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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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密斯黃不飲酒嗎?”批評家很恭敬地問。
“不行,不行,我們的女王一定是要飲幾杯的!”大家接著說。
“請你們原諒,我是不方便飲酒的,飲了酒便會發酒瘋,那是很…”
“飲飲飲,不要緊!反正大家都不是外人…”
“如此,那我便要放肆了。”曼英說著,便飲幹了一杯。接著便痛飲起來。
“現在請我們的女王唱歌罷。”詩人首先提議。
“是,我們且聽密斯黃的一曲清歌,消魂真個…”
“那你就唱罷。”周詩逸對著曼英說。他已經有點酒意了,微眯著眼睛。
曼英不再推辭,便立起身來了。
“如果有什麼聽得不入耳之處,還要請大家原諒。”
“不必客氣。”
“那個自然…”曼英一手扶著桌子,開始唱道:我本是名門的女兒,生兒卻有點古怪,有福兒不享也不愛,偏偏跑上革命的
頭來。
“你看,我們的女王原來是一個革命家呢。”
“不要多說話,聽她唱。”跑上革命的頭來,到今
不幸失敗了歸來;我不投降我也不悲哀,我只想變一個巨彈兒將人類炸壞。
“這未免太烈了。”周詩逸很高興地
著說。曼英不理他,仍繼續唱道:我只想變一個巨彈兒將人類炸壞,那時將沒有什麼貧富的分開,那時才見得真正的痛快,我告訴你們這一般酒囊飯袋。
“這將我們未免罵得太利害了。”詩人說。
“有什麼利害?你不是酒囊飯袋嗎?”畫家很不在意地笑著說。
我告訴你們這一般酒囊飯袋,你們全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矮;你們談什麼風月,說什麼天才,其實你們俗惡得令人難耐。
大家聽曼英唱至此地,不相互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十分地驚異而不安起來。
“我的恨世女郎!你罵得我們太難堪了,請你不必再唱將下去了…”周詩逸說。
但是曼英不理他,依舊往下唱道:其實你們俗惡得令人難耐,你們不過是腐臭的軀殼兒存在;我斟一杯酒灑下塵埃,灑下塵埃,為你們唱一曲追悼的歌兒。
曼英唱至此地,忽然大聲地狂笑起來了。這得在座的藝術家們面面相覷,莫知所以。當他們還未來得及意識到是什麼一回事的時候,曼英已經狂笑著跑出門外去了。
啊,當曼英唱完了歌的時候,她覺得她該是多末地愉快,多末地得意!她將這些酒囊飯袋當面痛罵了一頓,這是使她多末得意的事呵!但是,當她想起李尚志來,她以覺得這些人們是多末地渺小,多末地俗惡,同時又是多末地無知得可憐!
…
曼英等不及電梯,便匆忙地沿著水門汀所砌成的梯子跑將下來了。在梯上她衝撞了許多人,然而她因為急於要離開為她所憎恨的這座房屋,便連一句告罪的話都不說。她跑著,笑著,不知者或以為她得了什麼神經病。
“你!”忽然有一隻手將她的袖口抓住了。曼英不驚怔了一下,不知遇著了什麼事。她即時扭頭一看,見著了一個神情很興奮的面孔,這不是別人,這是曼英所說的將自己的靈魂賣掉了的那人…
曼英在驚怔之餘,向著柳遇秋瞪著眼睛,一時地說不出話來。
“我找了你這許多時候,可是總找不到你的一點影兒…”曼英聽見柳遇秋的顫動的話音了。在他的神情興奮的面孔上,曼英斷定不出他見著了自己,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是忿怒還是歡欣,是得意還是失望…曼英放著很鎮靜的,冷淡的態度,輕聲問道:“你找我幹什麼呢?有什麼事情嗎?”柳遇秋將頭低下了,很悲哀地說道:“曼英,我料不到你現在變成了這樣…”
“不是我變了,”曼英冷笑了一下,說道“而是你變了。遇秋,你自己變了。你變得太利害了,你自己知道嗎?”
“我們上樓去談一談好不好?”柳遇秋抬起頭來向她這樣問著說。他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光芒,他的先前的那般煥發的英氣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現在雖然穿著一套很漂亮的西裝,雖然他的領帶是那般地鮮豔,然而曼英覺得,立在她的面前的只是一個無靈魂的軀殼而已,而不是她當年所愛過的柳遇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