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燭畔鬢雲有舊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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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室中的情景,蕭峰若不風親眼所見,不論是誰說與他知,他必斥之為荒謬妄言。他自在無錫城外杏子林中首次見到馬伕人後,此後兩度相見,總是見她冷若冰霜,凜然有不可犯之,連她的笑容也是從未一見,怎料得到竟會變成這般模樣。更奇的是,她以言語陷害段正淳,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濃,情致纏綿,兩人四目
投,惟見輕憐密愛,那裡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個大花瓶中滿了紅梅。炕中想是炭火燒得正旺,馬伕人頸中釦子鬆開了,
出雪白的項頸,還
出了一條紅緞子的抹
邊緣。炕邊點著的兩枝蠟燭卻是白
的,紅紅的燭火照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屋外朔風大雪,斗室內卻是融融
暖。
只聽段正淳道:“來來來,再陪我喝一杯,喝夠一個成雙成對。”馬伕人哼了一聲,膩聲道:“什麼成雙成對?我獨個兒在這裡孤零零、冷清清的,思夜想,朝盼晚望,總是記著你這個冤家,你…你…卻早將人拋在腦後,那裡想到來探望我一趟?”說到這裡,眼圈兒便紅了。
蕭峰心想:“聽她說話,倒與秦紅棉、阮星竹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段正淳的舊情人麼?”段正淳低聲細氣的道:“我在大理,那一天不是牽肚掛腸的想著我的小康?恨不得翅飛來,將你摟在懷裡,好好的憐你惜你。那
聽到你和馬副幫主成婚的訊息,我接連三
三夜沒吃一口飯。你既有了歸宿,我若再來探你,不免累了你。馬副幫主是丐幫中大有身份的英雄好漢,我再來跟你這個那個,可太也對他不起,這…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了麼?”馬伕人道:“誰希罕你來向我獻殷勤了?我只是記掛你,身子安好麼?心上快活麼?大事小事都順遂麼?只要你好,我就開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遠在大理,我要打聽你的訊息,不知可有多難。我身在信陽,這一顆心,又有那一時、那一刻不在你的身邊?”她越說越低,蕭峰只覺她的說話膩中帶澀,軟洋洋地,說不盡的纏綿宛轉,聽在耳中當真是蕩氣徊腸,令人神為之奪,魂為之消。然而她的說話又似純系出於自然,並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見過的人著實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健有如此豔媚入骨的女子。蕭峰雖
詫異,臉上卻也不由自主的紅了。他曾見過段正淳另外兩個婦情,秦紅棉明朗
快,阮星竹俏美愛嬌,這位馬伕人卻是柔到了極處,膩到了極處,又是另一種風
。
段正淳眉花眼笑,伸手將她拉了過來,摟在懷裡。馬伕人“唔”的一聲,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撐拒。
蕭峰眉頭一皺,不想看他二人的醜態,忽聽得身側有人腳下使勁踏著積雪,發出擦的一聲響。他暗叫:“不好,這兩位打翻醋罈子,可要壞了我的大事。”身形如風,飄到秦紅棉等四人身後,一一點了她四人背心上的道。
這四人也不知是誰做的手腳,便已動彈不得,這一次蕭峰點的是啞,令她們話也說不出來。秦紅棉和阮星竹耳聽得情郎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話連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
,倒在雪地之中,雙雙受苦煎熬。
蕭峰再向窗縫中看去,只見馬伕人已坐在段正淳身旁,腦袋靠在他肩頭,全身便似沒了幾骨頭,自己難以支撐,一片漆黑的長髮披將下來,遮住了段正淳半邊臉。她雙眼微開微閉,只
出一條縫,說道:“我當家的為人所害,你總該聽到傳聞,也不趕來瞧瞧我?我當家的已死,你不用再避什麼嫌疑了吧!”語音又似埋怨,又似撒嬌。
段正淳笑道:“我這可不是來了麼?我一得訊息,立即連夜動身,一路上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從大理趕來,生怕遲到了一步。”馬伕人道:“怕什麼遲到了一步?”段正淳笑道:“怕你熬不住寂寞孤單,又去嫁了人。我大理段二豈不是落得一場白白的奔波?教我十年相思,又付東。”馬伕人啐了一口,道:“呸,也不說好話,編排人家熬不住寂寞孤單,又去嫁人?你幾時想過我了,說什麼十年相思,不怕爛了舌
子。”段正淳雙臂一收,將她抱得更加緊了,笑道:“我要是不想你,又怎會巴巴的從大理趕來?”馬伕人微笑道:“好吧,就算你也想我。段郎,以後你怎生安置我?”說到這裡,伸出雙臂,環抱在段正淳頸中,將臉頰挨在他面上,不住輕輕的
擦,一頭秀髮如水波般不住顫動。
段正淳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後的事兒,提他幹麼?來,讓我抱抱你,別了十年,你是輕了些呢,還是重了些?”說著將馬伕人抱了起來。
馬伕人道:“那你終究不肯帶我去大理了?”段正淳眉頭微皺,說道:“大理有什麼好玩?又熱又溼,又多瘴氣,你去了水土不服,會生病的。”馬伕人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嗯,你不過是又來哄我空歡喜一場。”段正淳笑道:“怎麼是空歡喜?我立時便要叫你真正的歡喜。”馬伕人微微一掙落下地來,斟了杯酒,道:“段郎,再喝一杯。”段正淳道:“我不喝了,酒夠啦!”馬伕人左手伸過去撫摸他臉,說道:“不,我不依,我要你喝得糊糊的。”段正淳笑道:“
糊糊的,有什麼好?”說著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
蕭峰聽著二人盡說些風情言語,好生不耐,眼見段正淳喝酒,忍不住酒癮發作,輕輕嚥了口讒涎。
只見段正淳打了個呵欠,頗倦意。馬伕人媚笑道:“段郎,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蕭峰
神一振,心想:“她要說故事,說不定有什麼端倪可尋。”段正淳卻道:“且不忙說,來,我給你脫衣衫,你在枕頭邊輕輕的說給我聽。”馬伕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呢!段郎,我小時候家裡很窮,想穿新衣服,爹爹卻做不起,我成天就是想,幾時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樣,過年有花衣花鞋穿,那就開心了。”段正淳道:“你小時候一定長得
俊,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就是穿上一身破爛衣衫,那也美得很啊。”馬伕人道:“不,我就是愛穿花衣服。”段正淳道:“你穿了這身孝服,雪白粉
,嗯,又多了三分俏,花衣服有什麼好看?”馬伕人道:“你從小大富大貴,自不知道窮人家孩子的苦處。那時候啊,我便是有一雙新鞋穿,那也開心得不得了。我七歲那一年上,我爹爹說,到臘月裡,把我家養的三頭羊、十四隻雞拿到市集上去賣了過年,再剪塊花布,回家來給我縫套新衣。我打從八月裡爹爹說了這句話那時候起,就開始盼望了,我好好的餵雞、放羊…”蕭峰聽到‘放羊’兩個字,忍不住熱淚盈眶。
馬伕人繼續說道:“好容易盼到了臘月,我天天催爹爹去賣羊、賣雞。爹爹總說:‘別這麼心急,到年近歲晚,雞羊賣得起價錢。’過得幾天,下起大雪來,接連下了幾幾晚。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幾聲響,羊欄屋給大雪壓垮啦。幸好羊兒沒壓死。爹將羊兒牽在一旁,說道這可得早些去將羊兒賣了。不料就是這天半夜裡,忽然羊叫狼嚎,吵了起來。爹爹說:‘不好,有狼!’提了標槍出去趕狼。可是三頭羊都給餓狼拖去啦,十幾只雞也給狼吃了大半。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趕狼,想把羊兒奪回來。”
“眼見他追入了山裡,我著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奪回羊兒。等了好久好久,才見爹爹一跛一拐的回來。他說在山崖上雪裡滑了一,摔傷了腿,標槍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兒自然奪不回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裡放聲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兒奪回來,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蕭峰聽到這裡,一顆心沉了下去:“這女人如此天涼薄!她爹爹摔傷了,她不關心爹爹的傷勢,盡記著自己的花衣,何況雪夜追趕餓狼,那是何等危險的事?當時她雖年幼不懂事,卻也不該。”只聽她又說下去:“我爹爹說道:‘小妹,咱們趕明兒再養幾頭羊,到明年賣了,一定給你買花衣服。’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麼法子呢?不到半個月便過年了,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黃底紅花的新棉襖,一條蔥綠
黃花的褲子。我瞧得真是發了痴啦,氣得下肯吃飯。爹爹不斷哄我,我只不睬他。”段正淳笑道:“那時候要是我知道了,一定送十套、二十套新衣服給你。”說著伸了個懶
,燭火搖幌,映得他臉上盡是醺醺酒意,濃濃情慾。
馬伕人道:“有十套、二十套,那就不希罕啦。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我在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悄悄起來,摸到隔壁江伯伯家裡。大人在守歲,還沒睡,蠟燭點得明晃晃地,我見江家姊姊在炕上睡著了,她的新衣新褲蓋在身上,紅豔豔的燭火照著,更加顯得好看。我呆呆的瞧著,瞧了很久很久,我悄悄走進房去,將那套新衣新褲拿了起來。”段正淳笑道:“偷新衣麼?哎唷,我只道咱們小康只會偷漢子,原來還會偷衣服呢。”馬伕人星眼
波,嫣然一笑,說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褲呢!我拿起桌上針線籃裡的剪刀,將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條褲子剪成了一條條的,永遠縫補不起來。我剪爛了這套新衣新褲之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還要痛快。”段正淳一直臉蘊笑意,聽到這裡,臉上漸漸變
,頗為不快,說道:“小康,別說這些舊事啦啦,咱們睡吧!”馬伕人道:“不,難得跟你有幾天相聚,從今而後,只怕咱倆再也不得見面了,我要跟你說多些話。段郎,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故事?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氣,從小就是這樣,要是有一件物事我
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運氣好得到了,那麼我說什麼也得毀了這件物事。小時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紀慢慢大起來,人也聰明瞭些,就使些巧妙點的法子啦。”段正淳搖了搖頭,道:“別說啦。這些煞風景的話,你讓我聽了,叫我沒了興致,待會可別怪我。”馬伕人微微一笑,站起來,慢慢打開了綁著頭髮的白頭繩,長髮直垂到
間,柔絲如漆。她拿起一支黃楊木的梳子,慢慢梳著長髮,忽然回頭一笑,臉
嬌媚無限,說道:“段郎,你來抱我!”聲音柔膩之極。
蕭峰雖對這婦人心下厭憎,燭光下見到她的眼波,聽到她“你來抱我”這四個字,也不自的怦然心動。
段正淳哈哈一笑,撐著炕邊,要站起來去抱她,卻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這六七杯酒兒,竟會醉得這麼厲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見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蕭峰一聽,吃了一尺:“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會醉?段正淳內力非同泛泛,就算沒半點酒量,也決沒這個道理,這中間大有蹊蹺。”只聽馬伕人格格嬌笑,膩聲道:“段郎,你過來喲,我沒半點力氣,你…你…你快來抱我。”秦紅棉和阮星竹臥在窗外,馬伕人這等撒嬌使媚,一句句傳入耳來,均是妒火攻心,幾炸裂了
膛,偏又提不起手來
住耳朵。
段正淳左手撐在炕邊,用力想站起身來,但身子剛直,雙膝痠軟,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沒半點力氣,真是奇怪了。我一見到你,便如耗子見了貓,全身都痠軟啦。”馬伕人輕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這一點兒,便裝醉哄人。你運運氣,使動內力,不就得了?”段正淳調運內息,想提一口真氣,豈知丹田中空蕩蕩地,便如無邊無際,什麼都捉摸準不著,他連提三口真氣,不料修培了數十年的深厚內力陡然間沒影沒蹤,不知已於何時離身而去。這一來可就慌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久歷江湖風險,臉上絲毫不動聲
,笑道:“只勝下一陽指和六脈神劍的內勁,這可醉得我只會殺人,不會抱人了。”蕭峰心道:“這人雖然貪花好
,卻也不是個胡塗腳
。他已知身陷危境,說什麼‘只會殺人,一會抱人’。其實他一陽指是會的,六脈神劍可就不會,顯是在虛聲恫嚇。他若沒了內力,一陽指也使不出來。”馬伕人軟洋洋的道:“啊喲,我頭暈得緊,段郎,莫非…莫非這酒中,給你作了手腳麼?”段正淳本來疑心她在酒中下藥,聽她這麼說,對她的疑心登時消了,招了招手,說道:“小康,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馬伕人似要舉步走到他身邊,但卻站不起來,伏在桌上,臉泛桃花,只是
氣,媚聲道:“段郎,我一步也動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裡下了
藥,是不是?你這小不正經的。”段正淳搖了搖頭,打個手勢,用手指醮了些酒,在桌上寫道:“已中敵人毒計,力圖鎮靜。”說道:“現下我內力提上來啦,這幾杯毒酒,卻也
不住我。”馬伕人在桌上寫道:“是真是假。”段正淳寫道:“不可示弱。”大聲道:“小康,你有什麼對頭,卻使這毒計來害我?”蕭峰在窗外見到他寫‘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饒你段正淳
明厲害,到頭來還是栽在女人手裡。這毒藥明明是馬伕人下的,她聽你說‘只會殺人,不會抱人’,忌憚你武功了得,這才假裝自己也中了毒,探問你的虛實,如何這麼容易上當?”馬伕人臉現憂
,又在桌上寫道:“內力全失是真是假?”口中卻道:“段郎,若有什麼下三濫的
賊想來打咱們主意,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閒著無聊,正好拿他來消遣。你只管坐著別理會,瞧他可有膽子動手。”段正淳寫道:“只盼藥
早過,敵人緩來。”說道:“是啊,有人肯來給咱們作耍,正是求之不得。小康,你要不要瞧瞧我凌空點
的手段?”馬伕人笑道:“我可從來沒見過,你既內力未失,便使用一陽指在紙窗上戳個窟窿,好不好?”段正淳眉頭微蹙,連使眼
,意思說:“我內力全無,那裡還能凌空點
?我是在恐嚇敵人,你怎地不會意?”馬伕人卻連聲催促,道:“快動手啊,你只須在紙窗上戳個小窟窿,便能嚇退敵人,否則那可糟了,別讓敵人瞧出了破綻。”段正淳又是一凜:“她向來聰明機伶,何以此刻故意裝傻?”正沉
間,只聽馬伕人柔聲道:“段郎,你中了‘十香
魂散’的烈
毒藥,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內力全失。你如果還能凌空點
,能在紙窗上用內力真氣刺一個小孔,那可就奇妙得緊了。”段正淳失驚道:“我…我是中了‘十香
魂散’的歹毒
藥?你怎麼…怎樣麼知道?”馬伕人嬌聲笑道:“我給你斟酒之時,嘻嘻,好像一個不小心,將一包毒藥掉入酒壺中了。唉,我一見到你,就神魂顛倒,手足無措,段郎,你可別怪我。”段正淳強笑道:“嗯,原來如此,那也沒什麼。”這時他已心中雪亮,知道已被馬伕人制住,若是狂怒喝罵,決計無補於事,臉上只好裝作沒事人一般,竭力鎮定心神,設法應會危局,尋思:“她對我一往情深,決不致害我
命,想來不過是要我答允永不回家,和她一輩子廝守,又或是要我帶她同回大理,名正言順的跟我做長久夫
。那是她出於愛我的一片痴心,手段雖然過份,總也不是歹意。”言念及此,便即寬心。
果然聽得馬伕人問道:“段郎,你肯不肯和我做長久夫?”段正淳笑道:“你這人忒是厲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兒你跟我一起回大理去,我娶你為鎮南王的側妃。”秦紅棉和阮星竹聽了,又是一陣妒火攻心,均想:“這賤人有什麼好?你不答允我,卻答允了她。”馬伕人嘆了一口氣,道:“段郎,早一陣我曾問你,
後拿我怎麼樣,你說大理地方溼熱多瘴,我去了會生病,你現下是被迫答允,並非出於本心。”段正淳嘆了口氣,道:“小康,我跟你說,我是大理國的皇太弟。我哥哥沒有兒子,他千秋萬歲之後,便要將皇位傳了給我。我在中原不過是一介武夫,可是回到大理,便不能胡作非為,你說是不是呢?”馬伕人道:“是啊,那又怎地?”段正淳道:“這中間本來頗有為難之處,但你對我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毒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轉意了。天天有你這樣一個好人兒陪在身邊,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帶你去大理,自是決無反悔。”馬伕人輕輕“哦”了一聲,道:“話是說得有理。
後你做了皇上,能封我為皇后娘娘麼?”段正淳躊躇道:“我已有元配
室,皇后是不成的…”馬伕人道:“是啊,我是個不祥的寡婦,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通大理國千千萬萬人的嘴書麼?”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頭,笑道:“段郎,剛才我說那個故事給你聽,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段正淳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鎮懾心神,可是數十年來勤修苦練而成的內功,全不知到了何處,便如一個溺水之人,雙手拚命亂抓,卻連一
稻草也抓不到。
馬伕人問道:“段郎,你身上很熱,是不是,我給你抹抹汗。”從懷中出一塊素帕,走到他身前,輕輕給他抹去了額頭的冷汗,柔聲道:“段郎,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後容易受涼,要是有什麼不適,那不是教我又多擔心麼?”窗內段正淳和窗外蕭峰聽了,都是
到一陣難以形容的懼意。
段正淳強作微笑,說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給你抹了汗來,這塊手帕,我十幾年來一直帶在身邊。”馬伕人神靦腆,輕聲道:“也不怕醜,十多年前的舊事,虧你還好意思說?你取出來給我瞧瞧。”段正淳說十幾年來身邊一直帶著那塊舊手帕,那倒不見得,不過此刻卻倒真便在懷裡。他容易討得女子歡心,這套本事也是重要原因,令得每個和他有過風
孽緣的女子,都信他真正愛的便是自己,只因種種難以搞拒的命運變故,才無法結成美滿姻緣。他想將這塊手巾從懷中掏出來,好令她顧念舊情,那知他隻手指微微一動,手掌以上已全然麻木,這‘十香
魂散’的毒
好不厲害,竟然無力去取手巾。
馬伕道:“你拿給我瞧啊!哼,你又騙人。”段正淳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動了,你給我取了出來吧。”馬伕人道:“我才不上當呢。你想騙我過來,用一陽指制我死命。”段正淳微笑道:“似你這般俏麗無比的絕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惡不赦的兇徒,也捨不得在你臉上輕輕劃半道指甲痕。”馬伕人笑道:“當真?段郎,我可總有點兒不放心,我得用繩子綁住你雙手,然後…然後,再用一縷柔絲,牢牢綁住你的心。”段正淳道:“你早綁住我的心了,否則我怎麼會乖乖的送上門來?”馬伕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個好人兒,也難怪我對你害上了這身永遠治不好的相思病。”說著拉開炕旁的
屜,取出一
纏著牛筋的絲繩來。
段正淳心下更驚:“原來她早就一切預備妥當,我卻一直猶似矇在鼓裡,段正淳啊段正淳,今你命送此處,可又怨得誰來?”馬伕人道:“我先將你的手綁一綁,段郎,我可真是說不出的喜歡你。你生不生我的氣?”段正淳深知馬伕人的
子,她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更為堅毅,惡毒辱罵不能令她氣惱,苦苦哀懇不能令她迴心,眼下只好拖延時刻,且看有什麼機會能轉危為安,脫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見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氣也化為烏有了。小康,你過來,給我聞聞你頭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十多年前,段正淳便由這一句話,和馬伕人種下了一段孽緣,此刻舊事重提,馬伕人身子一斜,軟答答的倒在他的懷中,風情無限,嬌羞不勝。她伸手輕輕撫摸段正淳的臉蛋,膩聲道:“段郎,段郎,那天晚上我將身子
了給你,我跟你說,他
你若三心兩意,那便如何?”段正淳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額上黃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滲了出來。馬伕人道:“沒良心的好郎君,親親郎君,你賭過的咒,轉眼便忘了嗎?”段正淳苦笑道:“我說讓你把我身上的
,一口口的咬了下來。”本來這句誓語盟約純系戲謔,是男女歡好之際的情調言語,但段正淳這時說來,卻不由得全身
為之顫。
馬伕人媚笑道:“你跟我說過的話。隔了這許多年,居然沒忘記,我的段郎真有良心。段郎,我想綁綁你的手,跟你玩個新鮮花樣兒,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綁;你不肯,我就不綁。我向來對你千依百順,只盼能討你歡心。”段正淳知道就算自己說不讓她綁,她定會另行想出古怪法子來,苦笑道:“你要綁,那就綁吧。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死在你的手裡,那是再快活也沒有了。”蕭峰在窗外聽著,也不
佩服他定力驚人,在這如此危急的當口,居然還說得出調笑的話來。只見馬伕人將他雙手拉到背後,用牛筋絲繩牢牢的縛住,接連打了七八個死結,別說段正淳這時武功全失,就是內力無損,也非片刻間所能掙脫。
馬伕人又嬌笑道:“我最恨你這腿雙啦,邁步一去,那就無影無蹤了。”說著在他大腿上輕輕扭了一把。段正淳笑道:“那年我和你相會,卻也是這腿雙帶著我來的。這腿雙兒罪過雖大,功勞可也不小。”馬伕人道:“好吧!我也把它綁了起來。”說著拿起另一條牛筋絲繩,將他雙腳又綁住了。
她取過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幾層衣衫,出雪白的肌膚來。段正淳年紀已然不輕,但養尊處優,一生過的是榮華富貴
子,又兼內功深厚,肩頭肌膚仍是光滑結實。
馬伕人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撫摸,湊過櫻桃小口,吻他的臉頰,漸漸從頭頸而吻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膩聲輕哼,說不盡的輕憐密愛。
空中之間,段正淳“啊”的一聲大叫,聲音刺破了寂靜的黑夜。馬伕人抬起頭來,滿嘴都是鮮血,竟已將他肩頭一塊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