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向來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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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只聽得幾下,喜道:“姑娘,你彈的是‘採桑子’麼?”原來她隨手撥動算珠,輕重疾徐,自成節奏,居然便是兩句清脆靈動的“採桑子”阿碧嫣然一笑,道:“公子,你通音律,也來彈一曲麼?”段譽見她天真爛漫,和藹可親,笑道:“我可不會彈算盤。”轉頭向崔百泉道:“霍先生,人家把你的算盤打得這麼好聽。”崔百泉澀然一笑,道:“不錯,不錯。姑娘真是雅人,我這門最俗氣的家生,到了姑娘手裡,就變成了一件樂器。”阿碧道:“啊喲,真正對勿起,這是霍大爺的麼?這算盤打造得真考究。你屋裡一定
關之有銅錢,連算盤也用金子做。霍大爺,還仔撥你。”她左手拿著算盤,伸長手臂。崔百泉人在岸上,無法拿到,他也真捨不得這個片刻不離身的老朋友,輕輕一縱,上了船頭,伸手將算盤接了過去,側過頭來向鳩摩智瞪了一眼。鳩摩智臉上始終慈和含笑,全無慍
。
阿碧左手拿著軟鞭鞭梢提高了,右手五指在鞭上一勒而下,手指甲觸到軟鞭一節節上凸起的稜角,登時發出叮、玲、東、瓏幾下清亮的不同聲音。她五指這麼一勒,就如是新試琵琶一般,一條鬥過大江南北、黑道白道英豪的兵刃,到了她一隻潔白柔的手中,又成了一件樂器。
段譽叫道:“妙極,妙極!姑娘,你就彈它一曲。”阿碧向著過彥之道:“這軟鞭是這位大爺的了?我亂七八糟的拿來玩,忒也無禮了。大爺,你也上船來罷,等一歇我撥你吃鮮紅菱。”過彥之心切師仇,對姑蘇慕容一家恨之切骨,但見這個小姑娘語笑嫣然,天真爛漫,他雖滿腔恨毒,卻也難以向她發作,心想:“她引我到莊上去,那是再好不過,好歹也得先殺他幾個人給恩師報仇。”當下點了點頭,躍到船上。
阿碧好好的捲攏軟鞭,給過彥之,木槳一扳,小舟便向西滑去。
崔百泉和過彥之換了幾個眼
,都想:“今
深入虎
,不知生死如何。慕容氏出手毒辣之極,這個小姑娘柔和溫雅,看來不假,但焉知不是慕容氏驕敵之計?教咱們去了防範之心,他便可乘機下手。”舟行湖上,幾個轉折,便轉入了一莊大湖之中,極目望去,但見煙波浩渺,遠水接天。過彥之更是暗暗心驚:“這大湖想必就是太湖了。我和崔師叔都不會水
,這小妮子只須將船一翻,咱二人便沉入湖中餵了魚鱉,還說什麼替師報仇?”崔百泉也想到了此節,尋思若能把木槳拿在手中,這小姑娘便想
翻船,也沒這麼容易,便道:“姑娘,我來幫你划船,你只須指點方向便是。”阿碧笑道:“啊喲,介末不敢當。我家公子倘若曉得仔,定規要罵我怠慢了客人。”崔百泉見她不肯,疑心更甚,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是想聽聽姑娘在軟鞭上彈曲的絕技。我們是
人,這位段公子卻是琴棋書畫,樣樣都
的。”阿碧向段譽瞧了一眼,笑道:“我彈著好白相,又算啥絕技了?段公子這樣風雅,聽仔笑啊笑煞快哉,我勿來。”崔百泉從過彥之手中取過軟鞭,
在她手裡,道:“你彈,你彈!”一面就接過了她手中的木槳。阿碧笑道:“好吧,你的金算盤再借我撥我一歇。”崔百泉心下暗
危懼:“她要將我們兩件兵刃都收了去,莫非有甚陰謀?”事到其間,已不便拒卻,只得將金算盤遞給她。阿碧將算盤放在身前的船板上,左手握住軟鞭之柄,左足輕踏鞭頭,將軟鞭拉得直了,右手五指飛轉輪彈,軟鞭登時發出丁東之聲,雖無琵琶的繁複清亮,
朗卻有過之。
阿碧五指彈抹之際,尚有餘暇騰出手指在金算盤上撥,算盤珠的錚錚聲夾在軟鞭的玎玎聲中,更增清韻。便在此時,只見兩隻燕子從船頭掠過,向西疾飄而去。段譽心想:“慕容氏所在之處叫做燕子塢,想必燕子很多了。”只聽得阿碧漫聲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瞑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段譽聽她歌聲唱到柔曼之處,不由得迴腸蕩氣,心想:“我若終生僻處南疆,如何得能聆此仙樂?‘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慕容公子有婢如此,自是非常人物。”阿碧一曲既罷,將算盤和軟鞭還了給崔過二人,笑道:“唱得不好,客人勿要笑。霍大爺,向左邊小港中划進去,是了!”崔百泉見她
還兵刃,登
寬心,當下依言將小舟劃入一處小港,但見水面上生滿了荷葉,若不是她指點,決不知荷葉間竟有通路。崔百泉划了一會,阿碧又指示水路:“從這裡划過去。”這邊水面上全是菱葉和紅菱,清波之中,紅菱綠葉,鮮豔非凡。阿碧順手採摘紅菱,分給眾人。
段譽一雙手雖能動彈,但道被點之後全無半分力氣,連一枚紅菱的硬皮也無法剝開。阿碧笑道:“公子爺勿是江南人,勿會剝菱,我撥你剝。”連剝數枚,放在他掌中。段譽見那菱皮
光潔,送入嘴中,甘香
脆,清甜非凡,笑道:“這紅菱的滋味清而不膩,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拿我的歌兒來比水紅菱,今朝倒是第一趟聽到,多謝公子啦!”菱塘尚未過完,阿碧又指引小舟從一叢蘆葦和茭白中穿了過去。這麼一來,連鳩摩智也起了戒心,暗暗記憶小舟的來路,以備回出時不致
路,可是一眼望去,滿湖荷葉、菱葉、蘆葦、茭白,都是一模一樣,兼之荷葉、菱葉在水面飄浮,隨時一陣風來,便即變幻百端,就算此刻記得清清楚楚,霎時間局面便全然不同。鳩摩智和崔百泉、過彥之三人不斷注視阿碧雙目,都想從她眼光之中,瞧出她尋路的法子和指標,但她只是漫不經意的採菱撥水,隨口指引,似乎這許許多多縱橫
錯、棋盤一般的水道,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紋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須辨認。
如此曲曲折折的劃了兩個多時辰,未牌時分,遙遙望見遠處綠柳叢中,出一角飛簷。阿碧道:“到了!霍大爺,累得你幫我劃了半
船。”崔百泉苦笑道:“只要有紅菱可吃,清歌可聽,我便這麼劃他十年八年船,那也不累。”阿碧拍手笑道:“你要聽歌吃菱,介末
關便當?在這湖裡一輩子勿出去好哉!”崔百泉聽到她說“在這湖裡一輩子勿出去”不由得矍然一驚,斜著一雙小眼向她端相了一會,但見她笑
的似乎全無機心,卻也不能就此放心。
阿碧接過木槳,將船直向柳陰中劃去,到得鄰近,只見一座松樹枝架成的木梯,垂下來通向水面。阿碧將小船系在樹枝之上,忽聽得柳枝上一隻小鳥“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來,聲音清脆。阿碧模仿鳥鳴,也叫了幾下,回頭笑道:“請上岸吧!”眾人逐一跨上岸去,見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個不知是小島還是半島之上。房舍小巧玲瓏,頗為雅。小舍匾額上寫著“琴韻”兩字,筆致頗為瀟灑。鳩摩智道:“此間便是燕子塢參合莊麼?”阿碧搖頭道:“不。這是公子起給我住的,小小地方,實在不能接待貴客。不過這位大師父說要去拜祭慕容老爺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請幾位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問問阿朱姊姊。”鳩摩智一聽,心頭有氣,臉
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國護國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別說在吐蕃國大受國主禮敬,即是來到大宋、大理、遼國、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國君主也必待以貴賓之禮,何況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
舊友,這番親來祭墓,慕容公子事前不知,已然出門,那也罷了,可是這下人不請他到正廳客舍隆重接待,卻將他帶到一個小婢的別院,實在太也氣人。但他見阿碧語笑盈盈,並無半分輕慢之意,心想:“這小丫頭什麼也不懂,我何必跟她一般見識。”想到此節,便即心平氣和。
崔百泉問道:“你阿朱姊姊是誰?”阿碧笑道:“阿朱就是阿朱,伊只比我大一個月,介末就擺起阿姊架子來哉。我叫伊阿姊,介末叫做嘸不法子,啥人教伊大我一個月呢?你用勿著叫伊阿姊,你倘若叫伊阿姊末,伊越發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的說著,語聲清柔,若奏管絃,將四人引進屋去。
到得廳上,阿碧請各人就座,便有男僕奉上清茶糕點。段譽端起茶碗,撲鼻一陣清香,揭開蓋碗,只見淡綠茶水中飄浮著一粒粒深碧的茶葉,便像一顆顆小珠,生滿纖細絨。段譽從未見過,喝了一口,只覺滿嘴清香,舌底生津。鳩摩智和崔、過二人見茶葉古怪,都不敢喝。這珠狀茶葉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產,後世稱為“碧螺
”北宋之時還未有這雅緻名稱,本地人叫做“嚇煞人香”以極言其香。鳩摩智向在西域和吐蕃山地居住,喝慣了苦澀的黑
茶磚,見到這等碧綠有
的茶葉,不免疑心有毒。
四點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軟糕、翡翠甜餅、藕粉火腿餃,形狀
雅,每件糕點都似不是做來吃的,而是用來玩賞一般。
段譽讚道:“這些點心如此緻,味道定是絕美的了,可是教人又怎捨得張口去吃?”阿碧微笑道:“公子只管吃好哉,我們還有。”段譽吃一件贊一件,大快平生。鳩摩智和崔過二人卻仍不敢食用。段譽心下起疑:“這鳩摩智自稱是慕容博的好友,如何他也處處嚴加提防?而慕容莊上接待他的禮數,似乎也不大對勁。”鳩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段譽將茶水和四樣糕點都嚐了個遍,讚了個夠,才道:“如此便請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阿碧笑道:“阿朱的莊子離這裡有四九水路,今朝來不及去哉,四位在這裡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聽香水榭’。”崔百泉問道:“什麼四九水路?”阿碧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你撥撥算盤就算出來哉。”原來江南一帶,說道路程距離,總是一九、二九的計算。
鳩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徑自送我們去聽香水榭,豈不快?”阿碧笑道:“這裡嘸不人陪我講閒話,悶也悶煞快。好容易來了幾個客人,幾花好?介末總歸要留你們幾位住上一
。”過彥之一直沉著氣不說話,這時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親人住在那裡?我過彥之上參合莊來,不是為了喝茶吃飯,更不是陪你說笑解悶,是來殺人報仇、
血送命的。姓過的既到此間,也沒想再生出此莊。姑娘,請你去說,我是伏牛派柯百歲的弟子,今
跟師父報仇來啦。”說著軟鞭一晃,喀喇喇一聲響,將一張紫檀木茶几和一張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阿碧既不驚惶,也不生氣,說道:“江湖上英雄豪傑來拜會公子的,每個月總有幾起,也有很多像過大爺這般兇霸霸、惡狠狠的,我小丫頭倒也嘸沒嚇煞…”她話未說完,後堂轉出一個鬚髮如銀的老人,手中撐著一柺杖,說道:“阿碧,是誰在這裡大呼小叫的?”說的卻是官話,語音甚是純正。
崔百泉縱身離椅,和過彥之並肩而立,喝問:“我師兄柯百歲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下?”段譽見這老人弓曲背,滿臉都是皺紋,沒有九十也有八十歲,只聽他嘶啞著嗓子說道:“柯百歲,柯百歲,嗯,年紀活到一百歲,早就該死啦!”過彥之一到蘇州,立時便想到慕容氏家中去大殺大砍一場,替恩師報仇,只是給鳩摩智奪去兵刃,折了銳氣,再遇上阿碧這樣天真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滿腔怨憤,無可發洩,這時聽這老人說話無禮,軟鞭揮出,鞭頭便點向他後心。他見鳩摩智坐在西首,防他出手干預,這一鞭便從東邊揮擊過去。
那知鳩摩智手臂一伸,掌心中如有磁力,遠遠的便將軟鞭抓了過去,說道:“過大俠,咱們遠來是客,有話可說,不必動武。”將軟鞭捲成一團,還給了他。
過彥之滿臉脹得通紅,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轉念心想:“今報仇乃是大事,寧可受一時之辱,須得有兵刃在手。”便伸手接了。
鳩摩智向那老人道:“這位施主尊姓大名?是慕容先生的親戚,還是朋友?”那老人裂嘴一笑,說道:“老頭兒是公子爺的老僕,有什麼尊姓大名?聽說大師父是我們故世的老爺的好朋友,不知有什麼吩咐。”鳩摩智道:“我的事要見到公子後當面奉告。”那老人道:“那可不巧了,公子爺前天動身出門,說不定那一天才回來。”鳩摩智問道:“公子去了何處?”那老人側過了頭,伸手敲敲自己的額角,道:“這個麼,我可老胡塗了,好像是去西夏國,又說什麼遼國,也說不定是吐蕃,要不然便是大理。”鳩摩智哼了一聲,心中不悅,當時天下五國分峙,除了當地是大宋所轄,這老人卻把其餘四國都說全了。他明知道老人是假裝胡塗,說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等公子回來了,請管家帶我去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盡故人之情。”那老人雙手亂搖,說道:“這個我可作不起主,我也不是什麼管家。”鳩摩智道:“那麼尊府的管家是誰?請出來一見。”那老人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我去請管家來。”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自言自語:“這個年頭兒啊,世上什麼壞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來化緣騙人。我老頭兒什麼沒見過,才不上這個當呢。”段譽哈哈一聲,笑了出來。阿碧忙向鳩摩智道:“大師父,你勿要生氣,老黃伯伯是個老胡塗。他自以為聰明,不過說話總歸要得罪人。”崔百泉拉拉過彥之的衣袖,走到一旁,低聲道:“這賊禿自稱是慕容家的朋友,但這兒明明沒將他當貴客看待。咱們且別莽撞,瞧個明白再說。”過彥之道:“是!”兩個迴歸原座。但過彥之本來所坐的那隻竹椅已給他自己打碎,變成了無處可坐。阿碧將自己的椅子端著送過去,微笑道:“過大爺,請坐!”過彥之點了點頭,心想:“我縱能將慕容氏一家殺得乾乾淨淨,這個小丫頭也得饒了。”段譽當那老僕進來之時,隱隱約約覺得有件事十分別扭,顯得非常不對,但什麼事情不對,卻全然說不上來。他仔細打量這小廳中的陳設傢俱,庭中花木,壁上書畫,再瞧阿碧、鳩摩智、崔百泉、過彥之四人,什麼特異之處都沒發見,心中卻越來越覺異樣。
過了半晌,只聽得腳步聲響,內堂走出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子,臉焦黃,亥頁下留一叢山羊短鬚,一副
明能幹的模樣,身上衣著頗為講究,左手小指戴一枚漢玉斑指,看來便是慕容府中的管家了。這瘦子向鳩摩智等行禮,說道:“小人孫三拜見各位。大師父,你老人家要到我們老爺墓前去拜祭,我們實在
之至。可是公子爺出門去了,沒人還禮,太也不夠恭敬。待公子爺回來,小人定將大師父這番心意轉告便是…”他說到這裡,段譽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香氣,心中一動:“奇怪,奇怪。”當先前那老僕來到小廳,段譽便聞到一陣幽雅的香氣。這香氣依稀與木婉清身上的體香有些相似,雖然頗為不同,然而總之是女兒之香。起初段譽還道這香氣發自阿碧身上,也不以為意,可是那老僕一走出廳堂,這股香氣就此消失,待那自稱為孫三的管家走進廳來,段譽又聞到了這股香氣,這才領會到,先前自己所以大覺彆扭,原來是為了在一個八九十歲老公公的身上,聞到了十七八歲小姑娘的體香,尋思:“莫非後堂種植了什麼奇花異卉,有誰從後堂出來,身上便帶有幽香?要不然那老僕和這瘦子都是女子扮的。”這香氣雖令段譽起疑,其實氣息極淡極微,鳩摩智等三人半點也沒察覺。段譽所以能夠辨認,只因他曾與木婉清在石室中經歷了一段奇險的時刻,這淡淡的女處幽香,旁人絲毫不覺,於他卻是銘心刻骨,比什麼麝香、檀香、花香還更強烈得多。鳩摩智內功雖然深厚,但一生嚴守
戒,紅顏綠鬢,在他眼中只是白骨骷髏,香粉胭脂,於他鼻端直同膿血穢臭,渾不知男人女子體氣之有異。
段譽雖然疑心孫三是女子所扮,但瞧來瞧去,委實無半點破綻,此人不但神情舉止全是男人,而且形貌聲音亦無絲毫女態。忽然想起:“女子要扮男人,這喉結須假裝不來。”凝目向孫三喉間瞧去,只見他山羊鬍子垂將下來,剛好擋住了喉頭。段譽站起身來,假意觀賞壁上的字畫,走到孫三側面,斜目偷睨,但見他喉頭毫無突起之狀,又見他間飽滿,雖不能就此說是女子,但這樣
瘦的一個男人,
間決不會如此肌
豐隆。段譽發覺了這個秘密,甚覺有趣,心想:“好戲還多著呢,且瞧她怎生做下去。”鳩摩智嘆道:“我和你家老爺當年在川邊相識,談論武功,彼此佩服,結成了好友。沒想到天妒奇才,似我這等庸碌之輩,兀自在世上偷生,你家老爺卻遽赴西方極樂。我從吐蕃國來到中土,只不過為了故友情重,要去他墓前一拜,有沒有人還禮,那又打什麼緊?相煩管家領路便是。”孫三皺起眉頭,顯得十分為難,說道:“這個…這…”鳩摩智道:“不知這中間有何為難之處,倒要請教。”孫三道:“大師父既是我家老爺生前的至
好友,自必知道老爺的脾氣。我家老爺最怕有人上門拜訪,他說來到我們府中的,不是來尋仇生事,便是來拜師求藝,更下一等的,則是來打
豐討錢,要不然是混水摸魚,順手牽羊,想偷點什麼東西去。他說和尚尼姑更加靠不住,啊喲…對不住…”他說到這裡,警覺這幾句話得罪了鳩摩智,忙伸手按住嘴巴。
這副神氣卻全然是個少女的模樣,睜著圓圓的眼睛,烏黑的眼珠骨溜溜的一轉,雖然立即垂下眼皮,但段譽一直就在留心,不由得心中一樂:“這孫三不但是女子,而且還是個年輕姑娘。”斜眼瞧阿碧時,見她角邊
出一絲狡獪的微笑,心下更無懷疑,暗想:“這孫三和那老黃明明便是一人,說不定就是那個阿朱姊姊。”鳩摩智嘆道:“世人險詐者多而誠信者少,慕容先生不願多跟俗人結
,確然也是應當的。”孫三道:“是啊。我家老爺遺言說道:如果有誰要來祭墳掃墓,一慨擋駕。他說道:‘這些賊禿啊,多半沒安著好心,定是想掘我的墳墓。’啊喲,大師父,你可別多心,我家老爺罵的賊禿,多半並不是說你。”段譽暗暗好笑:“所謂‘當著和尚罵賊禿’,當真是半點也不錯。”又想:“這個賊禿仍然半點不動聲
,越是大
大惡之人,越沉得住氣。這賊禿當真是非同小可之輩。”鳩摩智道:“你家老爺這幾句遺言,原很有理。他生前威震天下,結下的仇家太多。有人當他在世之時奈何他不得,報不了仇,在他死後想去動他的遺體,倒也不可不防。”孫三道:“要動我家老爺的遺體,哈哈,那當真是‘老貓聞鹹魚’了。”鳩摩智一怔,問道:“什麼‘老貓聞鹹魚’”?孫三道:“這叫做‘嗅鯗啊嗅鯗’,就是‘休想啊休想!’”鳩摩智道:“嗯,原來如此。我和慕容先生知己
好,只是在故人墓前一拜,別無他意,管家不必多疑。”孫三道:“實實在在,這件事小人作不起主,若是違背了老爺遺命,公子爺回家後查問起來,可不要打折小人的腿麼?這樣吧,我去請老太太拿個主意,再來回復如何?”鳩摩智道:“老太太?是那一位老太太?”孫三道:“慕容老太太,是我家老爺的叔母。每逢老爺的朋友們來到,都是要向她磕頭行禮的。公子不在家,什麼事便都得請示老太太了。”鳩摩智道:“如此甚好,請你向老太太稟告,說是吐蕃國鳩摩智向老夫人請安。”孫三道:“大師父太客氣了,我們可不敢當。”說著走進內堂。
段譽尋思:“這位姑娘靈古怪,戲
鳩摩智這賊禿,不知是何用意?”過了好一會,只聽得佩(亻換為王)環玎鐺(釒換為王),內堂走出一位老夫人來,人未到,那淡淡的幽香已先傳來。段譽
不住微笑,心道:“這次卻扮起老夫人來啦。”只見她身穿古銅緞子襖裙,腕戴玉鐲,珠翠滿頭,打扮得雍容華貴,臉上皺紋甚多,眼睛
氵蒙氵蒙的,似乎已瞧不見東西。段譽暗暗喝彩:“這小妮子當真了得,扮什麼像什麼,更難得的是她只這麼一會兒便即改裝完畢,手腳之利落,令人歎為觀止矣。”那老夫人撐著柺杖,顫巍巍的走到堂上,說道:“阿碧,是你家老爺的朋友來了麼?怎不向我磕頭?”腦袋東轉西轉,像是兩眼昏花,瞧不見誰在這裡。阿碧向鳩摩智連打手勢,低聲道:“快磕頭啊,你一磕頭,太夫人就高興了,什麼事都能答允。”老夫人側過了頭,伸手掌張在耳邊,以便聽得清楚些,大聲問道:“小丫頭,你說什麼,人家磕了頭沒有?”鳩摩智道:“老夫人,你好,小僧給你老人家行禮了。”深深長揖,雙手發勁,磚頭上登時發出咚咚之聲,便似是磕頭一般。
崔百泉和過彥之對望一眼,均自駭然:“這和尚的內勁如此了得,咱們只怕在他手底走不了一招。”老夫人點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如今這世界上詐的人多,老實的人少,就是磕一個頭,有些壞胚子也要裝神
鬼,明明沒磕頭,卻在地下
出咚咚的聲音來,欺我老太太瞧不見。你小娃兒很好,很乖,磕頭磕得響。”段譽忍不住嘿的一聲,笑了出來。老夫人慢慢轉過頭來,說道:“阿碧,是有人放了個
麼?”說著伸手在鼻端扇動。阿碧忍笑道:“老太太,不是的。這位段公子笑了一聲。”老夫人道:“斷了,什麼東西斷了?”阿碧道:“不是斷了,人家是姓段,段家的公子。”老夫人點頭道:“嗯,公子長公子短的,你從朝到晚,便是記掛著你家的公子。”阿碧臉上一紅,說道:“老太太耳朵勿靈,講閒話阿要牽絲扳藤?”老夫人向著段譽道:“你這娃娃,見了老太太怎不磕頭?”段譽道:“老太太,我有句話想跟你說。”老夫人問道:“你說什麼?”段譽道:“我有一個侄女兒,最是聰明伶俐不過,可是卻也頑皮透頂。她最愛扮小猴兒玩,今天扮公的,明兒扮母的,還會變把戲呢。老太太見了她一定歡喜。可惜這次沒帶她來向你老人家磕頭。”這老夫人正是慕容府中另一個丫頭阿朱所扮。她喬裝改扮之術神乎其技,不但形狀極似,而言語舉止,無不畢肖,可說沒半點破綻,因此以鳩摩智之聰明機智,崔百泉之老於江湖,都沒絲毫疑心,不料段譽卻從她身上無法掩飾的一些淡淡幽香之中發覺了真相。
阿朱聽他這麼說,吃了一驚,但絲毫不動聲,仍是一副老態龍鍾、耳聾眼花的模樣,說道:“乖孩子,乖孩子,真聰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
乖的孩子。乖孩子別多口,老太太定有好處給你。”段譽心想:“她言下之意要我不可揭穿她底細。她在對付鳩摩智這賊禿,那是朋友而非敵人。”便道:“老夫人儘可放心,在下既到尊府,一切但憑老夫人吩咐便是。”阿朱說道:“你聽我話,那才是乖孩子啊。好,先對老婆婆磕上三個響頭,我決計不會虧待了你。”段譽一怔,心道:“我是堂堂大理國的皇太弟世子,豈能向你一個小丫頭磕頭。”阿朱見他神
尬尷,嘿嘿冷笑,說道:“乖孩子,我跟你說,還是向
磕幾個頭來得便宜。”段譽一轉頭,只見阿碧抿著嘴,笑
的斜眼瞅著自己,膚白如新剝鮮菱,嘴角邊一粒細細的黑痣,更增俏媚,不
心中一動,問道:“阿碧姊姊,聽說尊府還有一位阿朱姊姊,她…她可是跟你一般美麗俊雅麼?”阿碧微笑道:“啊喲!我這種醜八怪算得啥介?阿朱姊姊倘使聽得你直梗問法,一定要
關勿開心哉。我怎麼比得上人家,阿朱姊姊比我齊整十倍。”段譽道:“當真?”阿碧笑道:“我騙你做啥?”段譽道:“比你俊美十倍,世上當無其人,除非是…除非是那位玉
仙子。只要跟你差不多,已是少有的美人了。”阿碧紅暈上頰,羞道:“老夫人叫你磕頭,啥人要你瞎三話四的討好我?”段譽道:“老夫人本來必定也是一位國
天香的美人。老實說,對我有沒有好處,我段譽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但對美人兒磕幾個頭,倒也是心甘情願的。”說著便跪了下去,心想:“既然磕頭,索
磕得響些,我對那個
中玉像已磕了幾千幾百個頭,對一位江南美人磕上三個頭,又有何妨?”當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阿朱十分歡喜,心道:“這位公子爺明知我是個小丫頭,居然還肯向我磕頭,當真十分難得。”說道:“乖孩子,很好,很好。可惜我身邊沒帶見面錢……”阿碧搶著道:“老太太勿要忘記就是啦,下趟補給人家也是一樣。”阿朱白了她一眼,向崔百泉和過彥之道:“這兩位客人怎不向老婆子磕頭見禮?”過彥之哼了一聲,聲
氣的道:“你會武功不會?”阿朱道:“你說什麼?”過彥之道:“我問你會不會武功。倘若武功高強,姓過的在慕容老夫人手底領死!如不是武林中人,也不必跟你多說什麼。”阿朱搖頭道:“什麼蜈蚣百腳?蜈蚣自然是有的,咬人很痛呢。”向鳩摩智道:“大和尚,聽說你想去瞧我侄兒的墳墓,你要偷盜什麼寶貝啊?”鳩摩智雖沒瞧出她是少女假扮,卻也已料到她是裝聾作啞,決非當真老得胡塗了,心底增多了幾分戒備之意,尋思:“慕容先生如此了得,他家中的長輩自也決非泛泛。”當下裝作沒聽見“掘墓”的話,說道:“小僧與慕容先生是知
好友,聞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從吐蕃國趕來,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與慕容先生有約,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脈神劍的劍譜,送與慕容先生一觀。此約不踐,小僧心中有愧。”阿朱與阿碧對看了一眼,均想:“這和尚終於說上正題啦。”阿朱道:“六脈神劍劍譜取得了怎樣?取不到又怎樣?”鳩摩智道:“當年慕容先生與小僧約定,只須小僧取得六脈神劍劍譜給他觀看幾天,就讓小僧在尊府‘還施水閣’看幾天書。”阿朱一凜:“這和尚竟知道‘還施水閣’的名字,那麼或許所言不虛。”當下假裝胡塗,問道:“什麼‘稀飯水餃’?你要香梗米稀飯、雞湯水餃麼?那倒容易,你是出家人,吃得葷腥麼?”鳩摩智轉頭向阿碧道:“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真胡塗,還是假胡塗,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令人心冷?”阿朱道:“嗯,你的心涼了。阿碧,你去做碗熱熱的雞鴨血湯,給大師父暖暖心肺。”阿碧忍笑道:“大師父勿吃葷介。”阿朱點頭道:“那麼不要用真雞真鴨,改用素雞素鴨好了。”阿碧道:“老太太,勿來事格,素雞嘸不血的。”阿朱道:“那怎麼辦呢?”兩個小姑娘一搭一擋,盡是胡扯。蘇州人大都伶牙利齒,後世蘇州評彈之技名聞天下,便由於此。這兩個小丫頭平素本是頑鬧說笑慣了的,這時作
得鳩摩智直是無法可施。
他此番來到姑蘇,原盼見到慕容公子後商議一件大事,哪知正主兒見不著,所見到之人一個個都纏夾不清,若有意,若無意,虛虛實實,令他不知如何著手才好。他略一凝思,已斷定慕容老夫人、孫三、黃老僕、阿碧等人,都是意在推搪,既不讓自己祭墓,當然更不讓進入‘還施水閣’觀看武學秘籍,眼下不管他們如何裝腔作勢,自當先將話兒說明白了,此後或以禮相待,或恃強用武,自己都是先佔住了道理,當下心平氣和的道:“這六脈神劍劍譜,小僧是帶來了,因此斗膽要依照舊約,到尊府‘還施水閣’去觀看圖書。”阿碧道:“慕容老爺已經故世哉。一來口說無憑,二來大師父帶來這本劍譜,我們這裡也嘸不啥人看得懂,從前就算有啥舊約,自然是一概無效的了。”阿朱道:“什麼劍譜?在那裡?先給我瞧瞧是真還是假的。”鳩摩智指著段譽道:“這位段公子的心裡,記著全套六脈神劍劍譜,我帶了他人來,就同是帶了劍譜來一樣。”阿碧微笑道:“我還道真有什麼劍譜呢,原來大師父是說笑的。”鳩摩智道:“小僧何敢說笑?那六脈神劍的原本劍譜,已在大理天龍寺中為枯榮大師所毀,幸好段公子原原本本的記得。”阿碧道:“段公子記得,是段公子的事,就算是到‘還施水閣’看書,也應當請段公子去。同大師父有啥相干?”鳩摩智道:“小僧為踐昔之約,要將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燒化了。”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但見他神
寧定,一本正經,決不是隨口說笑的模樣,驚訝更甚。阿碧道:“大師父這不是講笑話嗎,好端端一個人,那能撥你隨便燒化?”鳩摩智淡淡的道:“小僧要燒了他,諒他也抗拒不得。”阿碧微笑道:“大師父說段公子心中記得全部六脈神劍劍譜,可見得全是瞎三話四。想這六脈神劍是何等厲害的功夫,段公子倘若真是會得使這路劍法,又怎能屈服於你?”鳩摩智點了點頭,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段公子被我點中了
道,全身內勁使不出來。”阿朱不住搖頭,道:“我更加半點也不信了。你倒解開段公子的
道,教他施展六脈神劍看。我瞧你九成九是在說謊。”鳩摩智點點頭,道:“很好,可以一試。”段譽稱讚阿碧美貌,對她的彈奏歌唱大為心醉,阿碧自是歡喜;他不揭穿阿朱喬裝,反向她磕了三個響頭,又得了阿朱的歡心,因此這兩個小丫頭聽說段譽被點了
道,都想騙得鳩摩智解開他
道。不料鳩摩智居然一口答允。
只見他伸出手掌,在段譽背上、前、腿前虛拍數掌。段譽經他這幾掌一拍,只覺被封
道中立時血脈暢通,微一運氣,內息便即轉動自如。他試行照著中衝劍法的運氣法門,將內力提到右手中指的中衝
中,便
中指炙熱,知道只須手指一伸,劍氣便可
出。
鳩摩智道:“段公子,慕容老夫人不信你已練會六脈神劍,請你一試身手。如我這般,將這株桂花樹斬下一枝椏來。”說著左掌斜斜劈出,掌上已蓄積真力,使出的正是“火焰刀”中的一招。只聽得喀的一聲輕響,庭中桂樹上一條樹枝無風自折,落下地來,便如用刀劍劈削一般。
崔百泉和過彥之不住“啊”的一聲驚呼,他二人雖見這番僧武功十分怪異,總還當是旁門左道的
術一類,這時見他以掌力切斷樹枝,才知他內力之深,實是罕見罕聞。
段譽搖頭道:“我什麼武功也不會,更加不會什麼七脈神劍、八脈神刀。人家好端端一株桂花樹,你幹麼毀了它?”鳩摩智道:“段公子何必過謙?大理段氏高手中,以你武功第一。當世除了慕容公子和區區在下之外,能勝得過你的,只怕寥寥無幾。姑蘇慕容府上乃天下武學的府庫,你施展幾手,請老太太指點指點,那也是極大的美事。”段譽道:“大和尚,你一路上對我好生無禮,將我橫拖直拉、順提倒曳的帶到江南來。我本來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話,但到得姑蘇,見到這般宜人的美景,幾位神仙一般的姑娘,我心中一口怨氣倒也消了。咱們從此一刀兩斷,誰也不用理誰。”阿朱與阿碧聽他一副書呆子口氣,不由得暗暗好笑,而他言語中讚譽自己,也不免芳心竊喜。
鳩摩智道:“公子不肯施展六脈神劍,那不是顯得我說話無稽麼?”段譽道:“你本來是信口開河嘛。你既與慕容先生有約,幹麼不早到大理來取劍經?卻等到慕容先生仙逝之後,死無對證,這才到慕容府上來羅唣不休。我瞧你啊,乃是心慕姑蘇慕容氏武功高強,捏造一派謊話,想騙得老太太應允你到藏書閣中,去偷看慕容氏的拳經劍譜,學一學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法門。你也不想想,人家既在武林中有這麼大的名頭,難道連這一點兒
淺法門也不懂?倘若你只憑這麼一番花言巧語,便能騙得到慕容氏的武功秘訣,天下的騙子還少得了?誰又不會來這麼胡說八道一番?”阿朱、阿碧同聲稱是。
鳩摩智搖搖頭,道:“段公子的猜測不對。小僧與慕容先生訂約雖久,但因小僧閉關修習這‘火焰刀’功夫,九年來足不出戶,不克前往大理。小僧的‘火焰刀’功夫要是練不成功,這次便不能全身而出天龍寺了。”段譽道:“大和尚,你名氣也有了,權位也有了,武功又這般高強,太太平平的在吐蕃國做你的護國法王,豈不甚妙?何必到江南來騙人?我勸你還是早早回去吧!”鳩摩智道:“公子倘若不肯施展六脈神劍,莫怪小僧無禮。”段譽道:“你早就無禮過了,難道還有什麼更無禮的?最多不過是一刀將我殺了,那又有什麼了不起。”鳩摩智道:“好!看刀!”左掌一立,一股勁風,直向段譽面門撲到。
段譽早已打定了主意,自己武功遠不及他,跟他們鬥不鬥結果都是一樣,他要向人證明自己會使六脈神劍,就偏偏不如他之意。因此當鳩摩智以內勁化成的刀鋒劈將過來,段譽將心一橫,竟然不擋不架。鳩摩智一驚,六脈神劍劍譜要著落在他身上取得,決不願在得到劍譜之前便殺了他,手掌急抬,刷的一陣涼風過去,段譽的頭髮被剃下了一大片。
崔百泉和過彥之相顧駭然,阿朱與阿碧也不花容失
。
鳩摩智森然道:“段公子寧可送了命,也不出手?”段譽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哈哈一笑,說道:“貪嗔愛慾痴,大和尚一應俱全,居然妄稱為佛門高僧,當真是
得虛名。”鳩摩智突然揮掌向阿碧劈去,說道:“說不得,我先殺慕容府上一個小丫頭立威。”這一招突然而來,阿碧大吃一驚,斜身急閃避開,擦的一聲響,她身後一張椅子被這股內勁裂成兩半。鳩摩智右手跟著又是一刀,阿碧伏地急滾,身手雖快,情勢已甚為狼狽。鳩摩智暴喝聲中,第三刀又已劈去。
阿碧嚇得臉慘白,對這無影無蹤的內力實不知如何招架才好。阿朱不暇思索,揮杖便向鳩摩智背心擊去。她站著說話,緩步而行,確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這一情急拼命,卻是身法矯捷,輕靈之極。
鳩摩智一瞥之下便即瞧破了,笑道:“天下竟有十六七歲的老夫人,你到底想騙和尚到幾時?”回手一掌,喀的一聲,將她手中的木杖震成三截,跟著揮掌又向阿碧劈去。阿碧驚惶中反手抓起桌子,斜過桌面擋格,拍拍兩聲,一張紫檀木的桌子登時碎裂,她手中只剩了兩條桌腿。
段譽見阿碧背靠牆壁,已退無可退,而鳩摩智一掌又劈了過去,其時只想到救人要緊,沒再顧慮自己全不是鳩摩智的敵手,中指戳出,內勁自“中衝”
而出,嗤嗤聲響,正是中衝劍法。鳩摩智並非當真要殺阿碧,只是要
得段譽出手,否則“火焰刀”上的神妙招數使將出來,阿碧如何躲避得了?他見段譽果然出手,當下回掌砍擊阿朱。疾風到處,阿朱一個踉蹌,肩頭衣杉已被內勁撕裂,“啊”的一聲,驚叫出來。段譽左手“少澤劍”跟著刺出,擋架他的左手“火焰刀”頃刻間阿朱、阿碧雙雙脫險,鳩摩智的雙刀全被段譽的六脈神劍接了過去。鳩摩智賣
本事,又要讓人瞧見段譽確是會使六脈神劍的功夫,故意與他內勁相撞,嗤嗤有聲。段譽集數大高手的修為於一身,其時的內力實已較鳩摩智為強,苦在不會半分武功,在天龍寺中所記劍法,也全然不會當真使用。鳩摩智把他渾厚的內力東引西帶,只刺得門窗板壁上一個個都是
孔,連說:“這六脈神劍果然好厲害,無怪當年慕容先生私心竊慕。”崔百泉大為驚訝:“我只道段公子全然不會武藝,那知他神功如此
妙。大理段氏當真名不虛傳。幸好我在鎮南王府中沒做絲毫歹事,否則這條老命還能留到今
麼?”越想越心驚,額頭背心都是汗水。
鳩摩智和段譽鬥了一會,每一招都能隨時制他死命,卻故意拿他玩耍,但鬥到後來,輕視之意漸去,察覺他的內勁渾厚之極,實不在自己之下,只不知怎的,使出來時全然不是那回事,就像是一個三歲孩童手上有萬貫家財,就是不會使用。鳩摩智又拆數招,忽地心動:“倘若他將來福至心靈,一旦豁然貫通,領悟了武功要訣,以此內力和劍法,豈非是個厲害之極的勁敵?”段譽自知自己的生死已全於鳩摩智之手,叫道:“阿朱、阿碧兩位姊姊,你們快快逃走,再遲便來不及了。”阿朱道:“段公子,你為什麼要救我們?”段譽道:“這和尚自恃武功高強,橫行霸道的欺侮人。只可惜我不會武功,難以和他相敵,你們快快走吧。”鳩摩智笑道:“來不及啦。”跨上一步,左手手指伸出,點向段譽的
道。段譽叫聲:“啊喲!”待要閃避,卻那裡能夠?身上三處要
又被他接連點中,立時腿雙痠麻,摔倒在地,大叫:“阿朱、阿碧、快走,快走!”鳩摩智笑道:“死在臨頭,自身難保,居然尚有憐香惜玉之心。”說著回身歸座,向阿朱道:“你這位姑娘也不必再裝神
鬼了,府上之事,到底由誰作主?段公子心中記得有全套六脈神劍劍譜,只是他不會武功,難以使用。明
我把他在慕容先生墓前焚了,慕容先生地下有知,自會明白老友不負當年之約。”阿朱知道今
“琴韻小築”之中無人是這和尚的敵手,眉頭一皺,笑道:“好吧!大和尚的話,我們信了。老爺的墳墓離此有一
水程。今
天時已晚,明晨一早我姊妹親自送大和尚和段公子去掃墓。四位請休息片刻,待會就用晚飯。”說著挽了阿碧的手,退入內堂。
過得小半個時辰,一名男僕出來說道:“阿碧姑娘請四位到‘聽雨居’用晚飯。”鳩摩智道:“多謝了!”伸手挽住了段譽的手臂,跟隨那男僕而行。曲曲折折的走過數十丈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繞過幾處山石花木,來到水邊,只見柳樹下停著一艘小船。那男僕指著水中央一座四面是窗的小木屋,道:“就在那邊”鳩摩智、段譽、崔百泉、過彥之四人跨入小船,那男僕將船划向小屋,片刻即到。
段譽從松木梯級走上“聽雨居”門口,只見阿碧站著候客,一身淡綠衣衫。她身旁站著個身穿淡絳紗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紀,向著段譽似笑非笑,一臉靈頑皮的神氣。阿碧是瓜子臉,清雅秀麗,這女郎是鵝蛋臉,眼珠靈動,另有一股動人氣韻。
段譽一走近,便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笑道:“阿朱姊姊,你這樣一個小美人,難為你扮老太太扮得這樣像。”那女郎正是阿朱,斜了他一眼,笑道:“你向我磕了三個頭,心中不服氣,是不是?”段譽連連搖頭,道:“這三個頭磕得大有道理,只不過我猜得不大對了。”阿朱道:“什麼事猜錯了?”段譽道:“我早料到姊姊跟阿碧姊姊一般,也是一位天下少見的美人,可是我心中啊,卻將姊姊想得跟阿碧姊姊差不多,那知道一見面,這個…這個…”阿朱搶著道:“原來遠遠及不上阿碧?”阿碧同時道:“你見她比我勝過十倍,大吃一驚,是不是?”段譽搖頭道:“都不是。我只覺老天爺的本事,當真令人大為欽佩。他既挖空心思,造了阿碧姊姊這樣一位美人兒出來,江南的靈秀之氣,該當是一舉用得乾乾淨淨了。那知又能另造一位阿朱姊姊。兩個兒的相貌全然不同,卻各有各的好看,叫我想讚美幾句,卻偏偏一句也說不出口。”阿朱笑道:“呸,你油嘴滑舌的已讚了這麼一大片,反說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阿碧微微一笑,轉頭向鳩摩智等道:“四位駕臨敝處,嘸不啥末事好吃,只有請各位喝杯水酒,隨便用些江南本地的時鮮。”當下請四人入座,她和阿朱坐在下首相陪。
段譽見那“聽雨居”四面皆水,從窗中望出去,湖上煙波盡收眼底,回過頭來,見席上杯碟都是緻的細磁,心中先喝了聲採。
一會兒男僕端上蔬果點心。四碟素菜是為鳩摩智特備的,跟著便是一道道熱菜,菱白蝦仁,荷葉冬筍湯,櫻桃火腿,龍井茶葉雞丁等等,每一道菜都十分別致。魚蝦食之中混以花瓣鮮果,顏
既美,且別有天然清香。段譽每樣菜餚都試了幾筷,無不鮮美
口,讚道:“有這般的山川,方有這般的人物。有了這般的人物,方有這般的聰明才智,做出這般清雅的菜餚來。”阿朱道:“你猜是我做的呢,還是阿碧做的?”段譽道:“這櫻桃火腿,梅花糟鴨,嬌紅芳香,想是姊姊做的。這荷葉冬筍湯,翡翠魚圓,碧綠清新,當是阿碧姊姊手製了。”阿朱拍手笑道:“你猜謎兒的本事倒好,阿碧,你說該當獎他些什麼才好?”阿碧微笑道:“段公子有什麼吩咐,我們自當盡力,什麼獎不獎的,我們做丫頭的佩麼?”阿朱道:“啊唷,你一張嘴就是會討好人家,怪不得人人都說你好,說我壞。”段譽笑道:“溫柔斯文,活潑伶俐,兩樣一般的好。阿碧姊姊,我剛才聽你的軟鞭上彈奏,實
心曠神怡。想請你用真的樂器來演奏一曲,明
就算給這位大和尚燒成了灰燼,也就不虛此生了。”阿碧盈盈站起,說道:“只要公子勿怕難聽,自當獻醜,以娛嘉賓。”說著走到屏風後面,捧了一具瑤琴出來。阿碧端坐錦凳,將瑤琴放在身前几上,向段譽招招手,笑道:“段公子,你請過來看看,可識得我這是什麼琴。”始段譽走到她身前,只見這琴比之尋常七絃琴短了尺許,卻有九條絃線,每弦顏
各不相同,沉
道:“這九絃琴,我生平倒是第一次得見。”阿朱走過去伸指在一條絃線上一撥,鏜的一響,聲音甚是洪亮,原來這條弦是金屬所制。段譽道:“姊姊這琴…”剛說了這四個字,突覺足底一虛,身子向下直沉,忍不住“啊喲”一聲大叫,跟著便覺跌入一個軟綿綿的所在,同時耳中不絕傳來“啊喲”、“不好”又有撲通、撲通的水聲,隨即身子晃動,被什麼東西託著移了出去。這一下變故來得奇怪之極,又是急遽之極,急忙撐持著坐起,只見自己已處身在一隻小船之中,阿朱、阿碧二女分坐船頭船尾,各持木槳急劃。轉過頭來,只見鳩摩智、崔百泉、過彥之三人的腦袋剛從水面探上來。阿朱、阿碧二女只劃得幾下,小船離“聽雨居”已有數丈。
猛見一人從湖中溼淋淋的躍起,正是鳩摩智,他踏上“聽雨居”屋邊實地,隨手摺斷一木柱,對準坐在船尾的阿碧急擲而至,呼呼聲響、勢道甚猛。阿碧叫道:“段公子,快伏低。”段譽與二女同時伏倒,半截木柱從頭頂急掠而過,疾風只颳得頸中隱隱生疼。
阿朱彎著身子,扳槳又將小船劃出丈許,突然間撲通、撲通幾聲巨響,小船在水面上直拋而起,隨即落下,大片湖水潑入船中,霎時間三人全身盡溼。段譽回過頭來,只見鳩摩智已打爛了“聽雨居”的板壁,不住將屋中的石鼓、香爐等重物投擲過來。阿碧看著物件的來勢,扳槳移船相避,阿朱則一鼓勁兒的前劃,每劃得一槳,小船離“聽雨居”便遠得數尺,鳩摩智仍不住投擲,但物件落水處離小船越來越遠,眼見他力氣再大,卻也投擲不到了。
二女仍不住手的扳槳。段譽回頭遙望,只見崔百泉和過彥之二人爬上了“聽雨居”的梯級,心中正是一喜,跟著叫道:“啊喲!”只見鳩摩智跳入了一艘小船。
阿朱叫道:“惡和尚追來啦!”她用力劃了幾槳,回頭一望,突然哈哈大笑。段譽轉過頭去,只見鳩摩智的小船在水面上團團打轉,原來他武功雖強,卻不會划船。
三人登時寬心。可是過不多時,望見鳩摩智已直了小船,急劃追來。阿碧嘆道:“這個大師父實頭聰明,隨便啥不會格事體,一學就會。”阿朱道:“咱們跟他捉
藏。”木槳在左舷扳了幾下,將小船劃入密密層層的菱葉叢中。太湖中千港百汊,小船轉了幾個彎,鑽進了一條小浜,料想鳩摩智再也難以追蹤。
段譽道:“可惜我身上道未解,不能幫兩位姊姊划船。”阿碧安
他道:“段公子勿要擔心,大和尚追勿著哉。”段譽道:“這‘聽雨居’中的機關,倒也有趣。這隻小船,剛好裝在姊姊撫琴的几凳之下,是不是?”阿碧微笑道:“是啊,所以我請公子過來看琴。阿朱姊姊在琴上撥一聲,就是信號,外頭的男傭人聽得仔,開了翻板,大家就撲通、撲通、撲通了!”三人齊聲大笑。阿碧急忙按住嘴巴,笑道:“勿要撥和尚聽得仔。”忽聽得遠遠聲音傳來:“阿朱姑娘,阿碧姑娘,你們將船劃回來。快回來啊,和尚是你們公子的朋友,決不難為你們。”正是鳩摩智的聲音,這幾句話柔和可親,令人不由自主的便要遵從他的吩咐。
阿朱一怔,說道:“大和尚叫咱們回去,說決計不傷害我們。”說著停槳不劃,頗似意動。阿碧也道:“那麼我們回去吧!”段譽內力極強,絲毫不為鳩摩智的聲音所惑,急道:“他是騙人的,說的話怎可相信?”只聽鳩摩智和藹的聲音緩緩送入耳來:“兩位小姑娘,你們公子爺回來了,說要見你們,這就快劃回來,是啊,快劃回來。”阿朱道:“是!”提起木槳掉轉了船頭。
段譽心想:“慕容公子倘若當真回來,自會出言招呼阿朱、阿碧,何必要他代叫?那多半是懾人心魄的術。”心念動處,伸手船外,在湖面上撕下幾片菱葉,
成一團,
在阿碧耳中,跟著又去
住了阿朱的耳朵。
阿朱一定神,失聲道:“啊喲,好險!”阿碧也驚道:“這和尚會使勾魄法兒,我們險些著了他的道兒。”阿朱掉過船頭,用力划槳,叫道:“阿碧,快劃、快劃!”兩人划著小船,直向菱塘深處滑了進去。過了好一陣,鳩摩智的呼聲漸遠漸輕,終於再也聽不到了。段譽打手勢叫二人取出耳中著的菱葉。
阿碧拍拍心口,吁了口長氣說道:“嚇煞快哉!阿朱姊姊,耐末你講怎麼辦?”阿朱道:“我們就在這湖裡跟那和尚大兜圈子,跟他耗著。肚子餓了,就採菱挖藕來吃,就是和他耗上十天半月,也不打緊。”阿碧微微一笑,道:“這法子倒有趣。勿曉得段公子嫌勿嫌氣悶?”段譽拍手笑道:“湖中風光,觀之不足,能得兩位為伴,作十遨遊,就是做神仙也沒這般快活。”阿碧抿嘴輕輕一笑,道:“這裡向東南去,小河支
最多,除了本地的捉魚人,隨便啥人也不容易認得路。我們一進了百曲湖,這和尚再也追不上了。”二女持槳緩緩盪舟。段譽平臥船底,仰望天上繁星閃爍,除了槳聲以及菱葉和船身相擦的沙沙輕聲,四下裡一片寂靜,湖上清風,夾著淡淡的花香,心想:“就算一輩子這樣,那也好得很啊。”又想:“阿朱、阿碧兩位姊姊這樣的好人,想來慕容公子也不是窮兇極惡之輩,少林寺玄悲大師和霍先生的師兄,不知是不是他殺的?唉,我家服侍我的婢女雖多,卻沒一個及得上阿朱、阿碧兩位姊姊。”過了良久,
糊糊的正要閤眼睡去,忽聽得阿碧輕輕一笑,低聲道:“阿朱姊姊,你過來。”阿朱也低聲道:“做啥介?”阿碧道:“你過來,我同你講。”阿朱放下木槳,走到船尾坐下。阿碧攪著她肩頭,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你同我想個法子,耐末醜煞人哉。”阿朱笑問:“啥事體介?”阿碧道:“講輕點。段公子阿困著?”阿朱道:“勿曉得,你問問俚看。”阿碧道:“問勿得,阿朱阿姊,我…我…我要解手。”她二人說得聲如蚊鳴,但段譽內力既強,自然而然聽得清清楚楚,聽阿碧這麼說,當下不敢稍動,假裝微微發出鼾聲,免得阿碧尷尬。
只聽阿朱低聲笑道:“段公子困著哉。你解手好了。”阿碧忸怩道:“勿來事格。倘若我解到仔一半,段公子醒仔轉來,耐末勿得了。”阿朱忍不住格的一聲笑,忙伸手按住了嘴巴,低聲道:“有啥勿得了?人人都要解手,唔啥希奇。”阿碧搖搖她身子,央求道:“好阿姊,你同我想個法子。”阿朱道:“我遮住你,你解手好了,段公子就算醒轉仔,也看勿見。”阿碧道:“有聲音格,撥俚聽見仔,我…我…”阿朱笑道:“介末嘸不法子哉。你解手解在身上好哩,段公子聞勿到。”阿碧道:“我勿來,有人在我面前,我解勿出。”阿朱道:“解勿出,介就正好。”阿碧急得要哭了出來,只道:“勿來事格,勿來事格。”阿朱突然又是格的一聲笑,說道:“都是你勿好,你勿講末,我倒也忘記脫哩,撥你講三講四,我也要解手哉。這裡到王家舅太太府上,不過半九路,就划過去解手罷。”阿碧道:“王家舅太太不許我們上門,兇是兇得來,撥俚看見仔,定歸要給我們幾個耳光吃吃。”阿朱道:“勿要緊格。王家舅太太同老太太尋相罵,老太太都故世哉,我同你兩個小丫頭,嘸啥事體得罪俚,做啥要請我們吃耳光?我們悄悄上岸去,解完仔手馬上回來,舅太太哪能會曉得?”阿碧道:“倒勿錯。”微一沉,說道:“格末等歇叫段公子也上岸去解手,否則…否則,俚急起上來,介末也尷尬。”阿朱輕笑道:“你是就會體貼人。小心公子曉得仔吃醋。”阿碧嘆了口氣,說道:“格種小事體,公子真勿會放在心上。我們兩個小丫頭,公子從來就勿會放在心上。”阿朱道:“我要俚放在心上做啥?阿碧妹子,你也勿要一
到夜牽記公子,嘸不用格。”阿碧輕嘆一聲,卻不回答。阿朱拍拍她肩頭,低聲道:“你又想解手,又想公子,兩樁事體想在一淘,實頭好笑!”阿碧輕輕一笑,說道:“阿姊講閒話,阿要唔輕頭?”阿朱回到船頭,提起木槳划船。兩女划了一會,天
漸漸亮了。
段譽內力渾厚,道不能久閉,本來鳩摩智過得幾個時辰便須補指,過了這些時候,只覺內息漸暢,被封住的幾處
道慢慢鬆開。他伸個懶
,坐起身來,說道:“睡了一大覺,倒叫兩位姊姊辛苦了。有一件事不便出口,兩位莫怪,我…我要解手!”他想不如自己出口,免得兩位姑娘為難。
阿朱、阿碧兩人同時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阿朱笑道:“過去不遠,便是我們一家姓王的親戚家裡,公子上岸去方便就是。”段譽道:“如此再好不過。”阿朱隨即正道:“不過王家太太脾氣很古怪,不許陌生男人上門。公子一上岸,立刻就得回到船裡來,我們別在這裡惹上麻煩。”段譽道:“是,我理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