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救援路上遇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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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明月西沉它留下來的涼冷猶存,暗空的萬點簿星,都掉落塵間,掉在蓮葉,落在荷花,化為千萬點晶瑩明潔閃爍生光的珠,圓潤的珠,有時會相合,有時要分離。

俊卿振衣出房,手上拿了包裹,下掛了寶劍,小云小倩一直送他出門,俊卿囑咐道:“我輕輕柔了安姊睡,她醒了你們替我好生勸,告訴她…”他仰頭望著曉霧濛的天空,想了一會,方道:“告訴她我小時年幼無知任驕縱,幸得她天的溫柔慈和,所以才沒有做什麼錯事,我在外會記著,請她放心。”家人們圍觀相送,最歡喜講話的小倩今天一直沒有講過話,小云送過絲鞭,輕聲說道:“姑爺,你也保重。”俊卿微微點頭,解馬松韁,揚手揮鞭,在曉風殘月裡縱馬而去。

俊卿騎的是他最歡喜的烏雲蓋雪聰,遍身一黑,只有四蹄飛白,筋強骨健,迅捷善行,他一路疾行,第一晚歇在嘉興,第二天下午到了蘇州,他受安潔囑託,來拜望吳一塵稟告一塵安潔懷妊,終南門戶勢弱,他孤身北上赴援,一塵為女兒欣喜,對那武林恩怨,只是無言嘆息。

次晨離了蘇州,他離家中的柔情漸速,策馬越疾,行程越遠,他一路上中午打尖,夜晚投宿,屢聽離人言及,他家杭城焰火的盛事,大江南北二十四家鏢局合保一家家宅的平安,局外人不知是醫仙四十年情思天下的結果,都忍羨他家的豪富,至於偶然武林人物酸談,對他武功的神奇也是愈傳愈盛,其實他自己知道“玄門罡氣”雖然是極頂的功夫,他初學外擊的功力不純,可不會一掌將三萬六千頃的太湖全部震動,聽了心裡有一絲得意,又有一絲件悵惘,這才知道雙鞭呼延烈,為何以江南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身份,前去杭城相請自己還未出世的士子萬里赴援的緣故。

他策馬疾奔,馬越快,馬後那一陣揚塵越重,懦怯的人吃了灰只是嘰咕埋怨,氣壯的就要叫罵,虧得他自小任,做起事來,對身旁別的事,向來不太理會,他記著安潔的叮嚀“早去早回”一心趕路,所以叫罵由他叫罵,他卻聽若不聞。

俊卿不數已經出了江蘇,進入山東,第一站是犢崮山下的臨城,俊卿出城便即策馬,山險路狹“烏雲蓋雪”雖然是良駒,也無法快行,只見前面不遠有兩匹黑驢,從背影看左面是位銀白鬚髯飄浮的老者,右面是身材苗條的女子,緩緩向前而行,俊卿的馬到了他們身後,他們也如若無人,並不讓路。

俊卿只得勒馬在後相隨,俟機再一衝而過,只聽老者嘀咕道:“我老人家幾十年不出山,世界大變了,現在的小夥子不論從哪裡看,都有一百樣不順眼。”那少女也嚦嚦鶯聲,極其嬌媚的道:“是呀,住店不算帳,拿了金葉子砸在櫃檯的戥子上,倒象是別人沒見過金子似的,老祖宗,你說可氣不可氣?”俊卿既不能前衝,只得隨在後面,聽他們言談消悶,所以聽得清楚清楚,他一路行來都沒算過帳,吃飯住店臨行總是隨意摸兩三片金葉子扔在櫃上打馬便走,現在他們明明是說自己,聽了更大為生氣。

那老者被這少女一言也勾起怒火道:“簡直不像話,別人好意讓他路,他卻得意洋洋請人吃灰,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俊卿小時做頑童吵架也是好手,一句:“現在叫人見見!”沒有出口,忽然想起昨天臨入城果然好似曾策馬疾行趕過這一老一少,他這才知道,人家是有意找麻煩來的,暗想:“自己會武之後還沒有尋人打過架呢,倒先和這一老一少學學江湖上向別人尋事生非的手段。”他好奇之念衝破了怒氣倒也不再生氣,他對那少女不甚在意,這老者坐驢上氣度之沉穩較之醫仙猶甚,心中自然深深警惕。

他想到這裹那少女又開言了,道:“老祖宗,那小鬼是個四不像,文不文、武不武、男不男、女不女,美兒記得清清楚楚,再遇見了就讓他跟在後面吃一天灰。”那白髮銀鬚的老言對這主意大為讚賞,道:“妙呀,你好生看住了,不要讓他過去,叫他乖乖的跟在後面吃一天灰。”那自稱美兒的少女嬌聲應是,兩人默默緩行,倒不再出言挑逗。

俊卿對這隻見背影的少女言詞尖利也大為欽佩,暗想:“自己穿了秀士的青衫又掛了寶劍,被她認為文不文,武不武;身為男子,手上的絲鞭,擊劍的絲絛,花式絕,是小云紡織的,又鑲了各式珠翠,竟被她識為男不男,女不女,想不到自己這身樸素之中不脫華麗大方的打扮,使杭城士子生羨,群起仿效的,竟被她說得一文不值。”俊卿有安潔送的避塵闢毒大珠在身,這一老一少雖然有時故意揚塵,他也不會吃。

他動了頑心,亦步亦趨跟在這一老一少身後,他這時想看一看這牙尖嘴利姑娘的正面的心思,倒在與他們相吵相罵的心思之上。

俊卿漸漸被前行二人,提起興致,暗暗忖道:“普通人到了開始修習陰陽真氣,華尚要內斂,自己一開頭就從他人手,所以一如常人,就連常相處的醫仙安姊婚前也不會看出破綻,想來你們也一定看不出,倒要看人你們把我這無賴士子有什麼辦法?”那前行少女開始請俊卿吃灰,有興得很,可是俊卿甘之如飴,一直在後釘梢,緊緊跟隨,妙齡少女被個年青士子釘在身後,她就很不自在了,俊卿想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光自然在她身後逗留,少女對少男的盯視最為,她兩頰暈紅漸漸升起。

旁邊那老者看自己這族內的重侄孫女與習藝師門的重徒孫女,遊俠江湖一向狠天狠地,聰明伶俐,不吃虧的,忽然吃了這無賴士子的啞巴虧,倒要看她如何應付,所以雖然那少女有點可憐兮兮兩頰暈紅的望著他,他也如若不覺。

這少女先不知俊卿頑皮,挑達不羈,有避塵珠在身,也不畏蹄下的揚塵,以為他於自己的美,目眩神移,呆呆的將兩匹黑驢的揚塵吃了一路,心下有些為自己的美麗高興,對這發魘的士子有些好奇,藉著峰迥路轉,雖然偏過臉去以示不屑,秀目餘光也偶而打量於他。

這少女見俊卿俊秀疏朗,神采照人,瀟瀟灑灑,與自己想像中痴的樣子大不相同,兩目含情,笑盈盈的看著自己背影,美麗的少女見男子為她痴,她便大大方方,灑脫得很,若遇俊卿這般目光中充滿了賞鑑讚美,她就羞了,兩頰羞暈升上臉來,頭卻垂了下去。

俊卿見她如此,頑心大熾,盯得越加緊了。

那少女被他不聲不響盯得無可奈何,心中自責道:“哼,難道自己竟怕了這發魘的士子不成?”她想到這進而,毅然抬頭,只見路前峭壁上斜生一棵梨樹,梨實累累,罩在路上,她微微點頭不覺一笑,暗想:“不讓你吃點苦,你也不知利害。”俊卿在她身後,見她望了梨樹點頭,大有讚歎之意,便知她要使壞,見她走過樹下翠袖微揚,一枚金錢鏢直上三丈,跟著碗大一梨直往自己落下,心說:“好丫頭,她居然比我還頑皮,這一梨挨在頭上,非躺在路邊等著喂狼不可,既然如此,你可不要怨我了。”他心中如此想,嘴裡急急大叫:“唉,唉,這一樹梨若有昨夜夢裡仙女採一個送我解渴,當真是幸運得很哪!”叫聲未畢,接著:“唉呀!”一聲竭聲大吼。那老者與少女都在等這一聲“唉呀!”聽了一齊停驢回頭來看,卻見俊卿一手接了大梨,一手接了金錢,他把眼睛睞起來看梨,叫道:“妙呀!妙呀!”他把金錢舉在鼻尖輕嗅,大叫:“香呀,香呀!”那老者見自己的小孫女偶然受窘,很高興,可是見這無賴士子竟公然當自己的面與她調起情來,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下,大為生氣,叫道:“吠,你這狂徒,到底是哪裡來的?”俊卿好似對他手中的大梨與金錢入了,完全沒有聽見這老者的叫聲,仍自顧他自己叫道:“妙呀,妙呀!香呀,香呀!”那少女羞惱兼具,看老祖宗也被他耍了,想起他方才袖手旁觀要自己好看,又有一絲絲覺得好笑。

忽見俊卿將那金錢仔仔細細放入懷裡藏了起來,這就著急起來。

那老者是一派地位極尊崇的長老,其勢不能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動手,只得大吼道:“吠,狂徒,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那老者內力湛之極,這聲大吼,四山為之震動,俊卿這才抬頭去打量這老少二人,只見那少女,眉目若笑,臉生暈,身材窈窕,寓剛健於婀娜之中,大不類自己往所見的江南水鄉澤國中女子的玲瓏小巧,那老者除了雙眉極長,似已享耄耄大年之外,頷下鬚髯飄浮,卻無他異,只是個鄉間老人的打扮。

看完了方拱手道:“請問老先生可是與學生相談麼?”那老者看他沒事人似的,不由嗔目不語,俊卿轉向少女一揖說道:“這位姐姐請了。”那少女羞怒,啐道:“呸!誰是你姐姐?”俊卿微笑不以為意,笑道:“方才老先生出聲宏亮,小生的話又聽不見,莫非患了重聽麼?”耳聾之人,自己聽覺不良,以為別人也如此,所以講話聲音要比常人高些,俊卿因他大聲吼叫,又不答自己問話故而如此說法。

那少女聽他等於當面罵自己的老祖宗是聾子了,大為生氣,那老者受他譏諷,乃平生未有之辱,銀白鬚發蝟立,大吼道:“狂徒,你再胡言亂語,我就揍你。”他雖講要揍,可是這老者門戶正大,自小的薰陶,他自持身份對文士揍不出手。

俊卿好似真把他當聾子看待,也竭聲大叫:“你若揍我,我就扭你到學官那裡去,告你個毆辱斯文的罪名。”那老者為之氣噎大叫道:“美兒,我們走!”他當先策騎疾馳,他走得快了,騎後一條灰龍,美兒就走不快,俊卿頑心未退,他少爺脾氣,那裡受過別人如此呼喝,也微有怒意,所以一手舉了大梨,一手舉了避塵珠仍然緊緊跟在美兒之後,他心想:“你罵我,我偏跟,看你把我如何?”那老者一看上當,勒騎揮手,要美兒先走,自己來擋這狂徒,俊卿追在美兒身後美兒方過,他人馬也到了,老者這一回怒氣發,他自持身份不願打人,揮掌往俊卿的馬兒打去,唉,他哪裡知道,俊卿自小頑劣異常,這捉人開玩笑的本領的確要遠遠在他之上。

俊卿美兒騎過的灰煙,屈指輕彈,一連三指都彈在那老者黑驢尾上,那黑驢痛不過,突然驢嗚直往往陡坡之上拼命奔去,俊卿人馬早已乘機過去,仍然緊緊跟在美兒身後,老者這一回發了真怒,高聲厲嘯,便騰身而追。

就在此時轟轟之聲大起,滿空飄舞的都是磨盤大石,直向這老者與美兒砸去,臨城抱犢崮是天下奇險之一,這條狹路長約數里,兩邊除了高約丈餘一段是歷年山上滾下碎石之故,尚略有斜坡而外,峭壁千仞,不可攀越,老者厲嘯連連,揮掌怒聲落石,顧人之外,還要顧驢,放眼望去,見前面的美兒也遭落石所困,幸得十成落石中九成若下雨般照顧了自己,美兒雖然危急,倒還沒有喪命。

這老者姓田,小名叫做野兒,當年他師父收他,道:“子野了,是修習上乘內功的大害,我替你取名莫野,你自己念著名字,多多警惕自己吧。”田莫野退隱之後,自號野叟,昨天臨進城受了俊卿馬後揚塵,店中與美兒閒談,道:“若依我野叟田莫野當年的脾氣,當場便要他好看。”這句話卻被抱犢崮派在臨城各客店的探子報上山去,綠林人物既然打算要與白道豪雄拼命,知道各門各派都在分人回去邀請好手之後,各處要隘山寨,都有人專司截擊,只要遇了孤身趕來赴援的好手,都一律設法殺了才說,這野叟名望極隆,人莫與敵,所以連夜設了這條毒計,要將野叟與美兒活活埋在這山谷之中。

這時美兒在前,雖然落石較少,然而她功力也不可與野叟同而語,她雖然惱恨俊卿輕狂,但賦剛直,也不願無辜之人因細故而殞身,她對俊卿道:“呆子,你快走,他們不會難為你,或許可以活命。”她見俊卿站在自己身側,一手捧梨,一手舉珠,仰目四望,她似不以為意,嬌聲高呼道:“你快走!落石無眼,受了誤傷後悔就不及了。”俊卿見她雖是女子,臨險不怯,臨難不敬,好生讚佩,倒不忍再開她的玩笑,指指手中的珠子,這時落石夾了灰沙,若無避塵珠,這女子功淺力薄,看不清高空落石來勢,無法運巧勁用劍挑去,只怕一石就足以要她的命。

她也知俊卿的心意,看他一付不在乎的樣兒心中又是可可傷,又是可氣,伸左手掃過珠子,嬌聲道:“呆子,我喊走,你就快走,若不幸遭亂石砸死了,不要怨我,我也活不久啦!”田美說時,心中傷痛,下淚來,方才一開始有落石之聲,她應變機警,飄身而下,劍時,一掌擊在黑驢身上,黑驢急叫而逃,她回身要叫俊卿也縱馬逃去,已經不及,只得退往近處向內微凹的一處山壁,叫俊卿躲在貼壁,她站在外面用劍撥臨空落石,人到臨死,對最後一個相識之人,往往有說不出的依戀,俊卿雖然輕狂可恨,然而捨死忘生的緊緊相隨,款款深情以命相依,芳心何不,她叫俊卿逃去,明知與自己的跑得不遠便被砸死的黑驢一般,也不見得有生望,可是心中傷痛還是不能自己。

她忽然縱起,看準了三處落石,運勁挑去,就趁這個空擋,要叫俊卿逃走,嬌聲高呼道:“呆子,快走!”俊卿早已看準了下手的地方,一則要時時暗中相助田美,二則又在盤算大家逃生之策,所以沒有動手,趁她躍起沒了後顧之憂,雙掌運足了玄門至大至剛的罡氣功夫,往面前微凹土質石壁略為鬆軟之處擊去,隨著一聲震耳聾的大震,終於被他擊了丈許方圓的一個大,急急用六龍御天的功夫雙手兩足一齊運勁,將中碎石積土掃蕩乾淨。

田美奮力上躍,全力出擊挑到第三塊大石,勁衰力竭,咔嚓一聲,佩劍斷為兩截,落下地來,把眼睛閉緊,握了避塵珠,淚滿頰,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是等死的了。

茫然之後她忽覺身子被人握了兩臂拼命大搖,睜眼看時,原來面前正是那呆子,握了自己雙臂在搖著,他的馬也跟在身邊,只聽他鬆手後,譏諷道:“呆丫頭,呆丫頭,你為何除了哭就只會閉了眼睛等死呢?”俊卿說完解下掛劍的絲絛,將劍遞給她道:“你拿了連鞘當鐵劍用,撥開落在地下跳進來的石塊。”田美在他解劍之時,咬手指尖與舌尖都有微痛,這才相信自己沒有死,她看俊卿將劍給自己回身要走出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問道:“這是哪裡,我怎麼躲進來的?”俊卿大袖輕揮,將她送進內,道:“呆丫頭,你再問下去,你的老祖宗就完蛋啦。”俊卿掙脫她的拉扯,便即走入落石如雨的峽谷,他說話聲音不高,然而轟轟落石的聲音對他毫無影響,將語聲一直送到田美的耳中來,田美掩在邊張望,心中忽然被俊卿絕世的武功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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