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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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本無事,偏有事非人。不說張青天一家為了那件丟人事每人懷裡都揣著一團氣,難受得可可憐憐地不順心,單說那田二寡婦這個是非女人。

田二寡婦和張青天兩人本來就是不對勁。那田二活著的時候,兩家為了一點家產整天爭得臉紅脖子,像雞剁了腦袋一般瘋吵瘋鬧。

待到田二一死,兩人本應該和氣了,可田二寡婦渾身是病,今天裝神呢,明天鬼呢,那養野漢嫁男人的風事更是做得敲鑼襲鼓地不肯消停。

最讓張青天傷心的是文化革命那幾年,田寡婦串通了一夥野男人,見天晚上水蘸麻繩、纏棉布把張青天下死力地苦打。

那些臭男人有一次竟用繩子把張青天背吊在房樑上,一邊嘻嘻哈哈地捏田二寡婦的身子,一邊問張青天說:“老地主呀,你看這東西美不美?”把個張青天氣得差點昏死過去,眼淚珠子滴得“啪啪”響。時世開放以後田二寡婦和張青天的來往少了,是非也少了,但兩個人心裡間總是個不美氣。

張青天見不得田二寡婦成天起來風一股,雨一股,有的說上,沒的捏上,跳彈得像那叫驢駒子一般現實。

田寡婦見不得張青天總是板著個黑臉,和她不言不傳。心裡想:我非把你狗的粘住不可。因此時時刻刻等待著機會,想搞那見縫兒針的營生。

恰巧那天她發現於小輝和娥兒兩個人鑽進小鎮旁的舊磚窯去了,就妙妙地想了那一著,差一點沒把張青天老漢的命要了。

事後又聽說張青天家裡出了那種怪事情,立時高興得像什麼似的,臉上就是個笑,心裡就是個樂,手兒就是個舞,腳兒就是個跳,恨不得馬上請一班戲兒來紮紮實實地慶賀一番,才算出了這口惡氣。

那一天下午,田二寡婦正巧閒著無事,便信步兒到鄰居家裡去串門兒玩。幾個女人談著談著就又談起張青天家的事來了,總是個眾口嗷嗷,各執一端。

有的報怨於小輝不爭氣,不給老人吃,不給老人喝,只給老人肚子種些酸臭氣;有的報怨鳳姑兒沒本事,不打那拉屎的,專打那的。

丈夫嫖人不去管,反而在幹公公身上撒氣呢;也有的同情張青天老漢命太苦,吃鋼咬鐵一輩子,到頭來都受了這麼一回冤枉氣。

總之在場的人沒一個說張青天的錯,只是罵那於小輝不成器。田二寡婦在一旁聽著聽著就有點醋了。心裡想道:這村裡人硬是些挨磚不挨瓦的賤皮貨,你們和張青天非親非故,羊生羔倒扯到你狗疼了,豬槽裡沒食把你們狗愁個什麼呢?

一邊狠狠地想著,一邊從那裡退了出來。回家去立馬兒提了兩瓶新牌子酒,挽了一封舊點心,徑直趕往張青天家裡來了。

一頭走一頭想:麻繩頭兒細處斷,老孃今天看你小子一回!主意一定,心裡就是個高興。一上張家的坡院就亮格哇哇地喊開了,道:“青天兄弟,我可是看你來了。

想不到你一輩子的好漢今天倒落了個這種下場呀。那於小輝的媳婦也真是不懂事。人常說打人不打臉,說話不揭短,你公公就再做下那不是人的事兒你也不該這麼樣打呀,何況你還不是他們親的哩。現如今咱們知底的心裡清楚這是些家務事,不知底的外姓人誰料到會怎麼樣想呢?”張青天的老婆正在屋裡做飯呢,一聽田二寡婦這麼大聲大氣地亂叫喊,立時便著了個慌,三步兩步搶出來,攔住田二寡婦道:“他嬸子,你別吵,心別人聽見了。”說著就要把田二寡婦往家裡讓。誰知那田二寡婦更來了神,越發扯著嗓門喊起來,道:“老嫂子,你別怕,有我給你做主呢。

你想想,媳婦打公公本來就是些怪事情,可誰見過往那要命處打呢?這事情別說別人聽了有點怪,就連我也騷氣烘烘不好受…他大叔現在在哪裡呢,快讓我進去看一看。哎喲喲,真是心疼死人了。”說話間這才扭扭擰擰進了張家門。田二寡婦喊的這一套,張青天早就聽出那話外音了,心裡頭氣得不輕,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好閉上眼睛等著,看這臭婆娘還能出什麼張致去。

田二寡婦進門來,他的身子連動也沒。動一下,只裝了個不知道。田二寡婦問:“他大叔,聽說你家裡不和氣,我來看你來了。”張青天答:“那就好麼,有人看總比沒人看強。”田二寡婦又問:“他大叔,我也走得忙,不知你傷在哪兒了。這一封點心就是個酥,吃了你心寬,這兩瓶新酒帶藥味,專能治創磕。

你把你的傷口亮出來,讓我看一看。”張青天老婆的臉一下紅到脖項裡,偷出手兒狠狠地扯了一把田二寡婦剛想說點什麼,猛不防張青天老漢開口了。

他對老婆說:“娃他娘,你上來,快把我的褲帶解開。他嬸子生來就愛熱鬧,給她一個哈哈笑。”說著便弓起身子想起來,沒防備那瘡痂兒連在褲子上了,一下子疼得他仰倒鋪蓋上了。

張青天老婆連忙扶住老漢對田二寡婦說:“死老婆呀,你不能看,那傷不在個地方上。別說看,就連說也不能說。”田二寡婦這才裝了個失驚,一拍巴掌笑起來道:“啊呀呀,你看我這榆木腦袋不開竅,早聽村裡人這樣說呢,原來還是真實的。他大叔呀,你做下啥不能見人的事了,咋就能受了這一著,換了我,非跟她鳳姑拼命不可呢。

不這樣,你就是跳到黃河裡也說不清了,你知道村裡人說啥呢?”張青天老漢這時已經是滿頭大汗如瓢潑,一臉青紫茄子,噘起個胡茬子嘴格顫顫地張了好半天總沒說出一句利索話來。只是個“呼兒”

“呼兒”氣。開心得田二寡婦差一點笑出聲,正在那裡晃著腦袋品味著想找一句刻毒的話兒說給這老漢聽,猛不防身後的門扇“轟”一下被推開了。只見鳳姑兒散披著頭髮,手捏著菜刀一步搶了進來,氣沖沖地對著田二寡婦說:“二嬸子呀,你剛說了個甚?”

“我,我沒說甚呀。”

“你說村裡人都說啥呢?”

“沒說啥呀。”鳳姑聽了這話冷笑一聲,揚起手中菜刀“啪”一聲在炕沿石上砍下去。只砍得那石渣子亂飛,火星子亂濺,噴了田二寡婦一頭一臉,一時間羞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情知不好,正要轉身逃出去時,鳳姑兒一口濃痰吐過來,罵道:“我把你這狗攮的老婆,無廉恥的老‮子婊‬,你以為你的話兒我沒聽見麼?說句過頭話,不怕你計較,像你這號千人騎萬人壓的臭‮子婊‬我見得多了。

你把那尾巴一展,我就知道你會放出什麼臭來。你說我和我公公有麻達,拿出憑證來。要不然這賊皮難背,嫁漢名難聽。你把這些事當作喝涼水,我還沒有這個福分呢。

今天你老狗說不出個清楚來就別想全全環環離了我家的門。咱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一死一活論出個是非曲直來。”說完“啪”地一聲在炕沿石上又是一刀,立時節將那三寸厚的石條砍出指頭寬一條縫兒來。田二寡婦這才慌了手腳,指天咒地說自己失了言,左右開弓地拍打自己的老瘦臉,將那下情的話兒說了一河灘,千央萬告要鳳姑兒放過她這一回。

那風姑只是個不依不饒,最後還是張青天兩口子勸說著奪了鳳姑兒手裡的菜刀,又將田二寡婦美美地臭罵了一頓,才算了了這宗事。那田二寡婦臨出門時慌得像沒尾巴狗一般,一邊看著鳳姑兒的臉,一邊倒退著下了撿坡。

逗得村裡那夥看熱鬧的碎腦娃娃一齊拍著手兒笑。一邊笑,一邊齊唱:說起個十,記起個十,中國打倒了…張青天老漢第一次發現了兒媳婦風姑的好處,他老伴也是這樣。

當田二寡婦地逃下張家撿坡,逃回七棵白楊院子的時候,老漢淚了。倔犟的老漢不好意思當著老伴的面哭鼻子,因為在老伴心目中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而老伴的信任正好塑造了他這樣倔犟的格。人都是這個樣子的,人說他倔犟,他便越倔犟;人說他軟弱,他便越軟弱。

張青天老漢打從落了這個倔犟名聲後,就騎虎不能下背。人面前總是把那張有鬍鬚的臉得平平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內心裡頭比一般人還要苦清,還要脆弱,還需要家人的關懷和安

張青天的一生過得多麼不容易啊!俗語說,人生有三大最殘酷的災難,即幼年喪父母,中年喪子,老年死兒女。張青天所經歷的痛苦比這三大災難更可怕,更無情,更使人傷心徹骨。

張青天老漢至死也不知他母親是啥時候死的,生什麼病死的。打從記事以來他便被父親用一條破褲子包起來背在脊背上,冬天沐寒風,夏天曬太陽,早晨飲寒,夜晚數星星,東山里上西山裡下。

父親幹什麼他便跟著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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