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北京眾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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絹包中另有一張小小白紙,紙上寫道:“馬歸原主,鳳贈俠女。”胡斐又是一呆:“這馬又不是我的,怎說得上‘馬歸原主’?難道要我轉還給趙三哥麼?”於是將簡帖和玉鳳遞給程靈素道:“袁姑娘也送了一隻玉鳳給你。”程靈素一看簡帖上的八字,說道:“我又是什麼俠女了?

不是給我的。”胡斐道:“包上不是明明寫著‘程姑娘’?她昨晚又說:‘好,我也送你一隻!’”程靈素淡然道:“既是如此,我便收下。這位袁姑娘如此厚愛,我可無以為報了。”兩人一路北行,途中再沒遇上何等異事,袁紫衣也沒再現身,但在胡斐和程靈素心中,何時何刻均有個袁紫衣在。窗下閒談,窗外便似有袁紫衣在竊聽;山道馳騎,山背後便似有袁紫衣躲著。兩人都絕口不提她的名字,但口裡越是迴避,心中越是不自的要想到她。

兩人均想:“到了北京,總要遇見她了。”有時,盼望快些和她相見;有時,卻又盼望跟她越遲相見越好。

到北京的路程本來很遠,兩人又是遲遲而行,長途跋涉,風霜侵,程靈素顯得更加憔悴了。

但是,北京終於到了,胡斐和程靈素並騎進了都門。

進城門時胡斐向程靈素望了一眼,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一滴淚珠落在地上的塵土之中,只是她將頭偏著,沒能見到她的容

胡斐心頭一震:“這次到北京來,可來對了嗎?”其時正當乾隆中葉,四海昇平。京都積儲殷富,天下華,盡匯於斯。

胡斐和程靈素自正陽門入城,在南城一家客店之中要了兩間客房,午間用過麵點,相偕到街道各處閒逛,但見熙熙攘攘,瞧不盡的滿眼繁華。兩人不認得道路,只在街上隨意亂走。

逛了個把時辰,胡斐買了幾串冰糖葫蘆,與程靈素各自拿在手中,邊走邊吃。忽聽得路邊小鑼噹噹聲響,有人大聲吆喝,卻是空地上有一夥人在演武賣藝。胡斐喜道:“二妹,瞧瞧去。”兩人擠入人叢,只見一名壯漢子手持一柄單刀,抱拳說道:“兄弟使一路四門刀法,要請各位大爺指教。有一首‘刀訣’言道:‘禦侮摧鋒決勝強,淺開深入敵人傷。膽大兮心細,筋須舒兮臂須長。彼高我矮堪常用,敵偶低時我即揚。敵鋒未見休先進,虛刺偽扎引誘誆。引彼不來須賣破,眼明手快始為良。淺深老皆磕打,進退飛騰即躲藏。功夫久練方雲能生巧大名揚。’”胡斐聽了,心想:“這幾句刀訣倒是不錯,想來功夫也必是強的。”只見那個漢子擺個門戶,單刀一起,展抹鉤剁,劈打磕扎,使了起來,自“大鵬展翅”、“金雞獨立”以至“獨劈華山”、“分花拂柳”一招一式,使得倒是有條不紊,但腳步虛浮,刀勢斜晃,功夫實是不足一哂。

胡斐暗暗好笑,心道:“早便聽人說,京師之人大言浮誇的居多,這漢子吹得嘴響,使出來可全不是那會子事。”正要和程靈素離去。人群中突然一人哈哈大笑,喝道:“兀那漢子,你使的是什麼狗刀法?”使刀的漢子大怒,收刀回視,說道:“我這路是正宗四門刀,難道不對了麼?倒要請教。”人群中走出一條大漢,笑道:“好,我來教你。”這人身穿武官服,軀高聲雄,甚是威武。他走上前去,接過那賣武漢子手中單刀,一瞥眼突然見到胡斐,呆了一呆,喜道:“胡大哥,你也到了北京?哈哈,你是當今使刀的好手,就請你來,讓這小子開開眼界,教他知道什麼才是刀法。”當他從人圈中出來之時,胡斐和程靈素早已認出,此人正是鷹爪雁行門的汪鐵鶚。他在圍困馬花時假扮盜夥,原來卻是現任有功名的武官。

胡斐知他心直口快,倒非滑之輩,微微一笑,道:“小弟的玩意兒算得什麼?汪大哥,還是你顯一手。”汪鐵鶚知道自己的武功和胡斐可差得太遠,有他在這裡,那裡還有自己賣的份兒?將單刀往地下一擲,笑道:“來來來,胡大哥,這位姑娘是姓…姓…姓程,對了,程姑娘,咱們同去痛飲三杯。兩位到京師來,在下這個東道是非做不可的了。”說著拉了胡斐的手,便闖出人叢。

那賣武的漢子怎敢和做官的頂撞?訕訕的拾起單刀,待三人走遠,又吹了起來。

汪鐵鶚一面走,一面大聲說道:“胡大哥,咱們這叫做不打不成相識,你老哥的武藝,在下實在是佩服得緊。趕明兒我給你去跟福大帥說說,他老人家一見了你這等人才,必定歡喜重用,那時候啊,兄弟還得仰仗你照顧呢…”說到這裡,忽然放低聲音,道:“那位馬姑娘啊,我們接了她母子三人進京之後,現下住在福大帥府中,當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福大帥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兒子,這一下,那馬姑娘說不定便扶正做了大帥夫人,哈哈,哈哈!你老哥早知今,跟我們那一場架也不會打的了吧?”他越說越響,在大街上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

胡斐聽著心中卻滿不是味兒,暗想馬花在婚前和福康安早有私情,那兩個孩子也確是福康安的親骨,眼下她丈夫已故,再去和福康安相聚,也沒什麼不對,但一想到徐錚在樹林中慘死的情狀,總是不免黯然。

說話之間,三人來到一座大酒樓前。酒樓上懸著一塊金字招牌,寫著“聚英樓”三個大字。

酒保一見汪鐵鶚,忙含笑上來招呼,說道:“汪大人,今兒來得早,先在雅座喝幾杯吧?”汪鐵鶚道:“好!今兒我請兩位體面朋友,酒菜可得特別豐盛。”酒保笑道:“那還用吩咐?”引著三人在雅座中安了個座兒,斟酒送菜,十分殷勤,顯然汪鐵鶚是這裡常客。

胡斐瞧酒樓中的客人,十之六七都是穿武官服,便不是軍官打扮,也大都是雄赳赳的武林豪客模樣,看來這酒樓是以做武人生意為大宗的了。

京師烹調,果然大勝別處,此時正當炎暑,酒保送上來的酒菜美可口,卻不肥膩。胡斐連聲稱好。江鐵鶚要掙面子,竟是叫了滿桌的菜餚。

兩人對飲了十幾杯,忽聽得隔房擁進一批人來,過不多時,便呼盧喝雉,大賭起來。一人大聲喝道:“九點天槓!通吃!”胡斐聽那口音甚,微微一怔,汪鐵鶚笑道:“是朋友!”大聲道:“秦大哥,你猜是誰來了?”胡斐立時想起,那人正是八極拳的掌門人秦耐之,只聽他隔著板壁叫道:“誰知你帶的是什麼豬朋狗友?一塊兒滾過來賭幾手吧?”汪鐵鶚笑道:“你罵我不打緊,得罪了好朋友,可叫你吃不住兜著走呢!”站起身來,拉著胡斐的手說道:“胡大哥,咱們過去瞧瞧。”兩人走到隔房,一掀門簾,只聽秦耐之吆喝道:“三點,梅花一對,吃天,賠上門!”他一抬頭,猛然見到胡斐,呆了一呆,喜道:“啊,是你,想不到,想不到!”將牌一推,站起身來,伸手在自己額角上打了幾個爆慄,笑道:“該死,該死!我胡說八道,怎知是胡大哥駕到,來來來,你來推莊。”胡斐眼光一掃,只見房中聚著十來個武官,圍了一桌在賭牌九,秦耐之正在做莊。這十來個人,倒有一大半是扮過攔劫飛馬鏢局的大盜而和自己過手的,使雷震擋姓褚的,使閃電錐姓上官的,使劍姓聶的,都在其內。

眾人見他突然到來,嘈成一片的房中剎時間寂靜無聲。

胡斐抱拳作個四方揖,笑道:“多謝各位相贈坐騎。”眾人謙遜幾句。那姓聶的便道:“胡大哥,你來推莊,你有沒帶銀子來?小弟今兒手氣好,你先使著。”說著將三封銀子推到他面前。

胡斐生極愛結朋友,對做官的雖無好,但見這一干人對自己極是尊重,而他本來又喜歡賭錢,笑道:“還是秦大哥推莊,小弟來下注碰碰運氣。聶大哥,你先收著,待會輸幹了再問你借。”轉頭問程靈素道:“二妹,你賭不賭?”程靈素抿嘴笑道:“我不賭,我幫你捧銀子回家。”秦耐之坐回莊家,洗牌擲骰。胡斐和汪鐵鶚便跟著下注。

眾武官初時見到胡斐,均不免頗為尷尬,但幾副牌九一推,見他談笑風生,絕口不提舊事,大夥也便各自凝神賭博,不再介意。

胡斐有輸有贏,進出不大,心下盤算:“今是八月初九,再過六天就是中秋,那天下掌門人大會是福大帥所召,定於中秋節大宴。鳳天南這賊身為五虎門掌門人,他便是不來,在會中總也可探聽到些這賊的訊息端倪。眼前這班人都是福大帥的得力下屬,不妨跟他們結納結納。我不是什麼掌門人,但只要他們帶攜,在會上陪那些掌門人喝一杯總是行的。”當下不計輸贏,隨意下注,牌風竟是甚順,沒多久已贏了三四百兩銀子。

賭了一個多時辰,天已晚,各人下注也漸漸大了起來。

忽聽得靴聲橐橐,門簾掀開,走進三個人來。汪鐵鶚一見,立時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叫道:“大師哥,二師哥,你兩位都來啦。”圍在桌前賭博的人也都紛紛招呼,有的叫“周大爺,曾二爺”有的叫“周大人,曾大人”神之間都頗為恭謹。

胡斐和程靈素一聽,心道:“原來是鷹爪雁行門的周鐵鷦、曾鐵鷗到了,這兩人威風不小啊。”打量二人時,見那周鐵鷦短小悍,身長不過五尺,五十來歲年紀,卻已滿頭白髮。曾鐵鷗年近五十,身子高瘦,手中拿著一個鼻菸壺,馬褂上懸著一條金鍊,頗有些旗人貴族的氣派。胡斐一看那第三個人,心中微微一怔,原來是當年在商家堡中會過面的天龍門殷仲翔,只見他兩鬢斑白,已老了不少。殷仲翔的眼光在胡斐臉上掠過,見他只是個鄉下人,毫沒在意。要知當年兩人相見之時,胡斐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這時身量一高,臉容也變了,哪裡還認得出來?

秦耐之站起身來,說道:“周大哥,曾二哥,我給你引見一位朋友,這位是胡大哥,俊的身手。為人又極夠朋友,今兒剛上北京來。你們三位多親近親近。”周鐵鷦向胡斐點了點頭,曾鐵鷗笑了笑,說聲:“久仰!”兩人武功卓絕,在京師享盛名已久,自不將這樣一個鄉下少年瞧在眼裡。

汪鐵鶚瞧著程靈素,心中大是奇怪:“你說跟我大師哥、二師哥相識,怎地不招呼啊?”他那想到程靈素當乃是信口胡吹。程靈素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眨眨眼睛。汪鐵鶚只道其中必有緣故,當下也不敢多問。

秦耐之又推了兩副莊,便將莊讓給了周鐵鷦。這時曾鐵鷗、殷仲翔等一下場,落注更加大了。胡斐手氣極旺,連落連中,不到半個時辰,已贏了近千兩銀子。周鐵鷦這個莊卻是極黴,將帶來的銀子和莊票輸了十之七八,這時一把骰子擲下來,拿到四張牌竟是二三關,賠了一副通莊,將牌一推,說道:“我不成,二弟,你來推。”曾鐵鷗的莊輸輸贏贏,不旺也不黴,胡斐卻又多贏了七八百兩,只見他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銀子。曾鐵鷗笑道:“鄉下老弟,賭神菩薩跟你接風,你來做莊。”胡斐道:“好!”洗了洗牌,擲過骰子,拿起牌來一配,頭道八點,二道一對板凳,竟吃了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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