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舂心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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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喜平時就見不得堂哥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加上自己心裡正發煩躁就越發聽不進去這些話,一把拉起拴牛來,低聲喝道:“你再不要把屎盆子往自己的頭上扣了,你還嫌咱們家臭得不夠麼,剛剛生下來的一個孩子,胎還沒褪盡呢,你咋就能看出來他像於小輝呢。

慢說是沒有這回事,就是真的有這回事,你也不能胡說八道的,自己給自己尋那綠帽子去戴。

人常說,‘做賊嫁漢一股風’,現在有人吵吵,過幾年就自然好了。你平時辦事還穩穩妥妥的,怎麼一到這關鍵時刻就這麼沒有成,這麼窩囊沒用呢。”說完氣狠狠地就離開拴牛回家去。誰知拴牛一下子火了,他“霍”地站起來,拉住順喜道:“好啊!你還有臉說我窩囊沒用呢,告訴你吧,這事連你也裝在鼓裡呢?你知道你那孩子是誰的種麼,那胳膊是怎麼斷的麼?全是於小輝乾的。咱們於家的孩子全是人家於小輝的種兒,你知道不知道?”這一句話立時把順喜聽了個兩眼大瞪,嘴巴大張,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這事你怎知道的?難道說於小輝會告訴你的麼?”拴牛“咳”一聲按了雙膝蹲下去,哭喪著臉說:“這都是娥兒告訴我的。

那狗的生娃娃坐不下來,發了昏把她和於小輝的事,於小輝和翠花的事,還有咱們兩家老人活著時做下的豬狗事都說了。她那時總以為自己活不了啦,想在臨死積點陰德,誰知把這些話一說完那孩子就生下來了。”順喜聽到這兒,心裡暗暗叫苦。想:我殺死翠花兒,為的只是自己做人的面子,孩子將來的出路。

天曉得這事兒早就傳了這麼遠,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了呢。現在看來就是那個折胳膊兒子也不是自己的了,這樣以來自己還有個什麼活頭呢。

因而嘴裡沒說什麼,只是撿那些大路話兒開導了拴牛幾句就快怏地走開了,再也沒去理會拴牛,任憑他一個人在那淚。

這時已經是夜半時分,那秧歌隊早就散了,村道只有幾個年老人在收拾鑼鼓傢伙,牌燈炮仗之類的東西,整個村子一下子顯得冷清了許多,荒涼了許多,只有家家戶戶門楣上懸掛著的小紅燈籠,在月光下閃閃爍爍地亂轉,那月亮已經偏西去了,把個村子像刀切一般齊齊地砍成兩瓣兒,月光照得上的地方,山頭路邊的積雪白得發藍,亮得耀眼;月光照不上的地方則灰濛濛地披上了一層淡霧,那雪也黑團團的,燈也紅紫紫的,一片異樣的景象。

順喜本來就心情不好,加上又聽了拴牛那一通劈頭蓋腦的戳心窩子話,心裡更加煩亂得不行,糊糊中竟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往何處,只管在村道上信步亂走。

正走著時猛然發現前面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漫在當路上,定睛一看,卻是一隻老母豬躺在那裡生崽兒呢。

就沒當會事看,只顧信步朝前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聽見背後不遠處有兩男一女三個人在說話,那聲音好生瑟,好生親切。

只聽見其中一個男的說道:“老三啊,我當年就是在這個地方看見你家的老母豬生崽的,那時候我多傻啊,總以為老母豬是你家裡的半拉子家產,就這麼風咧咧地躺在村道上,萬一凍死了那還能了得麼,因此就來喊你,誰知道你卻從順喜家媳婦屋裡身子衝了出來呢!”順喜正在發呆,猛聽見這談話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不免吃了一驚,連忙轉回身子朝那邊一望,立時驚了個半死,只見剛才路過的地方並沒有什麼生崽的老母豬,卻一塊兒蹲著三個大活人。

一個是他大伯於老大,一個是田二寡婦,另一個則是他的大哥於老三!順喜一見這個陣勢,知道自己是活見鬼了,正想拔步逃開去,只聽見他老子於老三開口說話了,道:“好我的大哥呢,你這人百事兒不通,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那天晚上你可算把我害苦了。我聽見你喊我,說老母豬把崽兒生在大路上了,心裡只是個著急,恨不得一下奔出來。可翠花那娃娃硬是抱住我的身不鬆手,說死說活要了結那一彎兒才放人,我實在是無辦法呀!”順喜一聽這話,就知道說的是他大哥和翠花兒的豬狗事,正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又聽見他大伯細聲慢氣地說道:“好我的兄弟呢,現在咱們都做了鬼了,你給我說一句真心實話,你那時都五十大幾的人了,翠花兒還是個生生的孩子,你咋就敢往那南瓜上下刀子呢?”於老三嗬嗬一笑道:“大哥呀,這你就不懂了,那事兒就和賭博一般樣兒,本兒起大就越有味兒,關係越怪就越保險了。

你倒是正經,可最後落了個啥下場,空擔了一個虛名兒,事沒成,白白地送了老命不算,還把我的卵包也砸了個稀爛。

更不要說‘三統天下的諸葛亮,一統天一的劉伯溫,落底兒讓張青天那老子把咱們於家塌了個恓惶,翠花和娥兒哪一個逃出他的手呢,我現在老實告訴你,他們在一塊胡來的時候,我的魂兒都跟在那屋頂上聽呢,那個熱鬧,那個麻呀…”於老三正說著,猛不防田二寡婦打斷了話頭,只見她渾身脫得一條線也不掛,把個騰騰的大腿拍得“啪啪”亂響,沒口子罵道:“姓於的這兩團鼻涕喲,你們還有臉說這些事。依我看你們弟兄倆真正是那一驢球剁折,沒有一個人做下的貨,你們說這些話連老姑我的股蛋子都騷氣得火燎燎地發燙呢。”說著話間,便伸出指頭在於老大和於老三的頭上每人狠狠地戳了一下,便跑開了。

氣得於老大和於老三一哇聲地罵起來,道:“你這個千人騎萬人壓,挨錘子不要臉的臭東西還在這裡胡說些什麼呢?要不是你狗的裝神鬼,說什麼紅燈亂的鬼話兒,我們弟兄也落不到這種田地,我們豈能饒了你麼?”說話間弟兄兩人便追上了田二寡婦,將她一掀身按在路邊的雪堆裡,要死沒活的搖晃開了,竟然在野地裡幹起那種風事來了。

順喜兒這時早已忘記了這些人的死活,一股惡氣立馬兒堵了口子,拔步趕上前去就想把這三個人幾腳踩個稀爛,誰知剛走到跟前時還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胡鬧呢,等到他一腳踩下去時,只見空拉拉一片白地,冷嗖嗖一股涼氣,並沒有什麼人在那裡快活。

心頭一驚,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後村頭的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原來是一個夢。心裡正在奇怪,只見對面山坡的土窯裡突然亮起一盞紅燈籠來,緊接著又亮起兩盞來,那後邊亮起來的兩盞死攆著先前亮起來的那盞轉。

活脫脫像剛才夢中的那三個人一般架勢。順喜吃了一驚,定睛看時,那亮燈的院子竟然是於小輝媳婦鳳姑兒所住的那個院子。心裡頭立時就覺得怪怪地,口裡也就不由地喃喃道:“這難道是天意麼?”想到這裡,順喜兒什麼也不顧了,只管甩開大步朝於小輝家的那個院子走去。一邊走,一邊恨恨地罵道:“他媽,老子也紅火一回。這個世界總亂套了,我一個乾淨能頂球用。”順喜兒這一下可真算上了套了。真可謂扁扁的遇上個尖尖的,餓死鬼碰上了油卷子。原來那鳳姑兒打從於小輝死後就跳神撲馬地尋漢改嫁呢。將那附近的光漢男人不知道看了多少個,卻一個稱心如意的也沒有,不是那折了胳膊斷了腿的殘廢貨,便是那上有老下有小的苦瓜瓜,再加上那些男人說得親事多了,見得女人多了,越發彆扭得失去了樣子。

三句話拉不過就兩手打顫。滿頭冒汗,牙關子磕得“砰砰兒”亂響,完全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味,氣得鳳姑兒只是個嘆氣,報怨自己前世裡生就了個吃屎的命,可憐兒紮了萬丈深,便慢慢地淡了這門心事,只在家中苦等。

世界雖然大,男女本相同,那男人的光打不得,女人的寡婦也守不成,再加上於小輝活著的時候就把那鳳姑不當人來看,兩月三月不見得能將就那麼一回兒,活活把鳳姑兒吊在半空受洋罪。

好不容易剛和張青天老漢親了一個熱嘴,耍了幾回景緻,卻生生地送了於小輝的命。打這以後張青天一看見鳳姑兒眼睛就發黑,心裡頭恨得“格登登”巴不得一句能咒死她才算稱心如意呢。

這一下可真算把鳳姑兒苦透了,可憐她年輕輕一個女人,旺挑挑一段身子,白裡出去乾點活還好將就著打發時光,一到晚上便只覺得屋子裡空拉拉的,土炕上長漫漫的,拉起個枕頭便想起個哭,鋪下褥子便想起個人,常常是一晚上翻騰得不瞌睡,把那燈兒拉了又開,開了又拉,不知道要折騰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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