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斧聲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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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一大早忽然下了一場大雪,過了正午,雪天方霽,趙光義正好派人來接湯光亭進王府。湯光亭跟著來人前往,才穿過後院,便見到趙光義竟在書房門口親自接。入得門來,趙光義摒去左右,道:“今天你收拾一下,住到我王府來,我若奉詔上朝,你便跟著我進宮。”湯光亭道:“發生了什麼事了?”趙光義道:“我皇兄恐怕不行了,據消息,德芳很可能會趁著我皇兄駕崩之際,派人劫走金匱遺言,湮滅證據,讓我不能順利登基。”湯光亭心想,所謂的派人劫匱,這個人若不是丁白雲就是萬回了,便道:“王爺是要我去保住這個金匱遺言?”趙光義微笑道:“沒錯,本王就是這個意思。”湯光亭道:“這個沒問題,不過我想向王爺再推薦一個人跟我同去。”趙光義道:“是誰?”湯光亭道:“這人王爺見過的,她是林延秀的妹妹。”趙光義微一遲疑,但還是說道:“好吧。”湯光亭立刻告辭回客店,收拾行囊,見到梅映雪的同時,才想到:“阿雪怎麼辦?她神智不清,可別讓人拐跑了。”靈機一動,向她招招手,叫道:“阿雪,你過來一下。”梅映雪應聲而來,湯光亭抓住時機,右手一個手刀向她頸上切去。那梅映雪身子往後一縮,左臂跟著轉來,勾向湯光亭的手臂。

湯光亭暗道一聲:“好!”見她神智不清,身上的功夫卻沒忘了,對她產生信心,手下便多用了三分勁,匆匆過了十來招,忽然“啪”地一聲,湯光亭眼冒金星,卻是梅映雪不知節制力道,一掌打在自己的左頰上,若不是自己內功了得,這一掌只怕要當場暈過去了。

湯光亭怕她乘勝追擊,連忙將雙手一架,喊道:“阿雪,阿雪,好了,好了,可以住手了!”梅映雪應聲退開,湯光亭這才狼狽地放下雙手,站直了身子。

梅映雪見他模樣狼狽,不自覺地嬌笑了起來。湯光亭道:“你還笑,很好笑嗎?

不過你會聽話,武功也沒扔下,就決定也帶你一起去了。”梅映雪不知到底聽懂了沒有,點著頭傻笑。

湯光亭心道:“你手下不知輕重,差一點傷了我,要是你神智清楚的話,包準你心疼得不得了。”撫摸著痛頰,但覺熱辣辣地生疼,自己是啞巴吃黃蓮,也只有這麼想來我安了。

林藍瓶知道湯光亭要帶著梅映雪一起,先是有些意外,接著又瞧見了他左頰上腫了一個包,又吃了一驚。湯光亭解釋道:“將阿雪單獨一個人放在客店中,我不放心,我剛才試了她一下,見她武功未失,只要她乖乖聽話,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事的。”林藍瓶也想放他一個人在客店是不妥,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好反對了。

不到一個時辰,王府派出馬車來接,三人便上車直驅晉王府。才剛剛安頓好,宮廷內侍快馬來報,宣詔晉王立刻入宮。趙光義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著裝,另外吩咐內侍,通報湯光亭,要他趕緊換裝成王府侍衛,跟隨入宮。湯光亭見內侍只准備了兩套衣物,堅持與梅林二人一起換裝進宮,因為時間緊迫,內侍只得從權,趕緊送上了第三套衣物。

未幾一切準備就緒,分成兩輛馬車,便往皇宮而去。到了宮門,時辰雖早,但是天灰暗,宮門衛士舉火照明,趙光義從車帷探頭出來,衛士趕緊道:“晉王爺快請,萬歲已經催促多時了。”趙光義道:“奉皇上口諭,帶了幾個人進去看他。”說著往車後一指。那衛士道:“小的知道了。”吩咐打開宮門,讓兩輛馬車長驅直入。

車駕來到崇元殿前,按規定所有人都得下馬步行。趙光義首先下車,早有宮廷內侍在一旁等候,趙光義道:“你帶著車後的人去拿金匱遺命,到福寧殿外等我。”那宮廷內侍答允,到後面那輛車外請人。湯光亭先下車來,趙光義道:“請湯兄弟跟著他去取東西,一路上小心保護。”湯光亭道:“我知道了。”趙光義行匆匆,不敢稍停,點了點頭,逕自入殿去了。

那宮廷侍衛與湯光亭道:“請跟我來。”湯光亭道:“沒問題,請等一下,我還有同伴。”說著把梅林二女叫下車來。續道:“這位大哥放心,有我們三個保護你,包你萬無一失,一也少不了。”那宮廷內侍有些尷尬,笑道:“是,是,多謝!”事不宜遲,那宮廷內侍立刻引著三人往宮內去,也不知穿過了幾處迴廊大堂,九彎十八拐之後,來到一處閣樓前,忽然眼前火光一亮,七八個人各執火把圍了過來,其中帶頭的那個人說道:“王繼恩,皇后懿旨,要找你去問話,這就跟我們走吧。”那帶領湯光亭的宮廷內侍正叫王繼恩,只聽得他說道:“瞧你的穿著打扮,也是宮內侍從,怎麼不知規矩?我向來只伺候皇上,皇后懿旨,王繼恩不敢接旨。”那人先是一愣,接著臉一變,說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要你走著去你不去,我就用繩子綁你去。”王繼恩道:“我知道了,你是德芳皇子派來的人,捉我去想幹嘛?我要讓你捉走了,只怕生不如死,還不如在這裡先自我了斷了。”那人沉著臉道:“你輕言就死,尚未完成的任務怎麼辦?豈不是有負皇恩?”言下之意,倒頗為忌憚他已死相脅。

王繼恩道:“我賤命一條,生死何足道哉,要是真的死了,自然有第二個接替的人出現。第二個接替的人死了,還有第三個、第四個。”那人卻又不信了,搖頭道:“你言不盡實,令人難以相信,不過你要是真的自殺死了,倒還真麻煩。這麼吧,我先抓住你,把你手腳筋都挑斷了,然後再將你的牙齒全都拔光,這樣子你就沒法子自殺了吧?”王繼恩臉大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人續道:“你要知道害怕就好,說,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該不會“那個東西”就放在這裡吧?”王繼恩道:“什麼那個東西?我不懂你指的是什麼。”那人道:“要不這樣,我一把火將這裡給燒了,你覺得怎麼樣?”他旁邊的人忽然嘴道:“喂,你別亂來,放火燒皇宮,你不想活啦?”那人瞪了他一眼,並不說話。王繼恩也說道:“他說的對,你可別亂來。”那人道:“算你走運,我的同伴也不贊成我燒房子,既然如此,那隻好委屈你了。”使了一個眼,當下便有人將手中火炬給各自身旁的人,恰好騰出四個人來,晃了晃手中單刀,同時欺了上來。

只聽得“哎呀”

“哇”

“媽呀”

“唉喲”剛好四聲,接著“鐺鐺”一陣響,四柄單刀同時落在地上,但見那四個人,人人接用一隻手按著另一手手腕,同時向後退開,神情驚疑不定,臉上滿是懼

那一開始最先說話的那人見狀說道:“你們在搞什麼鬼?快把刀子撿起來!”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其實別說是他了,這些人分站四周,都只覺得眼前忽然一花,然後就有人著了道兒了。

那掉了刀的其中一人說道:“老大,我覺得有點門。”竟然不敢去撿起單刀。

那人劈頭就罵:“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看那王繼恩身後站著三個侍衛,知道是其中有人搞的鬼,便道:“快把刀子撿起來,這一次我們八個一起上,把這王繼恩給我抓過來。”餘人見他發怒,不敢再遲疑,紛紛撿起單刀。那人續道:“好,我招呼一聲,大夥兒就一起上。上!”他這個“上”字才出口,馬上便有人“哎喲”地叫了出來。這回這位帶頭的老大可瞧清楚了,果然便是王繼恩身後一名侍衛出的劍,只是他就是瞧見了卻又如何呢?但見這人出劍快如閃電,簡直匪夷所思,自己萬萬不是對手,是這樣的人物又怎麼能出現在王宮侍衛之中呢?這人戀了幾年刀法,功夫雖然還不行,但是江湖用語倒練得,見自己所帶來的七個人,頃刻間一一受傷掛彩,便趕忙說道:“閣下究竟是誰?王宮侍衛可沒這等本事,你劃下個道兒來,我上面問起來,也好有個代。”這位出劍如電的侍衛,自然便是湯光亭所喬裝的了。只見他嘻皮笑臉地道:“老兄你又是誰?皇宮的內侍裡邊,可沒像老兄你這夥人這般沒用的,是誰叫你來的,就滾回哪邊去,老子可沒空跟你窮蘑菇。”那人氣急敗壞地道:“你…你…

好,算你狠,有種就別走遠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招呼一班隨眾,從另一邊走了。

湯光亭道:“王大哥,你儘管往前走,別耽誤了正事,一路上的魔外道,都讓我來幫你打發。”王繼恩心想:“瞧你年紀輕輕,沒想到劍術這麼了得,我若是早知道,剛剛就不必跟那班人羅唆那麼久了。”說道:“如此有勞了!這東西就在閣樓裡,請隨我進去。”林藍瓶從地上拾起剛剛那群人散落的火把,遞給湯光亭與梅映雪,並將其餘的踩熄了,說道:“你們進去,我和梅姊姊在這幫你們把風。”王繼恩一聽這說話的聲音是個女人,嚇了一跳,又聽這個女人說另一個也是女人,深覺這三個人怪怪的,還是趕緊把東西拿了就走,索連問都不問了,直接推門入內,湯光亭手執火炬,跟在後頭。

林藍瓶見他們兩個走進去,便與梅映雪道:“梅姊姊,等一下不管是遇上什麼人,還是碰上什麼事情,你可真萬要跟著我,別跟丟了。”梅映雪微笑點頭。林藍瓶忽然怔怔地瞧著她,若有所思地道:“梅姊姊,你都在想些什麼?說真的,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你。”說著說著,抬頭遙望遠處,續道:“我覺得好煩吶,之前一直想找李煜報仇,總算還有個目標,但後來找到仇人了,卻又不想報仇了。你問我為什麼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好像今天我硬賴著湯哥一定要帶我來找趙匡胤一樣,找到了又怎麼樣呢?我也不知道,唉,我多想像你這樣,無憂無慮地過子,雖然你的內心深處,也許是想恢復正常的。”林藍瓶回過頭來瞧著梅映雪,又道:“說到湯哥,他其實真還是個好人,你雖然不常說話,不能陪他聊天談心,但是在他的心裡,可是時時想到你,顧慮到你。

梅姊姊,我知道湯哥他喜歡你,但是我…我也覺得他很好。本來他既然都跟你那麼好了,我也想是不是應該要離開。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能照顧湯哥了,所以在你身子大好之前,就讓我這樣陪著你們吧,你可千萬別喝醋。”獨自說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道:“唉,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今天一口氣說了出來,心情好像一下子好很多了呢。”那梅映雪聽到這裡,忽然又笑了一笑。林藍瓶心念一動,閃過一個想法,霎時滿臉通紅,心跳加速,忍不住說道:“梅…梅姊姊,你…你聽得懂我說…說的…”不自覺地連聲音都在打顫。

梅映雪眼睛一眨,好像正要說話,忽然臉蛋一轉,往左首瞧去。那林藍瓶情不自地跟著瞧去,但見遠遠地火光晃動,幾道黑影當先而來。林藍瓶拉著梅映雪挨近門扉,向裡面喊道:“湯哥,好了沒有?有人來了!”那湯光亭尚未回答,前方的黑影已經率先來到,只聽得那人影說道:“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做什麼?”林藍瓶不理,低聲道:“進去,把門關上。”這會兒倒真是希望梅映雪一聽就懂了,拉著梅映雪的手一用力,倒退身子進入門內。那黑影喝道:“想走?”衝了過來。林藍瓶只關上了一邊的門,另一邊的梅映雪卻呆呆地站著沒動,急著大喊:“梅姊姊,快關門!”那黑影聽到聲音,似乎愣了一愣,但還是飛身過來,即時地按住了門扉,讓梅映雪關不上門,林藍瓶百忙中不時間拔劍,手中火把遞出,使得是一招“開門揖盜”時機場景恰到好處,那黑影往後一退,藉著火光瞧清楚了兩人面容,驚訝道:“原來是你們兩個。”那黑影便是丁白雲,見林藍瓶一招使來,也不搶攻,反而退了出去,原來想那林藍瓶倒也罷了,梅映雪的武功卻高過自己,如果一個人硬拼,絕對討不了好去。

便這麼一退,兩扇門已然闔上,喀剌一聲,帶上了門閂。

丁白雲退出門外,吩咐道:“來人,將這樓閣團團圍住,不準走漏一人。”從眾低喝一聲,四散開來。人群后一道人影閃出,說道:“白雲,跟裡面的人照過面了嗎?是不是晉王的人馬?”丁白雲道:“是林藍瓶與梅映雪。”那人吃了一驚,說道:“當真?”丁白雲道:“我瞧得清清楚楚。”那黑影略一沉,說道:“此事不妙。”丁白雲道:“師父是認為,這兩個女人是晉王派來的。”那丁白雲口中所稱的師父,自然便是萬回了,只見他搖了搖頭,續道:“這兩個女人與那姓湯的頗有淵源,只怕他人也在裡面。不裹是不是晉王授意他來的,他此時出現在這裡,事情就不簡單了。”丁白雲恨恨地道:“真不知道我上輩子,究竟是跟這姓湯的結了什麼怨,走到哪裡碰到哪裡,老是出來破壞我們的計劃。”那萬回不知想到了什麼,忽道:“白雲,要他們趕緊闖進去,事到如今就賭這一把了,我那姓梅的徒兒吃了我的失魂調和散,反成了他們的累贅,就算那姓湯的真在裡面,也未必能過得了我們這一關。”丁白雲連聲道:“是,是!”招呼眾人,破壞門窗強行進入。不久,附近又是人聲響起,火光搖曳,人數頗多,從另一邊圍了過來,帶頭的人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快把刀劍放下回話!”丁白雲道:“我們是德芳皇子的侍衛,剛才有人闖入皇宮,行刺皇子,我們是圍捕捉拿刺客來的。”那人正是宮廷侍衛首領,他輕輕地“哦”了一聲,心想這個時機,有人想要行刺德芳皇子也確也其可能,便道:“來人可有牌信物。”丁白雲從懷中拿出一個事物,趨向前去,那人瞧了,傳令道:“來人啊,將這裡團團圍住,記住要抓活口,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箭。”丁白雲暗自盤算,待會兒情勢一亂,自己就率先殺了這個首領,這班宮廷侍衛沒有人帶領,就只好聽我號令。他平白無故多了這一批二三十人的生力軍,聲勢大振,不一會兒就撞開了大門,這一群侍衛,霎時便像水般不斷湧入。

忽然間眾人只聽得頭頂上“喀剌”一聲巨響,第三層樓的一扇窗戶變成了一片片的碎屑,像雨點般落了下來,一道黑影凌空躍起。這人右手執劍,左手拎了個長方形的盒子,在昏暗的星光下反出金黃的光芒,耳裡同時聽他一陣哈哈狂笑,說道:“萬掌門、丁莊主!這麼晚了,在幫忙捉拿刺客啊?辛苦,辛苦!哈哈!”聲音宏亮,震得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嗡嗡直響。未幾,人影輕輕巧巧地落在另一旁的大殿屋頂,笑聲猶未停歇。

萬回怒道:“他果然也在這裡。白雲,先把東西劫下再說。”顧不得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對手,奔過殿下,跟著躍上屋頂,丁白雲喝令從眾:“追!”自己身先士卒,也急忙搶上。湯光亭見狀道:“不是追刺客嗎?追我幹嘛?”一個轉身,從另一邊走了,萬回緊追不捨,一直跟在後面。

那丁白雲從殿旁轉了過去攔截,卻只碰到了萬回在前面奔跑。萬回見丁白雲也追了上來,便道:“那姓湯的拿走的定是金匱無疑,若是皇后所說的金匱遺命是真的,那德芳皇子就與皇位沾不上邊了,所以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這姓湯的將金匱給趙光義。”萬回一開口說話,速度就慢了下來,還好轉過牆角,湯光亭還在眼前,又彎過幾處樓臺亭閣,丁白雲忽道:“師父,我覺得這姓湯的小子好像故意放慢腳步,在等我們。”經丁白雲這麼一說,萬回也有這樣的覺,只是他不願意先入為主地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可是這下子由自己的徒弟提出,心中除了懊悔,也有些惱怒。正做沒理會處,那跑在前面的湯光亭可聽到了,忽然回頭,笑道:“我怎麼好意思讓兩位白追我一段呢?你們要這金箔打的盒子是吧?送給你們!”說罷左手一抬,將金匱扔了過去。

萬回見金匱朝自己門面飛來,心中殊無喜意,反而有被嘲覺。伸手一接,將金匱攬了過來。但見鑄工巧,絕非湯光亭所能臨時找來冒充的。金匱是真品無錯,但打開盒蓋,只見裡頭鋪了一張紅的鵝絨緞布,別無長物。丁白雲大叫一聲,說道:“我們快回去!”萬回嘆了一口氣,道:“他既有準備,只怕是來不及了。”丁白雲道:“不搏一搏,怎麼知道?”扔下湯光亭,轉頭就跑。萬回不忍拂逆其意,跟著奔去。

丁白雲回到樓閣前,但見後來出現的那個侍衛首領還在那裡,他的手下四散開來,在樓閣內外穿梭來回,忙得不可開。他趨向前去,向那首領問道:“閣樓裡的刺客抓到沒有?”那侍衛首領道:“什麼刺客?你們不是追去了嗎?”丁白雲道:“這刺客有好幾個。”那侍衛首領道:“這裡我派人上下都搜過了,沒有別人,只有王繼恩跟兩個王府侍衛,他們也是追刺客到這裡來的。”丁白雲不扼腕,又不能說他錯了。萬回細聲道:“他拿了金匱遺命,一定是去給趙光義,現在趙光義人在福寧殿,我們趕去那邊截他,就沒錯了。”丁白雲低頭道:“要是他已經給趙光義了呢?”萬回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只好連夜出城去,不要再想追求仕途這一條路了。”丁白雲道:“那德芳皇子呢?

不去投靠他嗎?”萬回道:“趙光義知道德芳皇子找人對付他,一但讓他順利登基,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剷除異己,還有那些對他有威脅的人,到時德芳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了,哪還顧得了我們?”丁白雲也忍不住嘆氣道:“沒想到我們計劃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殺出了個程咬金。”兩人計定,便往福寧殿而去。

那林藍瓶與梅映雪護著王繼恩,直往福寧殿而去。福寧殿旁戒備森嚴,四周都有宮廷侍衛重兵把守,一隊隊的大內軍不住來回穿梭巡守,只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按規定除了殿內帶刀侍衛之外,誰都不能帶兵器進福寧殿。林藍瓶與梅映雪便在殿外繳械,王繼恩一向是伺候皇上的人,所以倒還能帶著梅林兩人進到殿內,但是走到寢宮前,卻被其他內侍擋了下來,說道:“萬歲爺要單獨和晉王爺講話,吩咐所有人在門外等著,沒有召喚,誰也不能進去。”王繼恩道:“是。”便與梅林二女在外頭等著。過了一會兒,王繼恩詢問道:“請問一下,王爺進去多久了?”那內侍道:“有一會兒了。”王繼恩道:“是。”伸手入懷,摸了摸那張從金匱裡面拿出來的太后遺命。

相對於王繼恩的侷促不安,林藍瓶則是好奇地極目往裡頭用力張望,只想能不能看透了這張紙窗,瞧清楚裡面的動靜。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門窗內燭光人影搖晃,寢宮內彷佛有兩個人影進退走動,可是按內侍的說法,這寢宮內就只有趙匡胤與趙光義兄弟倆,難道病入膏肓的趙匡胤居然站起來了?林藍瓶盡力睜大了眼睛,巴不得自己有天眼神通,要不然的話,就是門忽然被風吹開了也行。

就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有個沉重的撞擊聲傳出來,聽那聲響,有點像是斧柱撞在木板所發出來的,接著便聽到有人大聲說道:“你好好放手去幹吧!”語調淒厲,寢宮外人人聞之變,王繼恩也是驚疑不定,惶惶不知所以,但是無人召喚,又有誰敢貿然進去呢?

好不容易大門一開,趙光義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驚惶失措地道:“來人,快,快去請皇后,還有諸位皇子過來,皇上駕崩了!”眾人一聽,盡皆相顧失,就是林藍瓶也嚇了一跳。當下便有兩個內侍搶了進去,另有人分頭飛奔跑去請皇后皇子。趙光義道:“王繼恩,你在這候著。”王繼恩道:“是。”趙光義又道:“東西呢?”王繼恩道:“在小人身上。”趙光義想了一想,道:“先拿過來。”王繼恩道:“是。”伸手入懷,尚未摸出,趙光義又道:“不了,不用了,先放在你身上吧。”王繼恩道:“是。”趙光義來回走了兩步,又道:“那東西你見過了?”王繼恩道:“小的當場確認過了,當時還是小的親手收藏起來的,不會錯的,文末還有:“臣趙普謹記”五個字。”趙光義道:“嗯,這件事你辦得不錯。”王繼恩道:“託王爺鴻福。”趙光義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林藍瓶聽著趙光義與王繼恩,你一言我一語的,像是事先套過招一樣的對話,再看那趙光義神情彷佛有些緊張,目光始終不能在同一個地方稍作停留,心想:“我和梅姊姊站在這裡,只怕他這時也是視而不見了。”不久殿外人聲響起,皇后率先趕到,入內一瞧,便即嚎啕大哭,聲未少歇,其他皇子也陸續趕到。門裡門外,頓時哭成一團。林藍瓶趁亂拉著梅映雪也混了進去,但見那個躺在牙上的中年男子,方頭大耳,身材肥胖,年歲不過五十,年輕時與趙光義只怕十分相似,看樣子確是趙匡胤無疑了。但見他此時目定口開,臉慘白,好似死不瞑目一般,心想:“他好不容易併了這麼多國家,年紀也還不能算老,統一天下已是指可待,無奈閻王要他三更死,自然是死不瞑目了。”那皇后與皇子德昭、德芳等,撫痛哭,久久不能自己。王繼恩趨向前去,下跪磕頭道:“啟稟皇后,先帝已經崩逝了,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另外先帝生前曾奉昭憲太后遺命,傳位晉王,有金匱密封,可以複視。現在四境未平,契丹鐵騎虎視眈眈,便請晉王儘速嗣位,然後治喪,以保社稷。”那金匱誓盟是皇后早就已經知道的了,既然未能劫下,就不能說服朝中大臣支持,再說趙光義手握大權,先帝已逝,宮內宮外都是他的黨羽,若是能保得母子命,已屬萬幸了,如何能與他相爭?連一個宮廷內侍都敢跟她這麼說話了,此時又能說什麼呢?一時百集,悲從中來,哭哭啼啼,更不可遏。

趙光義看不過去,寬了幾句,那皇后突然與他哭道:“我母子命,今後都託在皇叔手上了!”趙光義道:“本王當共保富貴,皇后切勿多慮!”皇后聽他親口說了,這才稍稍止哀。

林藍瓶見趙匡胤已死,趙光義也已經確然繼位了,心想這些哭哭啼啼的場面可沒什麼好看,便與梅映雪偷偷出來。殿外與湯光亭碰到了面,湯光亭問道:“裡面那麼熱鬧,是什麼事啊?還有,你見著趙匡胤了沒有?”林藍瓶道:“一句話回答你兩個問題:我見著死了的趙匡胤了。”湯光亭驚道:“他死了?你們東西送到沒有?”林藍瓶道:“送是送到了,不過還沒派上用場,皇后就認輸了。”湯光亭道:“是嗎?”頗有些失望。

林藍瓶吐了一口長氣,說道:“我們走吧,我實在不想在待在這裡了。”湯光亭道:“也好,反正這裡也沒我的事了。”帶著梅林二女,趁著夜出了皇宮。

至於而那丁白雲師徒兩人,也因為來到福寧殿前時,王繼恩已經帶著梅林二女進了殿內。他們兩個不得其門而入,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宮廷內侍出來大喊:“皇上駕崩!”便知大勢已去,早他們三個出宮城去了。

第二天一早,趙光義便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今年為太平興國元年,封前皇后為開寶皇后,弟弟趙光美避主諱,改名趙廷美,並授開封府尹,進封齊王。所有趙匡胤與趙廷美子女並稱皇子皇女,封德昭為武功郡王,德芳為興元尹,同平章事。

那李煜降宋之後,趙匡胤原本封他為違命侯,頗有羞辱之意,這時也得以加封隴西郡公,算是沾光分紅。

那湯光亭三人此刻再度踏上旅程。這會兒出了城門,湯光亭道:“上哪兒去?”林藍瓶道:“看你想上哪兒,便上哪兒去,我這一生要做的事情,好像已經都做完了似的,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湯光亭道:“那便先往北去吧!”心裡想的是,遼沁兩州既然已經在宋國的版圖之下,便可以由那兒,經東陽關進太原。走了一會兒,林藍瓶忽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湯光亭道:“什麼事?”林藍瓶道:“昨天趙光義怎麼那麼急著找我們?而且一入宮,便差了人跟我們去拿金匱遺書?他好像知道他皇兄昨天就會死了一樣。”湯光亭想想也是,便道:“也對,我昨天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林藍瓶聽他贊同己見,顯得有些得意,又道:“還有那時我們在皇帝寢宮門前等待,那裡頭就他們兄弟倆人,結果一陣稀哩嘩啦之後,趙光義就出來說他哥哥死了,我看這個其中,哼哼!”湯光亭道:“現在還在天子腳下,可別亂說話。”三人走了一陣,林藍瓶又道:“湯哥,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啊?”湯光亭道:“可惜什麼?”林藍瓶道:“你幫了趙光義這個大忙,武功又高,要是留在京城裡不走,說不定他會給你個一官半職做做,將來富貴榮華,三四妾,簡直妙不可言。”湯光亭道:“我才不要咧,你沒瞧那趙光義當了皇帝,他弟弟就要跟著改名字,我要當官,豈不是要改成“湯廷亭”?萬一趙光義又掛了,換成趙廷美當皇帝,那我的名字不就全都改了?不當,不當。”林藍瓶聽著覺得有趣,笑了出來,說道:“這樣正好,我也不愛聽人指揮,受人控制,從今天起,你到哪裡,我便跟你到哪裡,你說好不好?”話一說完,才發覺這麼說有點表明這輩子要跟著他的意思,不覺得有些害臊,希望他急切之中聽不清楚,又希望他真真切切地聽明白了,不要辜負自己的一番心意。

那湯光亭既有心又無意地道:“那是當然羅,你哥哥已經把你託給我了,要我好好照顧你,我到哪裡,你自然得跟著到哪裡。”林藍瓶可不讓他如此賴皮,走到他面前,將他攔了下來,說道:“湯哥,我心裡有件事情,趁著現在,我想說個清楚。”湯光亭見她神凝重,便收起嘻皮笑臉的神情,停下腳步來正道:“瓶妹妹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千萬別擱在心裡,無端傷了我們之間的情。”林藍瓶道:“我知道你心裡喜歡梅姊姊,但是你瞧瞧她現在的樣子,也不知何年何月可以痊癒。

你若心裡對我有情,總不能叫我無止境地等下去吧?”湯光亭道:“不會的,再怎麼樣我也會想盡辦法治好她,你看她不是一好過一嗎?我相信他很快就能痊癒的。”林藍瓶搖搖頭,說道:“你說的還是個未知之數,我可不愛聽,今天如果我和梅姊姊的處境對調,我想她也不會接受的。”湯光亭道:“如果今天中毒的是你,我也會為你走遍千山萬水,想辦法一定要醫好你。”林藍瓶道:“這個我相信,可是問題不在這裡。”湯光亭有點招架不住,幾近哀求道:“那到底什麼才是問題呢?”林藍瓶嬌嗔道:“哎呀,你實在很討厭,跟你說了半天,也聽不明白。我這麼說好了,你要聽清楚了…哎呀,我一個姑娘這麼問人,是很難為情的。”湯光亭倒是乖覺,將眼睛閉上,說道:“那我不看你,這總成了吧。”林藍瓶噗嗤一笑,道:“那你就閉著眼睛,不許張開喲。好,我問你,你聽好了,我只說一次。”乾咳了幾聲,續道:“我跟梅姊姊,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湯光亭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原來拐彎抹角了半天,卻是問這個。可是他此時此刻卻答不出這沒什麼了不起的問題,吐吐了幾聲,最後才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好,我也說不上來,就好比蘭跟秋菊吧…”林藍瓶嬌叱道:“連蘭秋菊都出來了,不行,那你到底是喜歡蘭多一些,還是喜愛秋菊多一點?”湯光亭還是不願鬆口,說道:“我天的時候喜歡蘭花多一些,秋天的時候喜愛秋菊多一點。”林藍瓶道:“梅姊姊說你是個無賴,還真是說對了呢!”湯光亭還要強辯:“可是…可是我是個疑情的無賴。”林藍瓶說不過他,氣呼呼地想了一會兒,靈機一動,說道:“也許是題目太大了一些,你不好回答。好,我就從你的話頭問,請問你現在是天還是秋天?就是現在這個當兒,你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梅姊姊多一些?”湯光亭想她這般小題大作,有點無聊,又有點可愛。值此當兒,縱使湯光亭的嘴不是最甜的,這一點風情總還是瞭解的。他忽地伸出手來摟住林藍瓶,說道:“這會兒你陪我說話解悶,我當然是喜歡你多一些。”林藍瓶俏臉發燙,卻猶不滿足地問道:“你是說你跟梅姊姊在一起有點悶,所以跟我在一起可以解悶,是不是?”這樣的說法有點太過單刀直入,也有點傷人,可是梅映雪神恍惚是事實,偶而說話,也只是:“是”、“好”、“對”等等的隻字片語,就好像一個美女,卻不會笑,總是美中不足。湯光亭雖然愛她,卻不能否認這一點,於是想了一下,便笑道:“你說的,倒是一針見血。”林藍瓶心滿意足,樂不可支,最後有點興奮過度,笑得花枝亂顫,湯光亭覺得她開心得有點過頭了,問道:“你還好吧?”林藍瓶強忍住笑意,說道:“我是想到,若是梅姊姊知道你嫌她氣悶,你就慘了!”湯光亭忍不住瞧了梅映雪一眼,見她正笑地瞧著自己,脫口說道:“我倒寧願她此刻便聽得懂,我剛剛說了些什麼。”言詞懇切,倒是作偽不來的。

林藍瓶笑道:“好吧,反正我知道你此刻喜歡我多一點,那就成了。”復往前行,來到一處岔口,林藍瓶想都不想,選了左邊這條路。湯光亭道:“瓶妹妹,你這是要往西去。”林藍瓶道:“前面有座茶棚,我想先喝口茶,歇歇腿。”湯光亭張目瞧去,見那座茶棚距離還遠,要是喝完茶又回過頭來走,可是有點費行程了,正想說:“不如先一直往北,路上再找休息的地方。”林藍瓶卻搶先說道:“往這兒去,我們可以先到華山。那陳摶老前輩還有呂賓道長,他們兩個曾和萬毒宮的人照過面,先去問問他們,就不用像大海撈針似的到太原碰運氣了,更何況他們兩個是世外高人,說不定有辦法治梅姊姊,那我們就不用再跑一趟太原了。”湯光亭恍然大悟,頓足擊掌道:“哎呀,我怎麼沒想到呢?我也好久沒見到他們了,說要去拜訪,一直不出空來,這一下一舉數得,真是好主意!”心想自己不負兩位前輩所望,也正好可以去邀邀功,忽然他想想覺得不太對勁,問道:“瓶妹妹,你是怎麼知道她們兩位前輩的?”林藍瓶道:“你之前談起你這身武功的由來時,就提過他們兩位的名號啦!”湯光亭道:“不對,不對,我從沒跟你說過他們與萬毒宮的事,還有,你怎麼知道他們華山?”林藍瓶道:“這是我昨天晚上作夢,在夢裡梅姊姊偷偷告訴我的。”湯光亭一怔,重複她的話,道:“作夢?”林藍瓶道:“對呀。”話頭一轉,說道:“梅姊姊,你瞧見前面的茶棚沒有?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跑到那裡!”話才說完,拔腿就跑。梅映雪跟著向前奔出,隱隱約約間,湯光亭彷佛聽到梅映雪笑著說道:“你搶先偷跑,你賴皮!”湯光亭愣在原地,一時不得動彈,看著梅林二女往前飛奔的背影,他的一顆心卜通卜通地跳了起來,好像是既興奮開心又驚懼惶恐,不知怎麼形容。

注:燭影斧聲一案,至今只能說還是個傳說。宋史太祖本紀裡,有關於趙匡胤的死,只寫了:“受命杜太后,傳位太宗。”九個字。把趙匡胤的遺命,燭影斧聲的傳聞,一概摒棄不錄,有史學家因此認為,這是蓋彌彰。在蔡東帆所著“宋朝演義”第十二回末,有其自注道:“…燭影斧聲一案,事之真否?無從懸斷,顧何不於太祖大漸之先,內集懿親,外召宰輔,同詣寢門,面請顧命,而乃屏人獨侍,自啟言,遺詔未聞,遽爾即位,甚至宋後有母子相托之語,此可見當宮廷,時有不可告人之隱情,史家無從錄實,因略而不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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