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驢攮的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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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喜兒還想聽個究竟,胡二不說了,只是咧了個嘴在笑。
倒是田二寡婦機靈,推了一把於小輝說道:“今晚上也喝得不少了,順喜兒新近回家,人家媳婦還在屋裡等著呢。咱們散了吧!”一句話說得於小輝心裡酸楚楚的,不知泛起些什麼古怪滋味來了。
正想說個什麼,那胡二和田二寡婦齊刷刷地身走了。於小輝只好扶了順喜,一步三搖地送他回家去。
一路上還琢磨著胡二講的那個故事兒,心裡想: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時候正值那四月初天氣,長夜短,天上一鉤新月慘淡,河裡滿塘草蛙鼓聒,路邊的青草剛泛綠,樹上的榆錢恰如指大。
清幽幽一片山村夢的圖景,醉醺醺撲面
風
人。那順喜兒先是覺得腳步沉重,腦袋發脹,只好把身子依在於小輝身上逶迤而行。
到後來竟然連脖子也不起來了,一顆腦袋只是個左右晃動,心裡頭便
翻翻地直髮噁心,便一
股坐在路邊,瞪圓了眼睛向於小輝問道:“剛才胡二和田二寡婦講的那故事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給我敲什麼警鐘呢?”於小輝吃了一驚,怏怏地回答道:“兄弟你把話聽到哪裡去了。吃酒時的人們總如那臘月裡的遊狗,常是逮住什麼說什麼,哪裡還會做般
勢敲警種呢?”說完就又要扶著順喜兒往前走,不料順喜執意不肯,硬是要問個端底,說:“若不是給我透什麼底兒,卻為何酸眉溜眼,躲躲閃閃,講的那些故事兒,都是媳婦偷漢,男子遭殃。
我這些子不在家,莫不是翠花兒做出那樣見不得人的事來。老哥,你的法術厲害,趁這夜晚寂靜,為甚不給我察上一察,也算了卻我的一樁心事呢。”說完便把對翠花兒的種種懷疑,
幃間的諸樣不快,一抖底全說出來。立時間聽得那於小輝,頭皮只是個生緊,髮
子只是個直立;手和腳只是個痙攣,心兒只是個幹跳。正想設個法兒免過這一災,不料那順喜兒倒“呼嚕嚕”打起鼾來了。一邊打鼾,一邊圓睜著雙眼,滿嘴裡咄吶道:“誰要是想佔老子的便宜,看我不豬
刷子涼水噴,挖他的心肝下酒用。”說著又“呼嚕嚕”地睡了過去。嚇得於小輝倒像那鷹爪下放生的兔子一般,撇了順喜兒再沒兩打腿把飛奔回家去了。
一進屋便反了門閂,
頂了門關。枕頭底下壓了一把剛開刃的特大號菜刀,渾身顫著像獻了牲的豬羊一般,格晃晃不住氣地動彈。
他媳婦風姑兒,早就厭煩他的出張出致。在後炕上抱著個枕頭,連頭也不回就扯開嗓子罵道:“你又在你那一個花媽媽懷裡受了驚嚇,回到家裡做這些般數欺負我呢。”說著就伸了脖頸要於小輝痛痛快快地剁了自己的腦袋去。得水潑火一般躁亂。到後來,那鳳姑兒竟跳到院子裡罵將起來了。就這樣一直胡鬧到天明,方才住了。
再說這順喜兒被於小輝往路邊一撇,頓時沒了依附,競大撒開手腳躺在那黃土灘睡著了。一覺競睡到第二天黎明時分,被一個早起的村人發現,扶回家去,美美地嘔吐了一場。
那翠花兒本來就對順喜兒的模樣有幾分厭惡,經他這一場大吐,更得臭氣燻人,
髒得看也不敢去正眼看他一眼,咬牙瞪眼地端了一盆涼水,兜頭兒澆上去洗滌了一遍,才和衣倒在炕頭睡了。
想起自己花骨朵朵一般的模樣,竟然嫁了這麼一個現世寶漢子。開先還有大哥知冷知熱,黑暗中偷偷送些溫情,倒如今那死不了的東西把卵包子也毀了去,白白的把自己懸在半空裡。
好不容易了個於小輝來,誰曉得又被這鬼攪散了,落得現在光身子陪著塊石頭睡,花心腸掛在了枯枝上。
一路想來,越想越虧心,不住懷抱著枕頭,口咬著被角,哼哼唧唧地
泣起來了,直到順喜兒酒醒過來方才勸
開了,二人又將就著扮演那夫
角
。
又過了幾,看看是四月十八,恰逢於老大過世百
。於老三便將順喜兒和翠花兒喊進屋裡,
淚縱橫地說了一遍悽惶,道了一陣可憐,意意思思地要順喜兒和翠花去娥兒孃家門上接拴牛兩口子回來。
瞎好鋪上個壇場,沒上個香火,算是對亡人的籍。翠花兒坐在炕沿上一死一活不答應,心裡頭想得五麻六道的。
倒是順喜兒生就的剛烈子,一聽他哥哥的吩咐,便跳起來罵道:“這拴牛小子也太沒個人樣樣了。大伯吃屎吃
撫養他這麼大,倒成了些隔世的仇人,官道上的路人,連那最起碼的仁義道德都不要了。
老哥你不要管,翠花兒也不要去。待我一個前去,一頓拳打腳踢,把拴牛兩口子拖回來,給大伯過這個百。”於老三老婆一聽就急了,紅著臉道:“順小子,你可千萬別耍那二桿子脾氣了。你大伯活著時對你什麼言語,你倒忘了麼?整天價起來咒天罵地,防賊一般防著你。
地畔上沒了一個甜瓜也要先去你身上搜尋半天,院子裡落了個土塊,也要先把你盤問個清楚。
總以為他兒子拴牛就成龍呀變虎呀,你順喜小子天生就是那蹲大獄的胚子,挨槍子兒的貨。誰知道老天不滅可憐人。人欺人欺福呢,天欺人欺哭呢,咱們一傢伙夥兒團圓,他倒先做驢變馬去了,到如今拉了些臭屎讓咱們擦,這算哪一朝代的理兒呢?”說完還罵個不停。急得於老三又是擠眼,又是招手,生怕老婆把那不能聽的話兒全說出來,讓自己面子上抹不開去。
好在順喜兒不聽嫂子羅嗦,二話沒說,備了個驢,扛了個钁頭,大踏步朝那娥兒孃家村子裡去了。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覺得氣兒不順,那腳步兒便越發挪騰得飛快了。
不到小晌午工夫便進了娥兒孃家的村子。說起來也合該出事。恰巧那天拴牛和娥兒兩個人都去那東河畔上趕廟會去了。雙雙不在家。
只有娥兒的弟弟,拴牛的小舅子名為狗瓜的正在驢圈裡起糞。兩個年輕人說不過三言兩語便就大吵起來。吵著吵著竟娘道老子動了正本。順喜罵:“你們家的女兒嫁了人後悔了?要真是這樣,當初就別嫁人,全全環環留給自己家裡人使用。
那倒是個輕車路,水到渠成,也免了耗資費力地大動人手。”狗瓜答:“誰像你姓於的騷情種子,一家人一同在那豬槽兒底下喝泔水呢,把那驢馬事做得臭人烘烘的。
一個個爬在身下嗅三年,還聞不出個人腥氣來。倒如今你還不夾合縫,乖乖地回家當你那無頭緒的畜牲去,還有臉跑到這裡說人話呢。”順喜一聽,哪裡還能捱得住許多,一步搶上前來,揪了狗瓜的領口子要打,罵道:“驢攮的潑皮,狗造的壞蛋!你姐姐不回去為老人盡孝還倒罷了,你竟敢滿嘴噴糞,信口胡言。
你說我於家的人個個爬上嗅三年也聞不出個人味來,這話有何樣的據?若能說得清楚,還倒罷了,不清楚,看老子不一掰兩辨兒扯碎你的骨殖去。”說著又篩了一篩。那狗瓜見順喜兒來勢兇狠,心裡就有幾分發怯,再加上於小輝調戲他姐姐的話自己也只是影影綽綽聽過別人說,全沒有些真憑實據,心裡更有點慌亂。
於是便一邊後退,一邊搪地說:“你們於家人就是沒有幾個好東西。天生就的下
種子,一窩兒豬娃子沒劁沒閹的。要不咱們到鄉政府裡細說去。我一個人和你說還嫌麻煩呢。”順喜兒一看狗瓜這種陣勢,便更以為這孩子亂說話心怯了。不由一陣火起,便一巴掌將狗瓜推倒在驢圈裡,抓了一把熱糞直戳戳地往狗瓜的嘴裡
。
嗆得那狗瓜像刀割了脖子一般,直聲一氣吼叫開了。直吼叫得滿村子震動,四山裡人知。狗瓜的戶中人一齊奔過來細問由。其中有幾個年輕人竟提了鍘刀,扛了柳椽,要和順喜兒賭個
命,論個輸贏。
多虧幾位長者攔住了那幾個青皮後生,自個兒擠上前去,對順喜兒吼道:“你這小夥了也太不知理了。
世上古人說,進山問路,遇水求舟,打狗也得看個主人面。你一個人進村,紅不說,黑不道,耍野蠻打人為的些什麼?你看見我們村裡沒人了,這世上也就沒王法了麼?還不趕快住手。”這本是一些金玉良言,勸事的口吻。可誰知那順喜兒正打在興頭上,自己仗了個膽壯,除非沒聽那幾位老者的良言,反而以為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他一個人。就越發來了火氣,也不答話竟倒提了狗瓜兒的腿把子,掄圓了朝那幾個老漢劈面橫掃過來。
那些老漢都是些風颳倒了賴天的主兒,哪裡還能吃得住這一掃。只見狗瓜剛剛落地,幾個老漢便抱頭的抱頭,掩嘴的掩嘴,號叫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