乘的劍訣,應變得快,迅即用了一招柔中帶剛的劍式,消解了對方的壓力,把青鋼劍袖了出來,隨即展開輕靈的劍法,避免和他的鐵扇接觸。楚天遙坐在獨輪車上,究竟有些不便,他擅長的鐵扇打之法,威力也因之大減,龍劍虹用遊身纏鬥之法,反而反客為主,劍劍刺他的要害道。但楚天遙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在那柄鐵扇上下了幾十年的功夫,殘廢之後,本領雖然稍稍打了折扣,但比龍劍虹還要勝過好多,他一柄鐵扇舞得潑風也似,龍劍虹的劍招卻也刺不進去,好幾次還幾乎被他克住。

那披著獸皮的怪人大吼一聲,也向柳澤蒼追去,柳澤蒼道:“閣下尊姓大名,我是太湖的柳澤蒼。”那怪人道:“我知道你是太湖寨主,很好,我就收留你做我的一個僕人吧!”柳澤蒼大怒道:“豈有此理,你是什麼東西,一見面就膽敢出言戲侮?”那怪人哈哈笑道:“我的名字說給你聽諒你也不知道,我願收留你這老匹夫算是抬舉你!嘿,閒話少說,你願意做我的僕人還是寧願送命,生死兩途,由你自擇了!”試想柳澤蒼是何等身份,怪人的說話得他七竅生煙,不待話完,柳澤蒼的厚背斫山刀已拔了出來,大喝道:“狂夫看刀!”那怪人出掌一擊,“鐺”的一聲,擊在他的刀背上,竟然把柳澤蒼的大刀反震開來,哈哈笑道:“果然有幾分本領,很好,我可以讓你做我的僕役的班頭!”柳澤蒼又驚又怒,厚背斫山刀一擺,一招“三羊開泰”嗖、嗖、嗖連劈三刀,“三羊開泰”本來是個極普通的招式,但經他使出,卻是威風凜凜,猛不可當!要知柳澤蒼在江湖上也算得一高手,在這柄大刀上更是下了幾十年的功夫,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能使得變化莫測,這一招式,一刀緊似一刀,狠猛絕倫,完全是拼命的招數!那怪人連退三步,看情形他已不敢用掌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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