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恩仇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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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三人上馬又行,來時兩人快馬,只奔馳了一,回去時卻到次天黑,方到苗人鳳所住的小屋之外。

鍾兆文見屋外的樹上繫著七匹高頭大馬,心中一動,低聲道:“你們在這裡稍等,我先去瞧瞧。”繞到屋後,聽得屋中有好幾人在大聲說話,悄悄到窗下向內一張,只見苗人鳳用布矇住了眼,昂然而立,廳門口站著幾條漢子,手中各執兵刃,神甚是兇猛。鍾兆文環顧室內,不見兄長兆英、兄弟兆能的影蹤,心想他二人責在保護苗大俠,卻不知何以竟會離去,心中不憂疑。

只聽得那五個漢子中一人說道:“苗人鳳,你眼睛也瞎了,活在世上只不過是多受些兒活罪。依我說啊,還不如早點自己尋個了斷,也免得大爺們多費手腳。”苗人鳳哼了一聲,並不說話。又有一名漢子說道:“你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在江湖上也狂了幾十年啦。今乖乖兒爬在地下給大爺們磕幾個響頭,爺們一發善心,說不定還能讓你多吃幾年窩囊飯。”苗人鳳低啞著嗓子道:“田歸農呢?他怎麼沒膽子親自來跟我說話?”首先說話的漢子笑道:“料理你這瞎子,還用得著田大爺自己出馬麼?”苗人鳳澀然說道:“田歸農沒來?他連殺我也沒膽麼?”便在此時,鍾兆文忽覺得肩頭有人輕輕一拍,他吃了一驚,向前縱出半丈,回過頭來,見是胡斐和程靈素兩人,這才放心。胡斐走到他身前,向西首一指,低聲道:“鍾大哥和三哥在那邊給賊子圍上啦,你快去相幫。我在這兒照料苗大俠。”鍾兆文知他武功了得,又掛念著兄弟,當下從出判官筆,向西疾馳而去。

他這麼一縱一奔,屋中已然知覺。一人喝道:“外邊是誰?”胡斐笑道:“一位是醫生,一個是屠夫。”那人怒喝:“什麼醫生屠夫?”胡斐笑道:“醫生給苗大俠治眼,屠夫殺豬宰狗!”那人怒罵一聲,便要搶出。另一名漢子一把拉住他臂膀,低聲說道:“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田大爺只叫咱們殺這姓苗的,旁的事不用多管。”那人喉頭咕嚕幾聲,站定腳不動了。胡斐原怕苗人鳳眼睛不便吃虧,要想誘敵出屋,逐一對付,哪知他們卻不上這當。

苗人鳳道:“小兄弟,你回來了?”胡斐朗聲道:“在下已請到了毒手藥王他老人家來,苗大俠的眼準能治好。”他說“毒手藥王”原是虛張聲勢,恫嚇敵人,果然屋中五人盡皆變,一齊回頭,卻見門口站著一個壯少年,另有一個瘦怯怯的姑娘,哪裡有什麼“毒手藥王”?

苗人鳳道:“這裡五個狗崽子不用小兄弟心,你快去相助鍾氏三雄。賊子來的人不少,他們要倚多為勝。”胡斐還未回答,只聽得背後腳步聲響,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苗兄料事如神,我們果然是倚多為勝啦!”胡斐回頭一望,吃了一驚,只見高高矮矮十幾條漢子,手中各持兵刃,慢慢走近。此外尚有十餘名莊客僮僕,高舉火把。鍾氏三雄雙手反縛,已被擒住。一箇中年相公懸長劍,走在各人前頭。胡斐見這人長眉俊目,氣宇軒昂,正是數年前在商家堡中見過的田歸農。當年胡斐只是個黃皮瘦的童子,眼下身形相貌俱已大變,田歸農自然不認得他。

苗人鳳仰頭哈哈一笑,說道:“田歸農,你不殺了我,總是睡不安穩。今天帶來的人可不少啊!”田歸農道:“我們是安份守己的良民,怎敢說要人命?只不過前來恭請苗大俠到舍下盤桓幾。誰叫咱們有故人之情呢。”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洋洋自得之情溢於言表,今連威震湘鄂的鍾氏三雄都已被擒,苗人鳳雙目已瞎,此外更無強援,哪裡更有逃生的機會?至於站在門口的胡斐和程靈素,他自然沒放在眼角之下,便似沒這兩個人一般。

胡斐見敵眾我寡,鍾氏三雄一齊失手,看來對方好手不少,如何退敵救人,實是不易。他遊目察看敵情,田歸農身後站著兩個女子。此外有一個枯瘦老者手持點橛,另一箇中年漢子拿著一對鐵牌,雙目光四,看來這兩人都是勁敵。此外有七八名漢子拉著兩條極長極細的鐵鏈,不知有什麼用途。

胡斐微一沉,便即省悟:“是了,他們怕苗大俠眼瞎後仍是十分厲害,這兩條鐵鏈明明是絆腳之用,欺他眼睛不便,七八人拉著鐵鏈遠遠一絆一圍,他武功再強,也非摔倒不可。”他向田歸農望了一眼,口忍不住怒火上升,心想:“你誘拐人家子,苗大俠已饒了你,竟要一個毒計接著一個,非將人置之死地不可。如此兇狠,當真禽獸不如。”其實田歸農固然陰毒,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從與苗人鳳的子南蘭私奔之後,想起她是當世第一高手的子,每裡食不甘味,寢不安枕,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疑心是苗人鳳前來尋仇。

南蘭初時對他是死心塌地的熱情痴戀,但見他整提心吊膽,夜夜害怕自己的丈夫,不免生了鄙薄之意。因為這個丈夫苗人鳳,她實在不覺得有什麼可怕。在她心中,只要兩心真誠的相愛,便是給苗人鳳一劍殺了,那又有什麼?她看到田歸農對他自己命的顧念,遠勝於珍重她的情愛。她是拋棄了丈夫,拋棄了女兒,拋棄了名節來跟隨他的,而他卻並不以為這是世界上最寶貴的。

因為害怕,於是田歸農的風瀟灑便減了,於是對琴棋書畫便不大有興致了,便很少有時候伴著她在妝臺前調脂粉了。他大部分時候在練劍打坐。

這位官家小姐,卻一直是討厭人家打拳動刀的。就算武功練得跟苗人鳳一般高強,又值得什麼?何況,她雖然不會武功,卻也知道田歸農永遠練不到苗人鳳的地步。

田歸農卻知道,只要苗人鳳不死,自己一切圖謀終歸是一場夢,什麼富可敵國的財寶,什麼氣蓋江湖的權勢,終究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因此雖然是自己對不起苗人鳳,但他非殺了這人不可。現在,苗人鳳的眼睛已瞎了,他武功高強的三個助手都已擒住了,室內有五名好手在等待自己下手的號令,屋外有十多名好手預備截攔,此外,還有兩條苗人鳳看不見的長長的鐵鏈…

程靈素靠在胡斐的身邊,一直默不作聲,但一切情勢全瞧在眼裡。她緩緩伸手入懷,摸出了半截蠟燭,又取出火摺。

只要蠟燭一點著,片刻之間,周圍的人全非中毒暈倒不可。她向身後眾人一眼也不望,晃亮了火摺,便往燭上湊去,在夜晚點一枝蠟燭,那是誰也不會在意的事。

那知背後突然颼地一聲,打來了一枚暗器。這暗器自近處發來,既快且準,程靈素猝不及防,蠟燭竟被暗器打成兩截,跌在地下。她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小姑娘厲聲道:“你給我規規矩矩的站著,別搗鬼!”眾人目光一時都到了程靈素身上,均有訝異之。程靈素見那暗器是一枚鐵錐,淡淡的道:“搗什麼鬼啊?”心中卻暗自著急:“怎麼這個小姑娘居然識破了我的機關?這可有點難辦了。”田歸農只斜晃一眼,並不在意,說道:“苗兄,跟我們走吧!”他手下一名漢子伸手在胡斐肩頭猛力一推,喝道:“你是什麼人?站開些。這裡沒熱鬧瞧。”他見胡程二人貌不驚人,還道是苗人鳳的鄰居。胡斐也不還手,索裝傻,便站開一步。

苗人鳳道:“小兄弟,你快走,別再顧我!只要設法救出鍾氏三雄,苗某永大德。”胡斐和鍾氏三雄均是大為動:“苗大俠仁義過人,雖然身處絕境,仍是隻顧旁人,不顧自己。”田歸農心中一動,向胡斐橫了一眼,心想:“難道這小子還會有什麼門道?”喝道:“請苗大俠上路。”這六個字一出口,屋中五人刀槍並舉,同時向苗人鳳身上五處要害殺去。

小屋的廳堂本就不大,六個人擠在裡面,眼見苗人鳳無可閃避,豈知他雙掌一錯,竟是硬生生從兩人之間擠了過去。

五人兵刃盡數落空,喀喇喇幾聲響,一張椅子被兩柄刀同時劈成數塊。

苗人鳳迴轉身來,神威凜凜的站在門口,他赤手空拳,眼上包布,卻堵住門不讓五個敵人逃走。胡斐本待衝入相援,但見他回身這麼一站,已知他有恃無恐,縱無不勝,一時也不致落敗。

那五名漢子心中均道:“我們五個人聯手,今若還對付不了一個瞎子,此後還有什麼臉面再在江湖行走?”苗人鳳叫道:“小兄弟,你再不走,更待何時?”胡斐道:“苗大俠放心,憑這些狗崽子,還擋不了我的路!”苗人鳳說道:“好,英雄年少,後生可畏!”說了這幾個字,突然搶入人叢,鐵掌飛舞,肘撞足踢,威不可當。

室中這五人均非尋常之輩,一見苗人鳳掌力沉雄,便各退開,靠著牆壁,俟隙進擊。混亂中桌子傾倒,室中燈火熄滅。屋外兩人高舉火把,走到門口,因苗人鳳雙目既瞎,有無火光全是一樣,那五人卻可大佔便宜。

突聽一人大吼一聲,槍向苗人鳳刺去,這一槍對準他的小腹,去勢極是狠辣。苗人鳳右腿橫跨,伸掌抓槍頭,那知西南角上一人悄沒聲的伏著,倏地揮刀砍出,噗的一聲,正中他右腿。原來這人頗有智計,知道苗人鳳全仗耳朵聽敵,聞風辨器。他屏住呼,一動不動的蹲著,苗人鳳斗方酣,自不知他的所在,直候到苗人鳳的右腿伸到自己跟前,這才一刀砍落。

屋內屋外眾人見苗人鳳受傷,一齊歡呼。

鍾兆英喝道:“小兄弟,快去救苗大俠,再待一會可來不及了。”便在此時,苗人鳳左肩又中了一鞭。他心中想:“今之勢,若無兵刃,空手殺不出重圍。”胡斐也早已看清楚局面,須得將手中單刀拋給苗人鳳,他方能制勝,但門外勁敵不少,自己沒了兵刃,卻也難以抵擋,如何兩全,一時彷徨無計,眼見情勢緊急,不暇細思,叫道:“苗大俠接刀!”揮起內力,呼的一聲,將單刀擲了進去。這一擲力道奇猛,室中五個敵人便要伸手來接,手腕非折斷不可,只有苗人鳳一人,才接得了這一擲。

哪知此時苗人鳳的左膀正伸到西南角處誘敵,待那人又是一刀砍出,手腕一翻,夾手已將單刀搶過,聽著胡斐單刀擲來的風勢,刀背對刀背一碰,噹的一聲,火花四濺,竟將擲進來的單刀砸出門去,叫道:“你自己留著,且瞧我瞎子殺賊。”他身上雖受了兩處傷,但手中有了兵刃,情勢登時大不同,呼呼兩刀,將五名敵人得又貼住了牆壁。

屋中五人素知“苗家劍”的威名,但於劍術之人極少會使單刀,均想你縱然奪得一把刀,未必比空手更強,各人吆喝一聲,著兵刃又上。只見門外亮光一閃,又擲進一把刀來,這一次卻是擲給那單刀被奪的漢子。那人伸手接住,他適才兵刃脫手,頗覺臉上無光,非立功難以挽回顏面,當下舞刀搶攻,向苗人鳳面砍去。

苗人鳳凝立不動,聽得正面刀來,左側鞭至,仍是不閃不架,待得刀鞭離身不過半尺,猛地轉身,刷的一刀,正中持鞭者右臂,手臂立斷,鋼鞭落地。那人長聲慘呼。持刀者嚇了一跳,伏身向旁滾開。

胡斐心中一動:“這一招‘鷂子翻身刀’明明是我胡家刀法,苗大俠如何會使?而他使得居然比我更是妙!”屋中其餘四人一愣之下,有人開口叫了起來:“苗瞎子也會使刀!”田歸農猛地記起:當年胡一刀和苗人鳳曾互傳刀法劍法,又曾換刀劍比武,心中一凜,叫道:“他使的是胡家刀法,與苗家劍全然不同。大夥兒小心些!”苗人鳳哼了一聲,說道:“不錯,今叫鼠輩見識胡家刀法的厲害!”踏上兩步,一招“懷中抱月”回刀一削,乃是虛招,跟著“閉門鐵扇”單刀一推一橫,又有一人間中刀,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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