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親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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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小輝看看那順喜兒手段兇狠,立馬嚇了個靈魂出殼,正撥門而去,被順喜兒一把扯回來,抓住領口篩了兩篩,罵道:“天底下有你這種見死不救的朋友?我哥子做驢變馬,作下了那不敢見人的孫子事,我還不怕,你怕球個什麼?今天趁著這三隻腦袋六隻眼,索捅破了這一層去。

你老哥只作個證人,讓我把我這死不了東西好好地問上幾句,看他是怎樣抬翠花兒的門呢?”這時於小輝才算聽出個味道來了,連忙朝翠花兒擠了一個眼,那翠花兒會意,便“哇”地哭出聲來,遂就將於老三和自己的事兒從頭到尾,起落板,細細地哭訴了一番。直說得那於老三氣如牛,頭大如盆,乍起幾黃鬍鬚硬是不進嘴來。

不多時便一頭撞在門板上號啕大哭起來了。於老三的老婆開先還在屋子裡裝睡,想借此落一個渾身幹練。

到後來聽見院子裡吵鬧聲大了起來,才披衣下炕出門來想看個究竟。打眼一看不吃了一驚,只見院子裡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於老三像一口袋糧食那樣軟塌塌地癱在大門道里。

臉上一摸只是個發燙,手上一揣只是個冰涼。渾身上下慌慌地摸了一遍,只覺得那乾瘦個人,出的氣多的氣少,三分歸陽,七分歸陰,一股道地走那下坡路呢。於是便失聲痛哭起來了。於老三病倒了。一病就是半個月的天氣。

那病只是個怪,熱起來好像爐中的火,冰起來又似冰上的霜,白天昏沉沉睡不醒,晚上折騰得睡不著。

嘴裡咄咄吶吶只會說些神奇古怪的話兒來,硬是誰也聽不懂。村裡人都來看望於老三。有拿掛麵的,有拿冰糖的,有拿罐頭餅乾的,人們一律都說些寬心安的話,於老三隻是不去答理。

倒是田二寡婦來時又提了一盞小紅燈籠兒,於老三開口說話了。於老三問:“你說那地府裡地獄有十八層,那一層能安置得了我呢?”田二寡婦答:“渾脫脫的一個大好人兒,快別說那些不吉祥的話兒了。

他閻王爺再惡也勾不去有陽壽的人,你的陽壽長著呢。”於老三苦笑一聲,說:“二嫂,你快別說那些哄小孩子的話了。我做下的事情我知道。死我倒不怕,只害怕到了地府裡受難刑。你就禳整我一番吧,別象我大伯似的,被那些沒鼻子小鬼卸胳膊卸腿剜了眼珠子喂鳥去便好了。真的,我求你了。”田二寡婦吃了一驚,忙問道:“你看見你大伯了麼?”於老三嘆了一口氣答道:“怎能看不見呢。打從我大伯吊死那起,我只要一閉上眼睛,看見他那血淋淋的身子,脹乎乎的腦袋,沒口子要我設法兒殺了他。說他難熬得一滿是立不定了。”田二寡婦一聽,立刻眼睛紅拉拉地腫了起來,連忙將那盞小紅燈籠掛在於老三的門楣上,手捂著心口飛奔回家去了。

整整三天三夜沒出門,散披著頭髮只是在屋子裡跳彈著。真到於老三臨死的前一天,才坐在織蓆老漢的摩托車上,一股風地走了。

臨出村時還給順喜兒捎了一句話,要他無論如何再去看一回他哥,說於老三已經過不了多少子了。且說順喜兒和翠花兒打從那天晚上和家裡人生了氣後,就索搬到學校院裡的一孔窯裡住下來。

那順喜兒醉得就是個沉重,昏得像一團爛泥一般稀軟;那翠花兒和於小輝瘋得更是離了譜。大天白頭便抱作一團親嘴咂舌頭玩呢。誰也沒把於老三的病當作一回事來看待。

就在田二寡婦臨走前給順喜捎話的當兒,於小輝正和翠花兒膝蓋壓膝蓋擠玩兒呢。順喜兒突然一個凌從炕上翻起來,清醒過來了。他第一句話問:“咱家門楣上的那盞紅燈怎麼不見了呢?”翠花兒連忙撇下於小輝,對他陪著個笑臉道:“你可算醒過來了,讓我和於老師一場好驚。這不是咱們家,咱們正住在學校裡的空窯裡呢。”順喜兒一聽,立時節驚得大張開嘴巴,眼睛直撅撅地瞪著於小輝道:“你可看見什麼沒有?”

“於小輝回答:“什麼也沒有哇,可不是你睡得糊塗了,眼花兒轉了呢!”順喜兒一拍大腿嚷道:“不好了,我哥子這一回要去了。”說完披了衣服,大拔步地奔回家去,一進門就連聲喊哥喊嫂。

這時候於老三已經昏得人事不省了,那牙關兒咬得緊緊的,眼珠子瞪得明鑔鑔的,頭髮豎得直立立的,胳膊腿兒顫得格晃晃的,一副要放命的架勢。

聽見順喜兒一聲喊,竟一下子坐了起來,對他老婆說:“不好了,死去的大伯勾命來了。”他老婆正想勸說幾句寬心的話,那門扇“嘩啦”一下被推開了。只見順喜兒手提著兩盞血紅的燈籠,淚麻麻地站在那裡。

於老三一見順喜兒,一屈膝跪了下去“叭叭叭”連磕了三個響頭,口裡清清楚楚地說道:“大哥哥,你前面走,我後邊就跟著來了。到現在我也明白了。娃不上樹是狗追的,倒灶鬼廟是自己蓋下的,誰要我只圖一時自在做下了那些沒底涼活,生生將大哥你也牽扯進去。

到現在我的時分已就盡了,咱們望鄉臺上再細拉芽。”說完竟一撲身子撞在門扇上,頓時七竅血,四肢搐,一命歸天去了。

等到翠花兒和於小輝與那個捎話的村人到來時,這院子裡已經哭叫成一團,驢販子胡二已經把六十六張生白麻紙剪成“歲數紙”高高地掛在倚牆的大樹上了,於老三的老婆也早已哭啞了嗓子,只能一巴掌一巴掌地拍打炕沿放聲乾嚎了。

村人晝夜不停地挖墳合棺,第二天就將於老三葬在老杜梨樹峁上於老大的墳犖旁邊。時光如白駒過隙,月似金梭飛穿。才見河道冰,又綠岸頭柳,轉眼工夫兩個年頭過去了。

古人說:人活一世,五味俱全。年輕時不風是呆漢,中年時不穩重是莽漢,老年時不懷舊是無知無識的騷情漢。

在這兩個年頭村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那村道兒寬了,村落兒新了,就連對面山老杜梨樹峁上的亂墳岡子也煥然一新了。

這其中最明顯的改變要算村裡的人。人們再也不像當年那樣動不動就驢崖娃娃地罵人,幹球磕得後腦勺兒爆響,而是添了幾分不古不今的文明,增了幾樣不中不洋的禮貌。

見面打招呼,講究個齒,隔溝談生意,要的是有韻無腔。喝茶水,使了指頭講免跪,香菸,撮了嘴不出聲。

反正是電視上有什麼,大家就學什麼。爭先恐後,蜂擁蟻集。田二寡婦終於沒能和織蓆老漢戀出個究竟,而是和驢販子胡二攜手進了房。

究其原因不外兩點:其一是織蓆老漢的摩托車翻了崖,生生地跌斷了一條腿,其二是驢販子胡二發財了,除去外面的買賣之外還給村裡開了一個雜貨店。

那店就開在田二寡婦的院子裡,生意紅火得令人眼花繚亂。於小輝不教書了。他覺得教書划不來,白白地耗費工夫。

而是搖著鈴兒串戶兒收羅些針頭線腦,豬鬃鞋底,啤酒瓶子之類的小玩藝兒。可喜的是收入可觀,唯有子鳳姑仍舊死板著個臉兒不言笑,任誰湊過去看上半天也看不出個表情來。

村裡人都懶得理她,說她沒意思。拴牛兒和娥兒兩口子又回到村裡來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終歸是親情難卻,熱土難離啊!在這所有的人裡邊,變化最大的要算順喜和翠花兩口子了。順喜變得溫和,成天起來只是埋頭幹石活,再也不多事了,翠花變得文靜了。

有事做活兒,無事站在撿畔上朝河道里張望,看見什麼都笑嘻嘻的。這兩口子還生了一個小男孩,胖乎乎的,最招人喜愛。

翠花的爹媽隔三過五便來看外孫子,喜歡得像什麼似的,總是忍不住地笑。除了以上變化外,村裡還有一個最特殊的變化。那就是家家門前添了一盞紅燈籠。說起來是避,實際上是圖個裝飾美觀。

外村人一下就能看見這小小玩藝招眼睛,村裡人反倒不覺得。他們反而看見沒掛燈籠的門楣怪不濟濟的,像條沒尾巴的驢。話說有一正是那光明媚,綠柳翻新的好時光。

順喜和翠花所生的小兒子過三週歲慶。這兩口子原本想蒸上二升軟米糕,打上幾斤散白酒,煮一顆豬頭,燴一鍋寬板粉,將就著打發了這件差事。

誰知翠花的孃老子偏偏不依。這老兩口看見自己那親家公死了,親家婆終痴眉楞眼,一問三不知的,就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只是個心疼。

竭力縱恿女兒、女婿趁這個機會大大風光一場。一來圖個外孫兒吉利,二來為的是臉酗上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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